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軍用飛行器在危險的傍晚時刻飛離已經因為胎動之月的異變而戒嚴的城邦區,這件事本身就代表著某些特殊的信號。
尤其是在那些自有秘密的傢伙眼中,單是這個現象本身就足以值得關注了。
在城邦區的「中心城」,規劃極好的城區最繁華的區域此時已經被肅清,所有居民被要求待在家中或者避難所里,在這一次胎動之月的異變平息之前,不允許他們隨意外出以免造成不可控的災難性結果。
中心城治安部門的武裝機械們已經出動,這些仿生結構的機械警官們荷槍實彈的在街頭巡邏,一些重要區域還啟動了重型武裝。
那些火力拉滿如坦克一樣的多足防衛機械形成了嚴密的火力網,一旦出現危險情況確保它們可以第一時間投入「平叛」之中。
這陣仗很大,鬧得城邦區的矯情市民們怨聲載道,但也僅僅是對生活不便的抱怨,儘管城邦區已經和平了三十多年,惡土和淪陷區以及那些域外魔物更像是傳說中的「故事」,但頭頂上那妖異胎動之月就如一把利劍般高懸於每一個人的頭頂,讓他們在每次抬頭時都意識到自己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裡。
一旦那玩意生起氣來,沒有一個人能躲過緊隨其後的危機。
在中心城的最中心,類似於寫字樓的阿喬利財團地表總部大廈中,主管地表事務的小阿喬利執行官正在辦公室里傾聽官方靈能師們的報告,這位「年輕有為」的帥氣執行官表情嚴肅,看起來確實在因為即將到來的危機而殫精竭慮。
然而在辦公桌下那不安分的左手,卻在旁邊秘書小姐裙子下的翹臀上巡遊,代表著他心不在焉,其實壓根就不在乎眼前即將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工作態度對於名義上主管整個城邦區的領導來說未免有些輕慢,然而誰讓人家有個好父親呢?
阿喬利財團的創始人阿喬利博士有一雙兒女,而眼前這位小阿喬利就是老博士的唯一指定繼承人。
城邦區的人都稱呼他為「皇太子」。
這並非是一種調侃,而是對於事實的描述。
投胎本領點滿的小阿喬利確實屬於那種含著「鑽石勺子」出生的貴胄,即便是這個糟糕的惡土時代,他也依然擁有讓無數人羨慕的權勢。
「根據七個氣象站對於目前靈能濃度飆升水準的觀測,我們得出了初步結論,胎動之月的月相在今夜的有較大可能將轉化為『瘋狂之月』,小概率會進入『真理之月』,微弱概率引發災難性的『繁衍之月』。
如果後續的靈能濃度提升的速度不變的話,這就是我們給出的最終結論。」
眼前那位坐在圓桌對面,穿著阿喬利財團高級職員制服,帶著一個特殊手串的中年靈能師嚴肅的說:
「因此,我們建議您下令將城邦區的戒嚴等級維持在三級,不必進行更深入的動員,以免干擾城邦區的正常秩序。市民們現在有些恐慌,畢竟這場月相變化來的有些突兀,但這樣的情況在過去三十多年裡發生過不止一次。
所以也不必過於驚慌,這只是惡土上正常的氣候變化而已。」
「您的結論讓我安心了很多,閣下。」
小阿喬利鬆了口氣。
他站起身,很謙遜的對眼前的靈能師道謝,並親自將其送出自己的辦公室。
但在房門關上的時候,這位地表事務主管的臉上就浮現出了「無趣」的表情,他走到自己辦公室的落地窗前,看著安靜下來的城區,在數秒之後,他吐槽道:
「沒意思...」
「難道您還想再經歷一次繁衍之月嗎?」
小阿喬利的秘書從背後輕輕抱住他,低聲說:
「即便是現在這種低烈度的月相變化,也會死很多人的,作為執行官的您應該表現出一抹適當的擔憂和悲憫,這有助於您的統治穩定。」
「統治?在這個末日後的垃圾堆上歡呼著成為國王嗎?」
小阿喬利譏諷的笑了一聲,回頭對自己的秘書說:
「如果我的追求就是這點,那還不如在你這小妖精的肚皮上多使點勁呢,你看,親愛的,在我下達執行官的命令之前,這座城市乃至城邦區的所有城市都已經做好了應對月相變化的準備。
也就是說,哪怕沒有我站在這裡,他們也一樣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我這個名義上的尊貴者不過是個橡皮圖章罷了,如果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那只能讓那些躲在陰影里操縱這一切的傢伙們看更多的笑話。」
「所以,您就心甘情願把屬於自己的權力拱手讓人?」
被稱為「親愛的」的秘書小姐嗤笑一聲,她吻了吻情人的耳朵,說:
「如果您真是那樣懂得『放權』的人,您也沒必要千里迢迢的從伊甸園來到地表了,對吧?你肯定是為了追求某些高於現實的東西才來到這個垃圾堆的,我也是因此才傾心於您。
所以,精神點!別丟份,我的『殿下』,還有很多場仗等著您打呢。」
「哎呀,你總是知道該怎麼讓我快樂起來。」
小阿喬利笑了一聲,轉身拍了拍秘書小姐的腰,然後坐在了自己的書桌前,激活眼前的無接觸信息中樞,當即就有各種各樣的信息從投影屏幕中彈出。
他進入了工作狀態,一個一個擺在面前的決策被解決,就像是真的在處理「政務」,但很快,一條通過加密渠道送到他這裡的信息讓小阿喬利的忙碌中斷。
他皺起眉頭緊盯著屏幕上那簡短的提醒,陷入了某種沉思中,為他端來一杯熱可可的秘書小姐也注意到了那條信息。
她也皺起眉頭,在片刻後低聲說:
「首席研究員羅傑親自下令派了兩艘武裝飛行器去了惡土,還是在眼下這個月相即將變化的時刻,這不正常!除了他們一直在勘察的11號時間迷宮之外,惡土上還有什麼東西這麼吸引那個『研究者暴君』?」
「我不知道,但我猜那肯定是對於羅傑和整個『瞬光』組織而言都很重要的事。」
小阿喬利眯起了眼睛。
他靠在舒適的椅子上,拍了拍腿,秘書小姐立刻乖巧的躺入情人懷裡。
她知道這並不是某種情慾的邀請,僅僅是小阿喬利的某個「怪癖」,這位來自「天上」的花花公子在進行某些深入思考時,總是喜歡在懷裡抱一個東西。
用他的話說,這會讓他感覺到踏實。
於是,乖巧的秘書便要在此時扮演這樣一個角色。
「瞬光組織本是阿喬利財團的下屬研究機構,是我父親一手建立的智囊團,但這些年它們吞吃了太多資源,導致阿喬利財團在惡土、城邦區和伊甸園的組織架構都因此遭受了嚴重的干擾。
就像是一個在人體中生出的毒瘤。
它不斷的吞吃著資源,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卻讓宿主越發虛弱。」
小阿喬利眯起眼睛,手指無意識的在那誘人的軀體上滑動,他低聲說:
「我要掌控整個財團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瞬光組織就是必須被剷除的攔路者,財團長老們對於這個吞金獸也很不滿,畢竟這個世界淪落至此,能提供的資源就那麼多,瞬光研究員們多拿一份,董事們就少一份。
因此,他們會支持我的。」
「但您也可以反向操作!」
秘書小姐顯然並不甘心只成為一個花瓶,她在此時小聲說:
「只要除掉所謂的『瞬光三傑』,您就可以從您父親那裡接管這個藏著很多秘密的組織,老阿喬利博士一定要留著瞬光組織肯定有他的理由,說不定那些秘密事關整個世界的未來。
掌握了它們,您就掌握了世界的走向。
而最妙的是,瞬光三傑之一的高橋三太夫已經失蹤一年多了,大概率已經死在11號時間迷宮的探索中。
韓斌常年在伊甸園擔任執政官,從不干涉地表的管理,據說他是個性格溫和的和平主義者。
他大概率能和您合作愉快。
所以,擋在您面前的只剩下了那個討厭的羅傑,那個大名鼎鼎的『研究者暴君』。
現在羅傑在這個微妙的時間點派出了親信去惡土,這就是您的機會。」
「對,這就是我的機會。」
小阿喬利點了點頭,他似乎做出了決定,對懷裡的秘書說:
「起來吧,你壓的我有點疼,今晚沒興趣,你自己想辦法解決一下吧。」
稍有些冷漠的態度讓秘書小姐撇了撇嘴,她起身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隨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小阿喬利躺在那裡,嗅了嗅手指上的香水味,他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這個翁美玉啊,肉眼可見的野心勃勃...但遺憾的是,她拼了命想要鑽進自己的遊戲場裡,成為自己的助手或者合作者,可惜,她連自己到底在玩什麼遊戲都不知道。
權力?
在這個垃圾堆一樣的世界裡追求權力是最愚蠢的理想!
如他自己所說,小阿喬利從天堂一樣的伊甸園來到地表可不是為了給自己腦袋上架一頂「垃圾之王」的桂冠。
可惜這糟糕的年頭裡,連說點實話都沒人信了。
他嘆了口氣,這一瞬顯得有點落寞,又有些煩躁的伸手拉開了自己的抽屜,從其中取出一個非常老式的聯絡裝置。
那玩意和這個辦公室的各種智能裝置格格不入,甚至顯得有些粗糙,很像是廢土客們才會使用的東西,不過它的機械結構內部卻裝著一個發光的特殊瓶子。
有肉眼可見的青色氣旋在瓶子裡轉來轉去。
這絕非正常情況,也側面說明這個看似機械的通訊器其實是一件靈能物品。
「滴」
那玩意發出一聲輕響,代表著通訊請求送出。
小阿喬利並不著急等待,而是起身給了自己倒了杯酒,在數分鐘後他即將喝完這杯酒的時候,那裝置才再一次發出「滴」的響聲。
通訊接通。
「最近還好嗎?」
帶著微醺醉意的小阿喬利斜躺在沙發上眺望著下方空蕩蕩的城市,他隨口問道:
「需要我再送點補給過去嗎?」
「有事說事,我忙著呢。」
對面響起一個不耐煩的女人聲音,語氣間充滿了牴觸和厭煩。
這態度反而讓小阿喬利笑出聲來,雖然對方一副不想搭理的態度,但卻比秘書翁美玉的曲意逢迎讓他更覺得真實。
「當然是有正事找你這個大忙人啦。」
他咳嗽了一聲,將羅傑派出飛行器去惡土的事告訴了對方,叮囑道:
「把你的人撒出去,追蹤一下那些瞬光組織的幹員,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如果能提前捕捉到讓羅傑感興趣的東西,那麼你果斷出手把那玩意搶下來,藏在自己手裡。
咱們之後肯定有大用。」
「誰和你是『咱們』?」
對面的女人很不爽的呵斥道:
「行了,我知道了,這事你不用管了。
另外你趕緊給我滾回伊甸園去,地表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人生前二十年都是個花花公子的你但凡在這鬼地方待三天都會哭嚎著把屎拉在褲子上,還得我幫你擦屁股。
要麼就待在城邦區,和你那些漂亮花瓶享受生活!
總之別給我添亂,懂不懂?」
「踏馬的這世界上哪有你這樣糟糕的傢伙?」
小阿喬利徹底蚌埠住了,被惡毒語言傷害的他跳起來反駁道:
「我是擔心你所以才拋棄錦衣玉食跑來這鬼地方熬了這些年,結果你就是這態度?不識好人心對吧?信不信我斷掉你下個月的補給,讓你和你的人在惡土上喝西北風去?
真以為你很厲害啊!
你這臭妹妹!
下個月不想跑去和路邊的野狗搶骨頭吃,就老老實實給我道歉!你剛才的話太惡劣了,嚴重傷害了你哥哥的感情。」
「呃...」
對面的氣勢驟然一軟。
幾秒之後,如蚊子嗡鳴一樣的聲音響起:
「好了,我退一步,算你錯了行了吧?你這糟糕的傢伙,不動聲色就跑來地表非要幫我的忙,根本不在意我是否需要,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差點讓我布置在11號迷宮的眼線暴露。
這幾年裡你光給我添亂了!
要不是看在補給的份上...
總之,給我干好你的工作啊,混蛋!別被人發現我和你在聯絡,尤其是瞬光三傑那樣心狠手辣的麻煩人物。
千萬別小看他們!
也別和他們正面起衝突,真出事了我來不及跑去救你。」
「哼,我厲害著呢,你還是關心一下自己吧。」
在妹妹面前拿回了哥哥威嚴的小阿喬利滿意的哼了一聲,在掛斷通訊之前,他抬頭看了一眼如烏雲密布的天空,輕聲說:
「今晚有月相變化,靈能師告訴我大概是會持續七到十天的瘋狂之月,你們小心點,這事如果幹不成就算了。我不想因為那些見鬼的東西再失去一次家人。
保護好自己,好嗎?」
「嗯,你也小心。」
----------------------------
「阿嚏!」
正在惡土的傍晚風沙中狂野飆車的周柯突然打了個噴嚏,帶著防風護目鏡的他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鼻孔,抱怨道:
「這肯定是某個討厭的傢伙在背後詛咒我,啊,這見鬼的惡土人真是太不友善了,我明明已經儘可能適應這裡的破規矩,努力讓自己拋棄身為文明人的準則想要融入這個糟糕透頂的地方。」
「但你瞧瞧過去半個月裡你乾的那些破事!」
悟能頓時在風沙中大聲反駁道:
「啥正事沒幹光給人家虎邦添堵了,我要是虎邦的人,別說是詛咒你了,把你抓起來剮了的心思都有了。光是你在終焉堡搞出的那些事,就足夠讓虎邦元氣大傷了。
還有臉抱怨?
向左開!你這路痴!
都給你說了,沿著這條峽谷向左邊才能重新進入安全道路,然後再一路向前才有可能回到熔渣鎮。
不過本機很好奇,你幹了這麼大的破事為什麼還非要回去熔渣鎮?
你真的覺得老喬會接納你嗎?」
「好問題!如果我是老喬,我才不會接納我這樣一個惹事精呢,在我靠近我的地盤之前,我就會下令給我送上一顆我最討厭的子彈。」
周柯很有自知之明的回答道:
「但問題在於,這片惡土上除了熔渣鎮之外,我也找不到好去處了呀。你看,這一波我算是把虎邦得罪死了,咱和蛇邦又沒什麼交情,廢土客三大勢力最後一個鷲邦行蹤隱秘,我連人家在哪都不知道呢。
算來算去,如果不打算拋棄人類的軀體跑去鐵鏽堡『機械飛升』的話,就只剩下熔渣鎮這一條路可走啦。」
「唔,說的也是,本機在你這個處境下也無法思考出更多辦法。」
悟能說:
「所以,你接下來的人生規劃就是以熔渣鎮為基本盤,背靠蛇邦來完成『廢土大亨』的偉業嗎?」
「我是這麼想的,但我覺得這不會太順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周柯聳了聳肩,看了一眼周圍越來越瘋狂的風沙。
哪怕他是一個普通人這會也感覺到了風沙中讓人不舒服的靈能涌動,聯想到在虎爪鎮那一晚在靈能風暴里所見的糟糕幻象,他頓時覺得在入夜之後繼續前進不是個好主意。
於是在數分鐘之後,周柯在這片相當荒蕪的丘陵上找到了一個岩洞,把自己的車開進去又生了堆火,打算在這裡休息片刻。
順便觀察一下韓斌所說的「月相變化」,這還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胎動之月的異變呢。
「紅了紅了!」
在悟能的驚呼聲中,周柯趴在岩洞入口旁抬起頭。
在風沙遮天的間隙之中,他看到了那輪夜色中的怪異月亮。
那妖異的紫色光芒正在快速轉化為更加不詳的猩紅,就像是在廢土的天空之上,毀滅之神睜開了血眸。
「就像是老天爺來了大姨媽一樣,這流量還真是驚人!」
周柯就此做出銳評。
但你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粗俗的評價還意外的挺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