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柯夢到自己又回到了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世界裡。
當然,這一次早有準備的他在那命運的清晨壓抑住了自己突然想去釣魚的離譜想法,整天都待在自己的豪宅里享受生活來治癒自己被糟糕的惡土環境傷過的心。
躲過了「開門撞大運」的滅頂之災,然後在第二天凌晨便開始了「復仇」,把那些做局害他的傢伙都被他用最殘酷的方式幹掉。
他還為此專門僱傭了一個「五星殺手」!
對方手段高強很輕鬆的就完成了僱主的任務,結果在最後結算的時候那傢伙把頭套一薅,卻露出了老默克那張瘋瘋癲癲的臉。
這著實把周柯嚇了一跳。
在聽到對方大喊著「請見證我,賜下大赦」的破鑼嗓子時,他就知道自己只是做了個離譜的夢。
一般情況下,在夢裡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的時候,往往也意味著夢將醒了。
於是下一秒,周柯睜開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阿傑那張寫滿了抽象和茫然的大臉盤子,嘴裡還嚼著他最喜歡的能量棒。
看得出來,阿傑很擔心他的安全。
就像是家裡養的貓狗,總會很神經質的半夜蹲在枕頭邊掄起爪子左右抽打,以此查看弱氣的鏟屎官是否停止呼吸一樣。
「焯!你的食物渣渣掉我臉上了,惡不噁心啊?退開!」
周柯呵斥了一聲。
有氣無力的,就像是剛剛被十幾個撈女狠狠榨過一樣。
但在他開口的那一瞬,阿傑就咧開一個能嚇死熊孩子的笑容,心滿意足的又拿起另一根能量棒退到了一邊。
周柯想要起身,但他的深度麻醉效果還沒過去呢,這會只能蛄蛹一下,好在這高端的治療設備確實給力,在機械病床的感知升降中將上半段摺疊起來,按照周柯的力量施加來為他調整好了坐姿。
這讓他看到了前方機艙中正坐在那裡給自己臉上的淤青資料的陌生傢伙,這個機艙里現在就只有周柯、阿傑和這個男人。
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手術疤痕,周柯大致判斷出剛才發生了什麼。
排除掉阿傑其實一直在「扮豬吃老虎」,在自己重傷的情況下突然搖身一變從惡土大笨蛋化身為絕世好良醫給他動了個手術這種抽象可能,那麼真相就只剩下一個了。
「小弱智,解釋一下。」
他咳嗽了一聲,說了句。
悟能哼了一聲,相當簡短的說明了現在的情況,這讓周柯挑了挑眉頭,隨後再次看向眼前那個男人。
「你叫韓斌?」
「對,這個名字有什麼問題嗎?」
對方問了句,周柯聳了聳肩,說:
「沒什麼問題,它正常到就像是你告訴悟能的身份一樣無懈可擊,但我總覺得這事有些過於巧合了。
你看,我們臨死前遇到了一個駕駛飛行器出逃的傢伙,很幸運的坐上了這唯一可以救我們的飛行器,而作為駕駛者的你正好是個惡土難尋的絕世良醫。
就像是被安排好的劇本...
在我這個唯一有點腦子的傢伙重傷昏迷之後,你要對付的就只剩下了一個沒腦子的阿傑和一個被鎖定資料庫無法進行複雜計算,只能說有點小聰明的人工智慧。
我猜,悟能這個看似很精明實際上很憨的傢伙已經在你的旁敲側擊之下,把你想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訴你了?」
「你這就有點被迫害妄想症的症狀了,周柯先生。」
韓斌攤開雙手,儘量在那張被阿傑揍的鼻青臉腫的臉上流露出誠懇的表情,他說:
「哪有你腦補的那麼多彎彎繞繞?這世界上也不存在如此可怕的巧合,我真的就只是阿喬利財團的一名高級醫師,莫名其妙的捲入了你們這可怕的事態里,僅此而已。
為了洗刷罪名和表達誠意,我甚至可以說一些只有吳擒虎的私人醫師才知道的事情來證明我的身份。
比如,虎王其實有兩顆心臟。
那是阿喬利財團的生物實驗室的研究成果之一,副心臟的學名叫『阿喬利生化爐』,藏於胸腔之下,只有在主心臟失去功能的時候才會被激活。
也就是說,如果你們想要幹掉虎王就得殺他兩次,而且副心臟內置強力狂暴催化劑,他的『復活』將讓他進入失控的暴怒狀態。
就和你身旁的阿傑一樣。
再比如,吳擒虎在升華態的力量階位中沉浸多年,他疑似已經找到了通往下一階段的方法,因此在他手中被打的如此悽慘並不能證明你們很菜。
和現在處於絕對巔峰的吳擒虎相比,惡土乃至城邦區的一切戰士都是弱者。」
這位阿斌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不斷爆出猛料,他扭頭看了一眼飛行器外的峽谷中已經吹起的煙塵,對耐心傾聽的周柯說:
「按照我們的估算,虎王大概已經是地表上這片僅剩下的人類活動區中的個體力量最強者。
整個惡土上能與他比肩的戰士一隻手都數得過來,蛇邦的領袖『蛇佬』尤里或許能和他正面戰鬥,但老尤里的年紀太大了,無法適應長時間戰鬥的身體已經成為了那頭猛熊的拖累。
哦,對了!
還有個事情可以證明我的身份,很少有人知道,吳擒虎和老尤里曾經都是阿喬利財團的員工...他們甚至一度做到了可以前往伊甸園任職的高級主管的位置呢。
可惜他們最終都放棄了去那無趣的地方,而是來到了惡土打下屬於他們自己的江山。」
「也就是說,惡土上看起來自有一派秩序,但實際上這都只是源於阿喬利財團的一場『遊戲』?」
周柯問了句。
韓斌猶豫了一下,說:
「我只是個醉心於研究的職員,不太好評價財團在這方面的布局,我只能說,雖然同出一源,但雙方早已各有體系了,不能簡單當成上下級的關係。
咳咳,這些話很可能會讓我回去城邦區後接受內部調查,所以我不能說太多了。
你看,周柯先生,你已經醒了,現在的虛弱是正常的,我給你用了快速恢復精力的針劑,幾個小時之後你就能恢復正常。
我該做的事都做完了,現在能讓我離開了嗎?
家裡還有個小女兒等著我呢。
或許有些冒昧,但如果我現在就走,說不定還能趕上今晚和她的晚餐呢,這一趟離家的時間有點長了,我怕她會擔心我。」
「喲,老鄉,你還有個女兒啊?」
周柯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在阿傑的攙扶下,手腳還有酸軟的他從機械病床上站了起來,顫顫巍巍的穿回自己的內衣,又在背著身的情況下問道:
「就這麼著急離開嗎?是不是打算把你從我們這搞到的某些信息帶回阿喬利財團總部啊?」
「這道理怎麼就說不通了呢?」
韓斌一臉無奈,這周柯果然難搞。
於是他想了想,從另一個角度說出了另一個必須離開的理由:
「外面的靈能濃度相比一個小時前已經提高了27.9%,這個環境變化的情況很不樂觀,如果接下來幾個小時還是這種增長曲線,那就意味著一場災難會降臨在毫無準備的惡土上。」
他嚴肅的說:
「你們這些刀尖舔血的廢土客或許不在乎,但我這樣脆弱的城邦人可頂不住那些即將出現的『妖魔鬼怪』。最重要的是在這種事態下,城邦區會進入戒嚴,其防禦體系也會被啟動,和惡土的連接會被徹底斬斷,那時候我想回家都沒辦法了。
周柯先生,我看你像是個講道理的人。
在我救了你的情況下,你總不至於要這麼坑害你的救命恩人吧?」
「災難?」
正在重新武裝自己的周柯愣了一下,他回頭看向嚴肅的韓斌,說:
「仔細說說,什麼災難?」
「現在還不好說,得看看今晚的胎動之月的光譜變化,您應該知道,胎動之月的三種不同的月相會給惡土帶來不同的影響。我們最好祈禱它不會在今晚轉入最糟糕的『繁衍月相』中,那意味著這個岌岌可危的世界將遭遇第三次滅世之災。」
韓斌嘆氣說:
「有這麼一個隨時會拖著所有人一起進地獄的定時炸彈,真是我能想到的所有關於文明推進的可能性中最糟糕的那種了。」
「我確實聽說過關於胎動之月的各種傳說,我也是真沒想到在自己從鬼門關返回人間之後就要立刻遭遇其中的一種。」
周柯感覺韓斌不像是在開玩笑,於是他也提起幾分警惕。
看了一眼手頭已經被吳擒虎損壞的差不多的武器,周柯頓時感覺很沒有安全感,但反過來說,阿傑這一波算是走了狗屎運。這會他正背在身後的那把屬於吳擒虎「友情贈送」的機械戰戈不管是從外形還是功能性而言都已經是惡土上首屈一指的「高級裝備」了。
「這飛行器里有備用武器嗎?」
他問了句。
悟能立刻回答道:
「本機掃描到飛行器中部下方有個隱藏區域,但那玩意是物理加密,本機可沒辦法打開,或許這位韓斌先生可以幫幫忙?」
「咳咳,所以,韓斌先生,能幫幫我這個要面臨一場災難卻沒有任何自保手段的可憐蟲嗎?」
周柯回頭看著韓斌,對方頓時露出一副「我踏馬服了你這個老六」的無奈表情。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反抗,走到前艙和後艙連接的地方,在機艙旁隱藏的位置伸手一拉,露出一個非常高端的加密裝置。
先是將手掌放在上面驗證指紋,隨後經過虹膜檢測,在機械鍵盤彈出準備輸入密碼的時候又警惕的回頭看了一眼周柯,他說:
「轉過身有點邊界感好嗎?我怕麻煩,所以,所有的密碼都共用一個,這要是被你偷看到了,我給女兒留下的財產都要被你薅走了。」
「嘁,不看就不看,有什麼大不了的?」
伸長脖子偷看的周柯撇了撇嘴,轉過身給自己點了一根煙,韓斌在身後滴滴滴的輸入密碼,而周柯已經握住了腰間僅剩下的轉輪手炮。
在眯起的眼睛裡閃爍著寒光和冷意,他顯然並不相信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阿斌。
儘管對方表現的很誠懇,但周柯就是不相信他嘴裡說出的任何一句話,沒有什麼理由也沒什麼證據,純粹是一種感覺。
哪怕阿斌已經很努力的表現出自己只是個阿喬利財團的中級職員,但他的演技很糟糕。
在刻意表現出卑微和祈求之外,他身上那股絕不會屬於牛馬員工的風輕雲淡和上位者的氣質還是深深的出賣了他。
舉個形象點的例子,就像是一位老闆某一日突發奇想跑來基層「體驗生活」,哪怕穿的和車間裡的工人同志一樣,也刻意的模仿學習,但總有些日積月累養成的細節習慣是無法被掩蓋的。
越是想要偽裝,那種違和感就越強。
這傢伙的身份絕對有問題!
他會被捲入周柯的逃生中也肯定不是什麼意外,他是為了某些東西而來的,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周柯無法判斷在自己昏迷的時候,看著很機靈實際上確實是個「小弱智」的悟能是不是被這傢伙套了話。
因此周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走他,哪怕他家裡真的有個女兒在等父親回去也一樣。
在最壞的情況下,如果阿斌打算搞點事的話,那麼這荒涼的峽谷里估計就要多一具屍體了。
「唰」
就在周柯猶豫著要不要現在轉身給阿斌一槍的時候,他身後的機艙地板就向外滑開,露出了那個隱藏區域。
隨後在咔咔作響的聲音中,一個相當精緻的武器箱就在機械結構的運轉中升到了三人眼前。
「這是我的『私人藏品』。」
阿斌撫摸著武器箱的外殼,眼中浮現出一抹懷念和複雜,他說:
「我以為自己一輩子都用不上這個功能,畢竟我可是個徹頭徹尾的和平主義者,不過考慮到你們現在面臨的情況,你們比我更需要它,所以,請吧。」
他後退了一步,很紳士的做了個「請」的動作。
周柯也不客氣,上前打開了這個武器箱。
裡面是相當精巧的嵌套結構。
在箱子打開的時候,那些被摺疊的區域也同步打開,讓它呈現出了複雜的四層結構,每一層都有被固定起來的武器。
第一層是兩把配套的手槍,第二層是一把無托結構的短款突擊步槍,第三層是緊身衣樣式的黑色護具,而第四層放著一把造型相當古樸的刀,有些類似於武士刀但卻是更簡潔的直刃形態。
在周柯取下手槍檢視的時候,他身後的阿斌突然開口說:
「你猜的不錯,周柯先生。
我確實是在偽裝,但現在看來我的演技還是太差了,果然,我的寶貝女兒說得對,我或許可以勝任這世界上任何職業,但演員絕對是我最不該選擇的職業規劃。
您很敏銳。
這或許是一種難得的天賦。
我希望您能從今晚註定會發生的糟糕事態中活下來,躲開虎邦的追擊並在這個糟糕的環境裡堅持下去,不久之後,會有阿喬利財團的精銳幹員前來尋找你。
我給你的建議是,不要反抗!
我們沒有惡意。
我們雙方可以在一個更安全的環境談一談,我們可以合作,我個人很期待我們雙方的合作。
我們有共同的目的。
我想,你對自己的『身世』或許有某種好奇...我也一樣。」
「唰」
周柯轉身瞄準了韓斌的眉心。
後者只是對他笑了笑,以這個溫和中帶著善意的笑容作為告別,隨後整個軀體就如抽走了脊椎一樣,在周柯愕然的注視中摔倒在地。
「掃描!」
他喊了一聲。
一道光束立刻從悟能裝置中射出,打在韓斌的軀體上,片刻之後,悟能給出了結論:
「他死了...器官快速衰竭,心臟停跳,大腦死亡...就像是啟動了某個隱藏在這血肉之軀中的自毀裝置一樣。這也太乾脆了吧?」
「那只能說明我們神奇的朋友阿斌有某種神秘的辦法可以轉移自己的精神和心智,他並沒有死!
這次只是和我們打個招呼。」
周柯蹲下身,皺著眉頭看著眼前帶著祥和的笑容「死去」的韓斌,他伸手捏了捏這具軀體的臉頰,那血肉的觸感代表著這絕不是什麼機械結構。
他說:
「是專門承載思維的複製人?還是某種邪惡的靈能把戲?」
「別問本機,本機對於這片惡土和靈能技巧的了解不比你更多。」
悟能鬱悶的回答道:
「本機可能真的泄密了,在這個狡猾的傢伙的詢問中,本機可能莫名其妙就當了叛徒,焯!這些玩戰術的心真黑啊!既然證明了他有壞心眼,那麼他饋贈給你的武器...」
「用!為什麼不用?」
周柯看了一眼手裡的黑色手槍,他嘆氣說:
「雖然我對惡土的武器結構了解的不多,但光從肉眼判斷,就知道這玩意是比狼獾更高級的蓄能武器。那把短突也一樣,能給我們帶來更多好運。
他希望我們使用這東西,而且我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玩意上面肯定有他留下的某些用於追蹤的『小可愛』,但以現在的局面來看,我們確實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如果阿斌說今晚的災難一定會來的話,我們就得做好充分且全面的準備。
這架飛行器還能用嗎?
另外,你能屏蔽那些可能存在的追蹤信號嗎?」
「本能缺乏必要的組件,現在只能給你開個微型『電磁干擾』,但在惡土上存在移動的電磁干擾區域本身一樣可以給追蹤者定位,所以你還是得做好戰鬥準備。
至於飛行器...本機試試,請稍等。」
悟能應了一句,隨後開始嘗試重新連接,片刻之後,它鬱悶的說:
「不行!說死就死的『阿斌』幹掉自己的時候順便癱瘓了操縱系統,這玩意的陀螺儀和能量中樞已經徹底鎖死,本機無法解開。接下來我們得步行...
不,不對!
去機艙下方的存儲貨櫃,Joker,那裡有飛行器附屬的地面載具!
阿斌特意留下了信號指引我們過去打開它。
該死!
那傢伙就好像未卜先知,知道我們最需要什麼。」
「他肯定不是個先知,我只能說,這傢伙腦子確實好使,該死,我罕見的在智商這方面感覺自己遇到勁敵了。」
周柯很不要臉的給自己臉上貼金,隨後又手腳麻利的換上那套材質奇妙的黑色緊身衣,又將外搭穿好,最後將那把直刃刀提在手裡。
他發現放置這把刀的凹槽旁還有紀念性質的銘文。
「名刃【刈·影打】,紀念我那可憐又可恨的小師弟高橋,他自私的毀了所有卻又惟獨留下了希望。」
「聽起來是在紀念一個光聽名字就讓我討厭的傢伙?」
周柯挑了挑眉頭,伸手將這把刀拉出刀鞘。
雪亮的刀身能映襯出他的臉,但讓他失望的是,這並不是一把高頻戰刀,僅僅是最原始最經典的冷兵器而已。
「算了,有總比沒有好,而且外形挺帥的。」
他如此安慰自己,跟著悟能的指引離開飛行器又來到下方貨櫃,在打開之後驚喜的發現裡面停著一輛黑色塗裝的邊三輪,還是重裝越野款的,外形很酷而且正適合在惡土這天怒人怨的道路上快速前進。
「走走走!阿傑,上車!」
周柯竄上去扭動把手,在低沉的轟鳴中對阿傑揮了揮手,讓他坐在邊三輪的車斗子裡,隨後就一騎絕塵的衝進峽谷。但幾分鐘之後,周柯又轉了個圈開了回來。
他掃了一眼還躺在機艙中的韓斌的「屍體」,嘆氣說:
「算了,給我們的阿斌挖個墳吧,好歹也救了我一命,就這麼暴屍荒野有點過分了,老子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向來也算恩怨分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