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聰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知道王壽說的是對的,但這讓他很不高興,這個只在馬車上共乘了一會兒的男人給他一種特別親近的感覺,也許這就是古人說的傾蓋如故吧!
「我們回去!」
「啥?」王壽瞪大了眼睛。
「我是說我們殺回去,把趙延年救出來!」魏聰用槓桿上弦器給弩上好弦,機括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們肯定不會防備我們的回馬槍的!」
「好吧!」王壽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裡您說了算,有什麼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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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延年將背脊緊靠樹幹,這樣他可以不用擔心從背後過來的攻擊。敵人包圍了過來,有個人拿著斧頭,沒頭沒腦的大叫著向他衝去,趙延年的環首刀正中他的脖子,發出尖銳的聲響,隨即鮮血四濺;滿臉鬍子的男子挺起長槍,試圖將趙延年釘在背後的樹幹上,但鉤鑲擋開了槍桿,並將其帶倒在地,下一秒刀刃便刺穿了肋下。趙延年想儘快拔出佩刀,但槍尖如毒蛇一般刺來,他不得不放棄佩刀,反手拔出腰間的佩劍,用劍尖對準靠近的敵人。
「放下傢伙,給你留具全屍!」有人喊道。
趙延年冷哼了一聲,沒有理會,這種招數他見得多了,他知道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這沒什麼,每個人都有這天,作為一個老兵,自己會為自己的死要到足夠的代價。
「快放下傢伙!」叫喊聲變得嘶啞了,圍攻者們散開隊形,露出後面的那張強弩來:「看到沒有,兩石的強弩,你今天死定了!放下傢伙,給你留具全屍!你聾了嗎?」
颼的一聲,從背後的灌木叢傳來。叫喊者張大嘴,喘不過氣來,只見一支如鴨舌狀、足有三寸長的箭頭從他的胸口穿出,那支弩矢整個成了鮮紅,沐浴在血中。那漢子晃了晃,面朝下撲倒在地,箭被他壓斷,他的血滲入泥土中。眾人被這突兀的打擊驚呆了,面面相覷,甚至忘記了面前的敵人。
經驗告訴趙延年生死就在這一刻了,他大吼一聲,沖入敵人之中,一劍就刺穿了那個對自己威脅最大的弩手,然後他拔出弩手的環首刀,左劈右砍,敵人如蘆葦一般倒下,剩下的人丟下武器,轉身逃走。趙延年在後追趕,直到力竭方才氣喘吁吁的停下。
魏聰看著眼前的屠殺情景,臉色慘白,神色怪異。他猶豫的看著坐在地上的趙延年,問道:「你受傷了嗎?」
「應該是沒有!」趙延年粗粗檢查了身上之後答道:「不過腿上的舊傷應該又撕裂了!」
「到馬車上去吧!」魏聰伸出右手:「可以先處理一下,回去後再找大夫!」
面對伸過來的手,趙延年猶豫了一下:「您看到了,我身上都是麻煩!」
「我知道!」魏聰沒好氣的答道:「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早在我讓你上車的時候就已經惹上麻煩了!」
趙延年笑了起來,他抓住魏聰伸過來的手,站起身來:「救命之恩,延年他日將厚報之!」
「罷了!」魏聰看了看趙延年的樣子:「在我魏聰眼裡,錢財豈有人命重要?」說罷,他便和王壽扶著趙延年上馬車,調頭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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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矮的車廂隨著車輪的滾動上下搖晃,兩個少年並肩而坐,一人自斟自飲,而另一人托著下巴,出神的看著窗外的景色。
「阿瞞,要來點嗎?」
曹操擺了擺手,拒絕了好友從旁邊送來的酒杯,他凝視著車窗外的景致。道路兩旁、農田、果園、林地、村落、市鎮隨處可見,當然,最多的是設防堅固的莊園。在整個帝國,雒陽通往宛城的道路可能是最好的,自從光武帝復興大漢以來,天子都是從伴隨光武皇帝打天下的勛貴家族當中選擇皇后和嬪妃,而誰都知道,南陽乃是帝鄉,自然也就成了外戚們最集中的地方。
沿途的縣官們每年都會定期徵發民夫修整被破壞的路面,從路旁挖來土來,墊平坑窪處,然後加以夯實,直到路面平整而又堅硬,路旁還有整齊的樹木,每隔一段距離還有亭舍和水井供旅人歇息,確保貴人們可以輕鬆的往來於雒陽和宛城之間。
道路上源源不絕的出現旅人們,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赤足的蠻夷婢女,也有被奴僕簇擁的貴婦人。有人駕著馬車,或是坐在牛車上顛簸行進,更多的人乘坐著馱畜,更多的人徒步,肩膀扛著行李,臉上掛著疲憊而又警戒的神色,他們都在向北進發。當看到向南而行裝飾華麗的這支車隊時,人們紛紛退到路旁,給車隊騰出路來。
「吉利,路上又有俊俏的小娘子讓你看到了?都把你魂都勾走了?」蔡瑁探過頭來,將一隻杯子塞到曹操手裡。
「原來在阿瑁眼裡,我就只是個好色之徒呀!」曹操接過酒杯,喝了一口,他的皮膚黝黑,容貌倒也尋常,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總是懶洋洋的,並沒有同年齡的世家少年那種舉手投足皆有規矩的樣子。但當你親眼看到他時,卻能感覺到一股特別的魅力,尤其是那雙眼睛,總是透著如火一般的熱情,自然而然的把人吸引過來。
「阿瞞你好不好色,雒陽城裡誰都知道!」對好友的反問,蔡瑁笑道:「不過除了好色之外,你還有不少的本事,尤其是惹是生非,同年裡還真沒有幾個比得上你的!」
「是嗎?」曹操笑了起來:「阿術他要是聽到你這話,肯定會和你沒完!在惹是生非之上,他可是不肯落於人後的!」
「阿術?」蔡瑁冷哼了一聲:「那廝平日裡總是一副誰也瞧不起的樣子,總和一群亡命之徒混在一起,真是丟盡了汝南袁氏的臉!」
「呵呵,我就知道你和他不相與!」曹操伸了個懶腰:「算了,不提這些事情了,這裡距離新野還有多遠?」
「多則七八里,少則四五里!」蔡瑁皺起了眉頭:「怎麼了,阿瞞你幹嘛問這個?」
「你看看外頭!」曹操側過身子,讓出車窗的位置,蔡瑁不解的向外間看去,頓時被外頭道路上的人流給嚇住了:「怎,怎麼會這樣?出什麼事情了?」
「都是由南向北的!」曹操意味深長的看了蔡瑁一眼:「看來是南邊不平靖呀!」
「南邊出事?山越?民變?」
「照我看不是!」曹操搖了搖頭:「若是我猜的不錯的話,應該是武陵蠻又起事了!你記得嗎?三年前,長沙、零陵蠻夷就起兵作亂,劫掠州郡,荊州當地郡守征伐不克,我們離開前,朝廷已經有傳言要以太常馮緄為車騎將軍,出兵征討武陵蠻!」
「啊,我在雒陽呆了一年多,家中信箋也未曾提及,難道情況會惡劣到這種地步?」蔡瑁聞言失色道。
「你不知道嗎?就在去年,武陵蠻酋帥領兩萬眾東向,兵鋒直抵夷道。夷道扼守長江要隘,楚蜀之分。若是武陵蠻攻下此地,向北渡江就是西陵,造船東下荊揚二州便盡為其禍,西上水陸並進則蜀中震動。你說朝廷能不惶急嗎?」
「若是這樣的話,可惜了!」蔡瑁聽到這裡,突然長嘆了一聲,。
「可惜什麼?」
「若是咱倆年紀再大些,那豈不是就可以奉天子之命,征討蠻夷?」蔡瑁笑道:「車騎將軍咱倆恐怕當不了,當個什麼護南蠻校尉還是可以的!」
聽好友這般說,曹操沒有說話,不過他閃亮的眼睛還是出賣了他此時內心的激動。兩人雖然都只有十四五歲年紀,但古人本就早熟,十四五歲雖然還沒有加冠,但像曹操、蔡瑁這種世家子弟,說不定和家裡婢女生下的私生子都有好幾個了。(按照史書記載曹操生於公元155年,現在應該是十二歲,不過為了小說情節需要,改大了兩歲,為十四歲)
他們在雒陽結交權貴,求學於大儒,已經算是進入了當時東漢的高層政治圈子了,對當時世事見地和自己的志向絕非現代的同齡人可以比擬。
兩人口中的武陵蠻又稱五溪蠻。一開始是當時人對武陵地區諸多少數民族的總稱,後來這個稱謂的範圍擴展到分布在今天湖南沅江流域、澧水流域和洞庭湖西北部以及與湖南相鄰的黔、鄂、桂部分地區所有少數民族。
這支少數民族勢力從漢武帝時開始興起,其後勢力愈發壯大。到了東漢時期,由於租稅徭役方面的矛盾,武陵蠻各部與東漢地方政府不斷發生衝突,時叛時服,已經成為了東漢帝國在南方的最大威脅之一。
為了應對武陵蠻對荊南諸郡的壓力,東漢政府在有段時間甚至不得不把荊州刺史的治所安置在漢壽(大概位於今天湖南常德,沒錯,關羽的漢壽亭侯封地就是在這裡),就近組織對武陵蠻的鎮壓。
而曹操口中的三年前的那次武陵蠻起事,其軍隊甚至兵臨夷道(今天湖北省宜都)城下,直接威脅到東漢在益州和荊州,乃至整個長江中游的統治,隱然間,已經是整個東漢僅次於羌亂的少數民族暴亂。
面對武陵蠻的咄咄進逼,僅憑荊州當地的軍事力量已經無法將其鎮壓下去。所以東漢中央政府打算任命曾經先後在揚州、隴右、遼東擊敗當地反抗勢力的名將馮緄為車騎將軍(位階僅次於大將軍和驃騎將軍),全權指揮對武陵蠻的軍事行動,儘快了結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事。
突然,馬車停住了,外間有人道:「小郎君,有人在路旁迎候!」
「距離縣城這麼遠為何有人迎候?」
「來人自稱是新野遊徼蔡不疑!」
「哦,是我的那個遠方族兄!」蔡瑁笑了起來:「阿瞞,你不是要在新野待幾天嗎?想必是家父在給他的信中提到了!」
「哦哦!」曹操眼睛一亮:「這裡距離新野城還有很遠吧?你那族兄出城這麼遠來迎你?」
「嘿嘿!」蔡瑁乾笑了兩聲:「恐怕他是衝著你來的!我這族兄做夢都想舉孝廉,家父估計在信中也有透露幾分阿瞞你的身份,所以——」
「原來如此!」曹操笑了起來:「這樣也好,倒也不用擔心你族兄不出力了!我在新野還有件事情要辦,須得一個得力人手!」
「若是如此便最好了,我這族兄名叫蔡不疑,雖然只是個游徼,但他家在新野卻是頗有根底,辦事起來肯定得力!」
蔡、曹二人說笑間下得車來,曹操眼睛頓時一亮,只見路旁站著兩人,左邊那個身高八尺有餘,白面短須,面貌端正,頭戴了一頂葛巾,腰間掛了一柄吳鉤,如鶴立雞群一般。曹操下意識的上前一步,伸手去握對方的手臂,口中笑道:「你便是阿瑁的族兄蔡不疑吧?在下久聞其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在下魏聰,蔡不疑是旁邊這位!」魏聰小心的後退半步,避開眼前這個有些過分熱情的小個子少年,從外表上看對方應該是一位富貴公子,但如果細看的話,他的服飾雖然都是上等貨,但不知道為何,卻總有種怪異的感覺,不像他身旁那位舉手投足之間,充滿世家子弟特有的那種禮儀風範。
「魏聰?」曹操上下打量了一下旁邊的魏聰,又看了一眼蔡不疑,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不過他掩飾的很好,立刻又笑了起來,對蔡不疑長揖為禮:「原來如此,都是我莽撞了!」
「哪裡!」蔡不疑哪裡敢受眼前貴公子的大禮,趕忙讓開半步,躬身還禮。站在一旁的蔡瑁也好奇的看了魏聰一眼,對蔡不疑笑道:「兄長,你這同伴倒是好生軒昂,不知是何方人氏?」
「在下乃是河北鄴城人!」魏聰趕忙依照自己原先編造的來歷說道:「前些日子途徑此地山中迷路,蒙令兄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