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一群人里找到幾個特定的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一個一個的搜過去?抽絲剝繭的考察追蹤?或者在大街上支個攤子高聲吆喝幾句?
以上這些辦法都可以,但它們不是最優解,尤其是在眼下根本不存在多餘時間可以浪費的情況下,於是周柯選擇了最直接的那種。
他讓那些藏起來的傢伙主動來找他。
計劃進行的相當順利!
就在周柯選好了一座狀況還不錯的小屋子並且指使阿傑揮舞著切割鋸把屋子裡的混蛋們全部趕出去的時候,就有人找上了他。
「街邊牆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鬼畫符是你搞的?」
來人帶著斗篷也很不客氣,指著周柯問道:
「那是什麼東西?」
「你要是連那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那你就不該來找我,夥計。」
站在「新家」入口處的周柯一臉嫌棄的看著屋子裡的一地狼藉,到處都是讓人厭煩的垃圾,他尋思著該怎麼清理這裡,於是頭也不回的對身後來者說:
「回去吧,別浪費本就不多的時間,讓能看懂的人來和我談。」
「在你的地方談?別開玩笑了,埋驢子的地方都比這講究。」
那傢伙譏諷了一句,左右看了看,說:
「跟上,有人想見你。」
「但我不想見他或者她,我說了,讓能看懂的人過來和我談,你是聽不懂話嗎?」
周柯轉過身,很不耐煩的對身後的傳信者說: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玩這種小孩子過家家的『間諜遊戲』,有搞這種形式主義的時間不如干點實事行不行?
人家虎邦擺明了根本不管我們這些要死的倒霉蛋想做什麼,甚至沒有在這個街區里安排任何監控或者巡邏,很顯然,對於虎巢中的那位虎王來說,任由鬥士們互相串聯嘗試著逃出這個必死之局沒準也是終焉慶典的一個環節。
人家都不在乎了,你們還這麼在乎幹什麼?
去!
讓你的首領過來!請人幫忙的規矩都不懂嗎?
我的誠意就在那,現在該你們了,就在這,我只等30分鐘,愛來不來!
我相信這群人里不止你們一家想要活命...
你還站在這幹什麼?
怎麼?
你是飛毛腿嗎?30分鐘的時間夠你從終焉堡衝到鐵鏽堡再打兩個來回?
我警告你們,一會過來之後不許玩什麼口令和密語,我煩死那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東西了。」
說完,他擺了擺手,順手提起手邊的一根棍子,打算先把這鬼地方收拾一下,兩天後終焉慶典開始,這意味著周柯最少得在這裡待兩天。
從各種意義上來講,他都是個很注重生活品質的人,俗稱「矯情」。
從頭到尾沒有被他正眼看過的「信使」氣的火冒三丈,但他拿周柯沒什麼辦法,儘管他可能是廢土上最厲害的槍手之一,但在這個街區開槍只能是給自己找麻煩。
在怒視著周柯的破房子表達了自己的憤怒之後,這傢伙轉身帶上兜帽準備去找其他人商量,走出幾步之後就想起周柯那些很不客氣但挺有道理的話,一瞬間心裡那種「秘密行動」的新鮮勁就變的索然無味。
是啊。
人家虎邦根本就不在乎他們這群馬上要死的人搞出什麼爛活,自己這些人弄這些純粹是在浪費時間。
一想到這裡,他也不溜著牆根潛行了,也不左顧右看了,更不在乎低調行事,一扯兜帽,大搖大擺的踹開身前攔路的傢伙,朝著他們的據點跑了過去。
在窗戶邊,周柯目送著這傢伙消失在拐角,他回頭對阿傑說:
「能在這麼短時間的時間注意到我們留在街角的下水道結構還能找到我們,這些傢伙有點本事,最少執行力這一方面沒的說。
很好!
他們的『初選』過了。
現在看看還有沒有其他人上門,多個選擇總是好的。」
阿傑嚼著能量棒,一副清澈又愚蠢的樣子,很顯然他聽不懂周柯的自言自語,或許也根本就不關心?
那大吃大喝的姿態已表達了他豁達的人生態度,總結起來就四個字:
干我屌事?
大概二十分鐘後,一行人來到了周柯的房子前,在他們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房子裡除了周柯和他的狂人掛件之外,還有另一伙人也在。
兩撥人一碰面就愣住了,隨後動作相當一致的摸向了腰間的武器。
很顯然,他們並不對付。
「咳咳,諸位,這在我家呢,不如給我個面子?聽完我的計劃之後你們再出去找個地方拔槍互射?」
周柯站在中間咳嗽了一聲,打量著雙方的首領,都是那種標準的廢土漢子,光看外表就知道不好惹。
雙方的團隊都挺精簡,一方五人,另一方四個人,成員精明強幹透露出一股彪悍,不誇張的說,就這兩伙人隨便丟進哪個世界,往銀行門口一站啥都不做,裡面的軟蛋櫃員就得尖叫著報警。
對於這些「新成員」,周柯表示很滿意,老白那樣的累贅帶一次就夠了,他跑來廢土又不是應聘「孩子王」。
「都過來,看看地圖,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動。」
周柯並不理會雙方的劍拔弩張,對於他們過去的恩怨衝突也毫無興趣,他點了點左臂上的悟能裝置,讓它激活投影到旁邊清理乾淨的牆壁上。
下一瞬,城市地下結構的平面示意圖就出現在了眾人眼前,這玩意理所當然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過他們的關注點有點奇怪。
「你那個東西...你是城邦人?」
A團隊的首領驚呼一聲,B團隊的首領則更進一步,他怒視著周柯,充滿警惕與敵意的呵斥道:
「阿喬利財團的研究員?你是個公司狗?」
「你們到底是來越獄的?還是來查戶口的?」
周柯彈出一根香菸叼在嘴上,反問道:
「不願意乾的現在就滾出去!隨便找哪個虎邦小哥舉報我,順便斷了你們最後的路,我是無所謂的,孤家寡人一條爛命而已,但諸位豁出一切想要逃出去大概還有什麼放不下的羈絆或者仇恨吧?
來。
給你們三秒鐘權衡一下。
要麼滾出這扇門,要麼接下來老實閉嘴聽我講解。
我不需要你們的意見,我有我的計劃,而且我討厭自作主張耍小聰明的傢伙。」
廢土客都有臭脾氣,如此不客氣的話立刻就讓雙方團隊的幾個人憤怒起來,不過兩位首領對於手下的管束還挺牛逼,在沒有他們開口的情況下,小弟們只是怒視並沒有上來廝打。
這幾個人的敵意刺激到了阿傑,他叼著半根美味的能量棒回過頭,順手拿起了腳邊的切割鋸,並且躍躍欲試的盯上了某個人的脖子,就像是一隻訓練有素的兇猛護衛犬,只待周柯一個手勢就會撲出去把敵人撕成碎片。
「三秒過了,你們沒走,很好,還有點腦子,現在看圖!」
周柯抄起手邊撿來的半截棍子,指著牆壁上恆定位置的投影結構,對九個「越獄者」說:
「這幅下水道地圖是幾十年前的版本,現在不好說虎邦有沒有對地下結構進行改造,不過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如此大規模的地下結構已經定死了規格,就算後面改造也無法改變其主體走向。
因此我們想要逃走最好的路線有兩條。
一是走東邊的大排污口。
那是整個下水道系統的匯聚出口,既然這十幾萬人的城市還在運作,那虎邦不可能堵上它,但我懷疑在排污口肯定有虎邦的人的守衛,所以走這條路肯定會有戰鬥。」
「戰鬥而已,無所謂。」
非常健壯,在肩膀上紋著歪歪扭扭的帶魚,看起來很社會的A首領緊盯著眼前那條被周柯用木棍划過的路線,眯起的眼睛裡閃爍著精光,他說:
「就走這條。」
「你閉嘴,他還沒說完呢。」
一頭長髮的B首領嗆了一句,還做了個「請」的動作。
如此有禮貌讓讓周柯很滿意,他將手裡的木棍轉了個方向,又劃出另一條線,說:
「第二條路線從虎巢出發,向北走進入污水處理單元,距離更短,而且大家都知道終焉堡北邊是哪裡,走這裡沒準能趁亂溜進城邦區的邊境。
虎邦在城邦區的影響力遠沒有他們在惡土大,而且走第一條路的最大問題是,即便我們衝出去了也不一定能在追兵的追殺下逃出虎邦的勢力範圍,主要是我們在外面沒有靠譜的接應者。
這是最大的問題。
所以,你們的意見呢?」
九個人猶豫起來,如果說之前他們還有對周柯的不信任,現在人家把兩條路搞得清清楚楚擺在眼前,那麼他們考慮的重點就變了。
在幾分鐘之後,A首領首先開口說:
「其實這幾天裡,我們也有從這個街區開始探索下水道系統,但沒有地圖導致裡面和一個迷宮一樣,就算把街區裡的所有人灑下去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探明道路。
你的這份地圖真的幫了大忙。
我覺得現在還不是做決定的時候,最少得搞清楚兩條路到底能不能走?要不這樣?我們探索第一條路線,莫尼,你們的人探索第二條路線。
抓緊時間搞快點,在終焉慶典開始前匯總一下消息再做判斷?」
「好!這次聽你的,馬克。」
B首領莫尼乾脆利落的答應下來,但他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他看向周柯,說:
「就算找明白了路也只是開始,不製造出混亂就沒有出逃的機會,關於這一點...」
「你們原本的打算呢?」
周柯坐在破桌子邊吐出一縷煙圈,問了句。
兩位首領對視了一眼,壯漢馬克先開口說:
「我們私底下串聯了一批不想死的人,當然,這個街區的所有人都不想死,所以這種人很容易找。我們許諾會帶他們出去,要求他們在某個時間鬧出混亂來。」
「我們也一樣。」
B首領莫尼也點頭說:
「大體思路都是這樣,不過我們更激進一點,打算蠱惑一批人直接衝擊虎邦的看守。」
他們兩個都沒有把話挑明,但周柯很清楚這些傢伙的打算,他們根本沒想著帶更多人走。
這倒不是道德問題,而是單純的能力問題。
即便是周柯也沒有「救下所有人」這種瘋狂的想法,更何況他又不是什麼聖人。
「在監獄中掀起混亂,然後渾水摸魚,真是經典又實用的辦法,然而終焉慶典辦了十幾屆了,終焉堡里的五星好市民在這方面可是見多識廣,這樣沒有新意的辦法根本沒用。
就像是提前被劇透的電影,毫無新鮮感可言。
更何況,大家身上都有用於定位的信息素條形碼...唔,看你們此時愚蠢又清澈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們並不理解虎邦給我們身上弄的這些標記是幹什麼的,對吧?」
周柯撇了撇嘴,他指著脖子上那如紋身一樣的黑色條形碼,說:
「舊文明的玩意,除了標註個人信息外,這東西上存在著可以被追蹤的信息素!
你們不用理解信息素是什麼,只需要知道人家手裡有個『神奇小機器』,打開之後就能確認每一個鬥士的實時位置,這個不起眼的小玩意才是為什麼過去三十多年裡根本沒人能逃走的主要原因。
想要破局,我們就得整點新活,整點虎邦人沒見過的狠活。
這個需要動腦子的活交給我吧。」
「我們怎麼處理這個...信息素標記?」
A首領馬克抓著手臂上的條形碼追問了句,其他人也眼巴巴的看著周柯,就像是無助的大雄一到九號祈求眼前這位伸手不見五指的神奇藍貓發發威。
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周柯通過連續爆兩個關鍵大料已經初步掌控了兩個團體,成為了類似於「白紙扇」一樣的人物。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加深這個印象,好讓這些動手多過動腦的兄貴們養成「服從」的習慣。
「簡單!」
周柯將菸頭丟在一邊,說:
「把那塊皮膚撕下來丟掉就行。」
「唰」
立刻就有個大塊頭拔出了匕首,但還沒動手就被身邊的首領一巴掌呼在手上。
「蠢貨,行動的時候再動手!你現在是想害死我們嗎?」
「還行,還有點腦子。」
周柯滿意的點了點頭,他跳下桌子,指著牆壁上的地圖,說:
「我已經給出了我的誠意,現在該你們表示一下了,看到了嗎?這裡有塊空洞,這是虎巢的位置,那邊的地形結構無法被舊地圖識別,我需要一個可以連接到虎巢內部的信息接口。
我猜你們沒見過這種玩意,但舊文明留下的信息接口其實很好辨認。
我需要你們動員手頭所有的資源幫我搞定這個東西,它關係到我能不能找到關鍵信息好讓我們在動手之前掀起一場足夠引人注目的混亂...鬥士們加起來不過五千人,面對虎邦的重火力,這麼點人掀不起一絲風浪。
想要給吳擒虎和他麾下的虎崽子們整個狠活,就得想辦法動用他們那邊的某些不安定因素。」
周柯以「越獄委員會臨時主席」的身份拍了拍手,對眼前的傢伙們說:
「還有兩天時間,兄弟們,動起來吧,我們要做的事還挺多的。」
兩個團伙的成員對視了一眼,隨後在兩位首領的安排下各自動了起來,但B團伙的首領莫尼在離開之後的幾分鐘又偷偷跑了回來。
他推開門就看到周柯站在那牆壁前沉思著,似乎真的在思考該怎麼破局。
「我這裡有個消息或許你用得著。」
莫尼撥了撥自己那很有標示性的長髮,放輕了聲音,說:
「你要找的能連接到虎巢的信息接口很難,但換一種方式,虎邦士兵們身上有他們自用的通訊裝置,那個東西的無線信號可以嗎?」
「喲,我們的小小團伙里居然還藏著一名『廢土科學家』!能說出這幾個專業名詞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一般。這知識儲備量已經超過90%的廢土人了,再接再厲啊,兄弟。」
周柯轉過身,饒有興趣的看著他,說:
「當然,有現成的虎邦體系內移動信號源最好,但我們該怎麼拿到呢?」
「簡單,虎邦的戰士也是人,他們也有需求,而終焉堡出了名的男多女少,那些女人都被幹部們壟斷著,底層小兵只能抽空去周圍的鎮子裡尋歡作樂。」
莫尼眯起眼睛,低聲說:
「鬥士里都被脅迫送來的女槍手,我提前控制了一些,在你們來之前,我已經籠絡了一些士兵,本來打算當一步閒棋,但在看了你的計劃之後我才意識到,我們之前的那些準備根本派不上用場。
但你知道,再嚴謹的男人在床上的時候也會變的放鬆下來。
另外,你好奇我的身份?
沒什麼好探究的,我曾經是城邦人,被驅逐到廢土成了你們的一員,不,這麼說不準確,我們是一類人。
你和我...
我們和這幾條街上的其他人不一樣!」
「呃,雖然我對愚蠢的血統論沒什麼興趣,但我不得不承認,某種意義上來說,你這話沒啥毛病。」
周柯第一次主動對眼前的傢伙伸出手,說:
「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周柯,你呢?」
「莫尼,我父親是城邦區帕尼斯家族上代家主的嫡子,我母親是...」
「行了行了,兄弟,別和貴族報菜名一樣說這麼多,你知道你最看重的那些東西在眼下這個場合根本幫不上你一點忙,還會讓你背負不必要的壓力。」
周柯打斷了他的描述,他盯著莫尼,說:
「所以我猜,不管你的兄弟們要走哪條路,你肯定會走去城邦區的那條路,你要回去曾經那個『天堂』,對吧?」
「嗯,不只是回到天堂。」
莫尼露出一絲陰狠毒辣的表情,他說:
「我還要把某些人拉下地獄,就像是他們曾經對我做的那樣,我們合作吧,周柯,不是剛才那種基於臨時需求的合作,而是長久的合作。
你是個人才!
我在惡土上待了十年,少見你這樣的人物。」
「你就這麼肯定我們能逃出去?」
周柯反問到,莫尼露出一絲笑容,說:
「給自己找點念想才能在地獄裡堅持下去,這是我過去十年的經驗之談,現在就說好逃出去之後的事,假裝我們已經獲得了自由,想像有時候也能帶來動力。
怎麼說?
要合作嗎?」
「當然,朋友這種東西就像是廁所洗手台下的手紙,平時多備幾卷永遠不是壞事。」
周柯說:
「我在城邦區也有『線人』,他叫老白是個可悲的瘸子,如果你能逃出去,去黑市或者垃圾場附近找他。報我的名字,他會竭力相助。」
「哈,我就知道你不是凡人,行,你需要的信號今晚幫你搞定!另外,在你拋棄那些廢物之前,記得提醒我一句。」
「這麼說自己的下屬不太好吧?帕尼斯的莫尼。」
「下屬?不,在得到我發自心底的認可成為我的兄弟姐妹之前,他們都只是等待考驗的工具,我說了,這裡只有你和我才是一類人,惡土的周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