第18章 冤家路窄
夏雉不認為被人忽略是件不好的事情，她總是默默無聞，很多時候，身邊的人已經習慣了將她當成隱形人，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永遠都不會在乎。
比如此時。
夏雉的自尊心終於到達了底線。或許，並不是僅僅因為洪部長和同事們忘記告訴她慶祝會合辦的事，以至於當她的前男友攜新女友堂而皇之地在她面前秀恩愛時候，她只能將憤怒和苦水往肚子裡吞。
直至此時，夏雉才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無論是她失去相愛八年的男朋友還是失去赴法國辦事處的機會，對她來說，無疑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年近三十的女人，在生活上，失去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在事業上，失去了轉正或者升職的機會。在此之前，無論有多絕望，夏雉都覺得自己應該再努力再拼命一些，儘管有很多不確定的東西，但她還是能看到希望的。
但現在不同了。她似乎在一時之間失去了一切，生活、事業以及由它們所衍生出的所有的一切。
儘管明知道他們不是有意要這樣做，可當會場中出現呂宜建和尤瑞兒的身影的時候，夏雉才明白原來自己在所有人的心中從來都是微不足道的。
她覺得被所有人背叛了，她已經一無所有。
夏雉很快找到了正在調試音響準備節目的小美，語氣聽不出一絲情緒起伏：「你什麼時候知道慶祝會合辦的事的？」
小美正在緊張地背著歌詞，漫不經心地回答：「早知道了，咱們單位是駐外辦事處的主辦單位，抽調的人的最多，集團早就有這個意思。」
夏雉心裡一沉，沉默。
小美覺出了夏雉的異樣，立刻察覺到了什麼，忙討好地一笑：「夏雉，對不起，我忘了告訴你一聲，早知道他們要來，今天你休息好了。」
夏雉牽起嘴角，算是笑了笑，轉移了話題：「我決定唱歌了。」
小美更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忙誇張地興奮了起來，說：「我就說麼，有什麼害羞的，你唱歌那麼有味道，必須要露一手。」
夏雉面色清淡：「你安排吧。」
每次年會或者公司活動，高層領導們為了顯示自己的日理萬機都是提前離開的，餘下的時間便成了年輕人的小型party，這也算是這家公司的傳統。作為行政部資深打雜，每次會議都少不了夏雉的身影，而她永遠也是最後離開的那一個——不是她多喜歡參加party，而是因為她是場地的協商人員。
夏雉是個比較害羞的人，又特別容易緊張，所以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現，大部分的時候充當觀眾和內勤的角色。她並不確定呂宜建會留到最後，那首在她腦海中盤桓的歌，更多的，是她唱給自己的。
九點剛過，領導們紛紛離開。領導前腳一走，本來非常刻板的慶祝會，立刻體現出了「歡」的意義，活躍了起來。
音響聲一響起，燈光也由單一的白色變成了五顏六色。歡呼聲在會場中迴蕩著，小美就像上了發條，整個人興奮了起來。
何闐原本想走，畢竟尤瑞兒在場，總覺得有些不自在。可他見夏雉沒有要走的意思，而尤瑞兒如此盛裝，不可能放棄這個出風頭的機會，更不捨得離開。何闐想了想，走向了也沒有打算離開的洪部長。
「咱們兩個老人家在這裡會遭人嫌棄的。」洪部長目光一直追著夏雉，表情有些複雜。
何闐追隨著洪部長的目光，決定開門見山：「今天呂宜建和尤瑞兒肯定要來的，你為什麼還要夏雉來？」
洪部長苦笑：「我在得知合辦慶祝會的消息之後想過這個問題，我以為小美會告訴她，結果她也忘了！今天看到夏雉的時候我也很驚訝，但她知道之後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我也不好再說什麼，那樣只會讓她更難過。」
何闐無聲地嘆息著，下巴向三人的方向抬了抬：「這三個人都沒有要走的意思，你就不擔心出什麼事？」
洪部長眉頭緊皺：「當然擔心，要不然我才不在這裡討人嫌。」說完他狐疑地看著何闐，「你為什麼不走，擱在平時，溜得最快的就是你。」
何闐微微一笑，盯著角落裡垂首沉默的夏雉，淡淡地說：「我今天沒事，陪陪你。」
小party因為幾乎全是愛玩愛鬧的年輕人，非常熱鬧。洪部長和何闐坐在角落裡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天，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臨近尾聲，擔心的事一直沒有發生，兩個人剛要舒口氣，卻見小美又登上了舞台，為夏雉的節目報了幕。
「夏雉會唱歌？」何闐很驚訝。
洪部長吞下口中的礦泉水，眼神難掩鄙視：「這有什麼稀奇的，現在的年輕人有幾個不去ktv的。」
「說的也是。」何闐說完，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已登上舞台的夏雉身上。
洪部長不無感慨：「多好的一個女孩子，轉眼間，愛情、事業都成了空，這會兒看著怪讓人惋惜的。」
何闐的臉突然熱了一熱，好在燈光較暗，也不會有人注意他。他放下了手中的高腳杯，看著洪部長，語氣變得非常小心翼翼：「你是不是也覺得尤瑞兒不厚道？」
洪部長仍舊盯著舞台上的夏雉，悄聲說：「尤瑞兒我不熟悉，不予置評。我是覺得呂宜建太過分，不負責任也就罷了，偏偏還用這種方式，堂而皇之地帶著尤瑞兒出現在大家面前，讓夏雉如何自處？如果喜歡一個女孩子，不把她捧到手心裡好好寵著，說白了就是個渾蛋。再怎麼說，他曾經也追求過夏雉，喜歡過她，現在這樣做不怕遭報應？」
何闐徹底沉默。
同樣沉默的還有呂宜建。
「你的姿態，你的青睞，我存在在你的存在。你以為愛，就是被愛，你揮霍了我的崇拜。」
在夏雉面前，呂宜建永遠都是至高無上的，她的目光永遠都會停留在他的身上，有很多時候甚至覺得她的心都是為他而跳動的。在她那裡，他驕傲、任性，可以無拘無束隨心所欲，因為他說的一切，她都會奉為聖旨。他從來都不擔心有一天她會離開他，直到他有了新的獵物，狠心拋棄了她。他應該感到輕鬆吧，因為夏雉連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他應該感到高興吧，因為夏雉從不糾纏。可他卻受不了，因為夏雉再也不看他一眼，因為夏雉的心再也不會為他跳動。意識到這個問題的他，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惶恐，好像縱使這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子陪在他身邊，也不會令他好過一點點。
「我活了，我愛了，我都不管了，心愛到瘋了恨到算了就好了。可能的，可以的，真的可惜了。幸福好不容易怎麼你卻不敢了呢？」
自呂宜建踏進會場，餘光就一直繞著夏雉。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做，或許只是為了能和她有一個短暫的眼神交流，或許他想知道她是否因為他和尤瑞兒的出現而生氣，或許他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呂宜建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種什麼樣的心態，尤瑞兒的相伴讓他成為眾人羨慕的對象，他是一個非常好面子的人，照理說，他應該感到高興。可看到夏雉身影的那一刻，他卻再也高興不起來。
「我還以為我們能不同於別人，我還以為不可能的，不會不可能。」
夏雉一直以為，能和她共度一生的人，只有呂宜建，所以，這麼多年，她從來都沒有注意過別的男人。身邊的朋友分分合合，她和呂宜建卻相伴了八年。她曾說，他們永遠都不會像他們那樣分開，因為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可現在，他們一樣落了俗套。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遠的。
「風箏有風，海豚有海，我存在在我的存在。所以明白，所以離開，所以不再為愛而愛，自己存在，在你之外。」
這是何闐第一次聽夏雉唱歌。他不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是哪個明星唱的。說實話，夏雉的聲音條件並不突出，唱功也只是KTV水平，沒有動作，沒有互動，但唯獨感情表達得卻是那樣得到位，就像在說一個故事，講的人肝腸寸斷，聽的人唏噓不已。她站在舞台的中央，五彩的燈光靜靜地流淌在她的身上，從清亮的第一聲開始，她閉上了眼睛，就像忘記了身邊所有的一切，就那樣唱著，只是靜靜地唱著。每一句歌詞都是無比得清晰，無奈，悲傷，痛苦，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地恨意。
何闐仔仔細細地聽清了每一個字，他太明白這首歌是為誰而唱，而夏雉又想表達些什麼。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目光轉向了不遠處的呂宜建身上。他背對著他，何闐看不清呂宜建臉上的表情，但從他微微低垂的頭顱來看，他應當是沒有勇氣去聽這首歌的。
當最後一個字從夏雉的口中緩緩流出，夏雉終於睜開了眼睛，然後看向了呂宜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