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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縱論

2025-01-02 02:50:32 作者: 羋黍離
  第153章 縱論

  夜盡天明,在晨曦初露於東方之際,苟政按時按點自睡夢中醒來,驚醒!

  他做了一個複雜而漫長的夢,夢中他直面千軍萬馬,旗、姚旗、燕旗、晉旗等讓人眼花繚亂的旌旗甲仗,紛至背來,讓他疲於奔命,直到兵臨城下,四面楚歌..:::

  所幸,只是一個夢,掀開蓋在胸前的薄矜,緩緩坐起,深呼吸幾口氣,腦中的昏沉方才稍有緩解。回過神,雙目慢慢的適應昏暗的環境,四下一掃,停留在同榻之側。

  夫人郭蕙不出意料在身邊,睡得正熟,已至仲夏,天氣漸熱,穿著自是清涼,橫陳玉體隱約可見,側偏的秀容間微帶一絲細汗,幾縷髮絲粘在上邊,紅唇略張,鼻息之間甚至有一絲微,極其自然地釋放著一股誘惑的氣息。

  深夜一番激戰,郭蕙顯是累了,苟政當然更累,不過畢竟是年輕的軀體,精力旺盛,見其睡姿,難免覺醒,不過苟政以其強大的自制力將晨起的亢奮壓制下去..:

  郭蕙嫁過來,是帶有兩名婢女的,都是青春年華,也被動成為苟政的侍女。

  如今也成為府內的女管事了,除了伺候在郭蕙身邊,在郭蕙無力承歡之時,也承擔著幫苟政洩慾的職責。

  此番早起,鑑於身上的汗漬,也是在兩名侍女伺候下,洗淨污濁,換上一身乾淨的麻衣,仔細享受一番萬惡的剝削階級生活,方才動身去前邸。

  苟政的躬行節儉,顯然是有選擇進行的,至少在飲食起居上,他沒有過於苛刻自己。他是一方之主,身系魔下文武、三軍將士的前途富貴,他的時間可寶貴著,豈能耽擱在這些小事小節上。

  常服麻衣,有一點極為關鍵的原因,這能夠最直觀地展現出他的節儉..:

  夏季天色亮得就是快,很是迅速地,堂間燈燭散發的光芒便被陽光所蓋過。

  食案後,苟政打量著自己的早餐,一碗粟粥,一個腦袋大的饅頭,以及一鍋肉糜。

  湊近嗅了嗅,聞著誘人的香氣,苟政問侍者:「這是什麼肉?」

  侍者答道:「回主公,這是都督苟順帶人打的一頭鹿,特獻與主公享用!」

  「苟順這狩獵的本事,依舊不俗啊!」苟政笑了笑。

  射聲營督苟順,恰如其名,大概是苟氏將校中性情最溫和的了,除了一手不錯的騎射技藝外,並沒有其他突出的才能、素質。

  大抵也是知道自己才幹平庸,因此苟順一向低調,兢兢業業,安安分分,當他的牛馬。如此,雖沒有在軍中獲得多少聲望,但與內外將領的關係都處得不錯,也很會討苟政歡心。

  苟氏的中高級將領中,若真要找一個對苟政俯首帖耳、逆來順受的人,並非推心置腹的苟安,而是苟順無疑。

  「夫人那邊,記得照顧到!」苟政拿起調羹留了一勺品嘗,不禁有些感慨,

  即便是他,也難得享用這等細膾,吩咐道:「還有,留宿府中的將領們,也送去一份!」

  「諾!」

  「通知曹苞,讓他準備準備,稍後我將前往招賢館視察!」進食完畢,苟政立刻恢復了精力充沛的模樣,招來通事程憲,吩咐道。

  程憲,出身安定程氏,是這段時間投靠苟政的關西土人中,比較出名的一個。不只是因為家世,更因其秉正,雖初入魔下,卻從來敢於進言,被苟政拜為通事之職,留在身邊。


  雍州刺史府門前,車馬儀駕已然準備好,鄭權率領著一小隊親衛護衛在前後,等待出發。很快,在一名親衛的引導下,薛強腳步匆匆趕來,至車輛前躬身一禮:「拜見明公!」

  聞聲,窗簾被掀開,露出苟政半張臉。看著薛強,微笑道:「薛先生請上車敘話!」

  薛強略感訝然,再拜:「謝明公!」

  隨著薛強上車,自車內傳出一聲「出發」,隊伍終於緩緩起行,順著那並不平整的坊間道路,往城北而去。

  上車之後,薛強再度向苟政致歉,表示讓明公等待,於心不安。對此,苟政自然是一笑而過。

  比昨夜宴間,薛強換了一身儒袍,雖然素樸,但很顯氣質,儒雅、隨和,從容、淡定。而在苟政眼中,薛強表現最突出的一點,大抵便是自信了,而這也讓苟政得出一個十分基礎的結論:此人不易收服!

  憑什麼如此自信!作為一個同樣自信的人,苟政心中不免打上一個問號。自薛強入長安以來,短短一日夜間,苟政已經給足了面子,包括邀其同乘車駕,但是這份禮遇,可不是沒有代價的。

  如今這個時代,言過其實的人就有如泥沙一般多,包括這個薛強,盛名之下,其實未必可副。當然,就他此前的表現來看,肚子裡大抵還是有些貨的,只不過在苟政這兒,管你是誰,都需要考察一番。

  「薛先生寢食可好?」苟政一張嘴,依舊是一番虛情假意的噓寒問暖。

  「府上照顧甚周,明公如此厚遇,在下感激不已,竟不知該如何回報!」薛強露出點矜持的笑容,拜謝道。

  笑了笑,苟政表情慢慢變得嚴肅,目光灼灼地盯著薛強,說道:「先生大才,聞名山西,苟政早有請教之心,今日終可親耳聆聽方略,喜不自禁啊!」

  如果此時苟政的表情能夠再激動些,說服力或許會更強。而薛強聞言,在謙虛地表示「不敢」的同時,神情也變得鄭重,他也心知,這就是苟政的考校了。

  他在苟氏集團的起步如何,就看這場「面試」的結果了。

  「先生以為當今天下形勢如何,今後又當如何發展?」苟政按照正常打開方式,問了個宏觀方向的問題。

  於此,薛強潛居堡壁之時,是有所研究的。因而,他顯得很是從容,在略加勘酌後,沉聲道:「依在下淺見,能決定天下局勢走向的,大抵只有三股勢力!」

  聞之,苟政立刻來了興趣,屁股朝薛強挪近了些,道:「還請先生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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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強侃侃道來:「其一,遼東之燕國!羯趙侵覆,石氏滅亡,群雄割據,然恕在下直言,最終成中原霸業者,舍燕國再無其他!

  今冉魏崛起,河洛夏人,爭相依附;石氏餘孽,實力猶強,擁兵數萬者,便有十餘家。兩者之間,相互攻殺,幾乎不死不休。

  我聽說趁中原大亂,燕王慕容已然率軍,攻取了幽州,州郡甫定,便引師還都,而非趁勢南下,何者?不過欲使石祗、再閔攻殺更烈,死傷更眾,以期坐收漁翁之利罷了。

  慕容鮮卑立國,已歷三代,人才匯聚,士民依附,兵強馬壯。石虎在時,傾九州之力,也難以平之,而況如今分崩離析之羯趙。

  以在下看來,冉閔、石祗者,不過冢中枯骨,縱得一時之勢,也難以長久。

  一旦燕軍再度大舉南下,眼下的河北群雄,勢難抵擋,必為所擒,冀、青之地,


  必為慕容氏所有!」

  「慕容氏的強大,世所共知,然若就此給中原局勢下定論,還為時尚早吧!」聽薛強如此推崇燕國的實力,苟政故作不認同,說道:「石氏子孫,蛇鼠一窩,羯趙耆老,亦多庸才。然冉魏、氏、姚羌之流,可也非易與之輩!」

  聽苟政這麼說,薛強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道:「再、、姚確是一代豪強,然其三者合力,也未必是燕國對手,而況相互侵攻之急?

  明公其坐觀枋頭之戰,不論結果如何,死傷必重,河北群雄,是經不起幾次如此大戰的。燕國益強,河北益弱,此為大勢....

  北「先生可不要忘記,南方還有朝廷!」苟政又提醒道。

  「這便是在所言第二股決定天下局勢的勢力了!」薛強含笑道:「普室雖遠避江東,然仍為天下正朔,享大義。然,其可偏安東南,卻也困於東南!」

  「何解?」苟政一副求教的模樣。

  薛強道:「主少國疑,干弱枝強,晉廷陷於內鬥尚且不及,如何能夠扛起興復北方的大旗?」

  苟政道:「朝廷已然下詔,發兵北伐!」

  薛強:「朝廷若真有北伐之志,早該用平蜀之桓公,而非褚袁、殷浩之流!」

  感受到薛強語氣中那淡淡的不屑,苟政嘴角也稍微勾了一下,道:「殷中軍可是天下名士,聲震朝野,他已然全權主持北伐事宜。就連我這個寧北將軍,都是他所賜,我軍西進關西,也是奉其指令而行!」

  薛強實則一直關注著苟政的表情,聽其言,不由輕笑道:「清談闊論之徒,

  朝廷竟視其為拯救蒼生的大賢,殷浩北伐,也必將貽笑天下!」

  對殷浩,苟政沒有再做評價,而是沉聲道:「若朝廷最終以桓溫為帥,進行北伐呢?此公才幹卓著,手握強兵,亦有北伐之志,難道他也不是燕軍對手?」

  薛強道:「桓公有其能,亦有其力,然耽於內憂,待其取代殷浩,擺平晉廷肘,只怕北方局勢已定了.:::

  「先生長居河東,怎對朝廷狀況,如此了解?」見薛強這副自信的模樣,苟政忍不住問道。

  薛強搖頭嘆道:「在下只是知道些皮毛浮面罷了,實在是晉廷幾十年之風雲變化,早為人所知,幾十年來,也從無根本改變。在下居堡壁,有更多時間思考罷了.

  這大概是薛強第一次真正表露出情緒來,慨嘆、可惜。見狀,苟政提了口氣,目光把他盯得更緊了:「不知先生所說第三股勢力,又是哪方?」

  聞問,薛強面色繃緊,以一種極其鄭重的語氣道:「自然是明公!」

  「哦?」苟政故作驚疑,擺手苦笑道:「先生真是口出驚人,苟政何德何能,得以左右天下大局?自梁大將軍舉義師為羯趙撲滅後,我所求者,不過給摩下族部討一條生路,求一個棲身之所。

  得朝廷恩賜,意滿願足。此番西進,亦是受殷將軍指令,待朝廷遣師北來,

  自當以城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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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政這一番話,聽起來情真意切,然而幾乎沒有一句是實在的。而薛強何人,豈能為其所惑,只是定定看他表演,然後恭拜道:「明公鑒之,薛某不敢自翊經世之才,然對時局論斷,偶亦能得一二。既然率眾投效明公,自深信其能,


  絕無保留!」

  「得蒙先生如此高看,是苟政的榮幸!」聽其回答,苟政稍作沉默,語氣已然漸漸發生變化了:「然而,如今我軍雖據長安,但實際僅擁河東、馮翊、京兆、始平四郡之地,地少民稀兵寡.....

  薛強看著苟政,輕笑道:「明公欺在下不明時局嗎?自明公舉兵,逐杜洪,

  滅毛氏,入長安,其勢已成。眼下,放眼關西,還有誰是明公對手?

  目前雖只四郡之地,待明公舉兵,掃平雍、秦不臣,克定關中,屆時東出,

  以爭河洛,這天下大局,豈不為明公所左右?」

  說到這兒,苟政的神情也變得端重起來,但並不接這話。

  見狀,薛強又道:「關西本為王霸之基,此天所以賜明公,而明公見機而取之,是為上天所鍾,大事必成!

  原本,能阻明公者,只有氏,然枋頭接連大亂,其勢斷沮,今後必將長困於中州之亂。而明公只需遣師閉關塞道,便可御關東之師,而傾力平定關中!」

  「雍秦郡縣,多為豪強右族所據!」

  「明公舉大義,興義師,大軍所過,誰能不服?」

  「石寧在天水,王擢在隴西!」

  「此皆石氏餘孽,如何抵擋堂堂之師?」

  「梁州有司馬勛,武都有仇池,涼州有張氏!」

  「彼等若有定關中之能,關中早定矣!」

  問對到這兒,苟政停下了,薛強也不再開言,車內沉寂了,車外只有車輪碾過道路的聲響。良久,苟政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看著薛強,淡淡道:「最後一個問題,既然認定燕國最終平定關東,為何不追隨勝利者?我聞燕王慕容偽,也是愛才之人,以先生之才情見識,必受重用!」

  對此,薛強拱手,鄭重道:「燕軍雖強,終是鮮卑胡虜,明公雖發於微末,

  卻是我秦晉豪傑!」

  二人對視了一會兒,苟政也抬手,鄭重回禮:「先生大才,今知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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