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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漆器

2024-12-30 22:34:19 作者: 克里斯韋伯
  「原來是這樣!」魏聰鬆了口氣。兩漢的軍事制度下,中央派兵征討四方,其最高指揮官(即各種等級的將軍)都是臨時任命,仗打完了就解除職務,與麾下軍隊之間很難建立緊密的聯繫。在這種情況下,將軍手下有沒有一支願意賣命,願意當前鋒打硬仗的親信部隊就很重要了,如果沒有,很可能會出現明明大軍雲集,卻各自猶豫觀望,誰也不上,結果時間拖久了,師老兵疲,遇到一點事情就全軍潰敗的情況;如果有,將領就有了發號施令的本錢,調配起各部起來就方便多了。所以後世有牙兵、親兵、標營,都是同樣的道理。

  按照史料的記載,馮緄很可能本人就是賨人的大酋長,只不過已經漢化很深了,幾代出任兩千石的官職。以他的家世和社會關係,很輕鬆就能從家鄉中就能徵召大批賨人,這些士兵不但戰鬥意志旺盛,而且比起以北方漢人為主體的東漢軍隊更適應荊南當地的氣候和地形。有這樣一支軍隊,打垮組織鬆散的武陵蠻叛亂,難度自然不大。

  「對了,還未詢問足下姓名,是何方人氏!」

  「哦,在下魏聰,字孟德,河北鄴城人!」

  「原來是河北壯士,難怪如此雄壯,體貌非凡!」鄧忠笑道:「足下方才說的飛錢、匯票之法,在下雖然未曾聽說,但也覺得著實是妙法。不過可否請足下將其寫成節略,當然,也不是讓足下白白忙活,足下兌換黃金之事便包在在下身上,比率嘛,就按照一斤黃金兌換一萬三千錢,如何?」

  魏聰聽鄧忠這般說,心中一動。按說這匯票之法可以說是千金不易,但除非是有雄厚的本金,而且在各地有商業網絡的,就算明明知道也用不上。這鄧忠看上去氣度不凡,新野鄧氏源自鄧禹,乃是東漢外戚六姓(鄧禹家族、耿弇家族、梁統家族、竇融家族、馬援家族和陰氏(陰陸、陰識)家族)之一,實力雄厚,自己能夠與其解下一個善緣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足下這麼說,那在下就斗膽獻醜了!」魏聰笑道。

  「好,好!來人,取筆墨紙硯來!」鄧忠見魏聰答應了,十分高興,他喚來婢女呈上筆墨紙硯,魏聰拿起毛筆,稍一沉吟,便將記憶中的匯票制度寫了下來:大體來說,匯票是一種無條件支付的委託,由三方結成:即出票人(開具匯票方)、受票人(即付款人)、收款人,受票人支付現金給出票人,並開具匯票,當收款人持有匯票,來到出票人處,出票人就必須依照要求支付款項。這樣一來,商人就無需攜帶大筆現金旅行的風險和不便。匯票最重要的用途其實不是匯款,而是完成非現金結算。即在長途貿易中,由於買賣雙方相互缺乏信任,交易時間又長,買方怕付了款收不到貨,賣商怕發了貨收不到款,而匯票出現後,買方就可以支付出票方開具的匯票,賣方在拿到匯票後,只要貨物運出後,就可以憑匯票和貨物運出的憑證便能拿到貨款,這就大大降低了長途貿易的成本,使得原先極為困難的長途貿易變為可能。

  「好字!」鄧忠一看到魏聰落筆,眼睛便一亮,輕聲贊道,但隨著魏聰越寫越多,他臉上的神色也從讚許變為驚訝,由驚訝變為震驚,由震驚變為狂喜,到了魏聰寫完落筆時,看到鄧忠站在旁邊,神色謙恭,雙手放在膝蓋上,上半身微躬,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

  「小子宛城鄧忠目拙,不識尊駕,方才無禮之處,還請先生見諒!」只見鄧忠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撐在地上,手在頭前,頓首兩次。魏聰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攙扶:「鄧兄這是為何,如此多禮?」

  鄧忠又拜了一拜,沉聲道:「先生才貫天地,不以忠愚鈍,以至學相賜。此等大德,雖粉身難保,何況頓首。從今往後,忠自當以師長侍奉先生,只望先生不以忠愚鈍而不顧。」


  「這——」魏聰沒奈何,只得將鄧忠扶起:「足下著實太多禮了,這匯票之法也非尋常人能用的,我過往也曾經說與別人聽,別人也不曾以為有什麼奇妙之處,今日你聽了便如獲似寶,顯然此法命中注定是你的,倒也不必謝我!」

  「不敢!」鄧忠退了兩步:「兌金之事還要一日,還請先生容學生招待一二,以表寸心!」說罷他走到門前,便如同僕役一般躬身延請。

  「好吧,便打擾足下了!」魏聰也知道這麼大一筆兌換不是一下子能辦成的,俗話說盛情難卻,自己也只能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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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裡,引路的侍女身上散發出瀰漫著檸檬、藁本、辛夷等香料的馨香氣息。他們被帶進右側的偏房,走廊的牆壁上的壁畫描繪著主人在觀賞侍女舞蹈和出外射獵的景象。牆壁上的油燈燃燒不絕,將屋內照得通明,侍女安排他們一一在几案後坐下,然後請他們稍候片刻,酒菜還要過一會才會送上來,在場的每個人都被這架勢鎮住了,只能僵硬的連連點頭。

  隨著侍女退出屋外,所有人才不約而同的吐出一口長氣,誰也不喜歡這種緊繃著的感覺。王葛隨手拿起面前几案上的一隻碗,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是漆碗,他們給我們用漆碗!」

  「你小子沒看錯吧?」王壽冷哼了一聲,拿起面前的碗仔細查看了下,驚道:「還真的是漆碗,這是什麼人家,竟然用漆碗來款待我們這等人!」

  剩下的人聽到這邊的動靜,也紛紛拿起面前几案上的器皿,他們驚訝的發現竟然是一水的漆器,而且漆器的碗口有銅箍保護和裝飾。須知兩漢時期社會的上層人士通常使用漆器而非陶瓷(兩漢時期的瓷器也不成熟),比如鼎、壺、鍅、樽、盂、卮、杯、盤、奩、盒、幾、案、屏風等家具,其中用的最多的便是飲食器皿。由於漆器不會生鏽,上面也更容易繪製華麗圖案,所以在兩漢宮廷中漆器比銅器要普遍的多,只不過漆器更容易腐朽,所以能夠保存在今天的很少。

  由於漆器的加工技藝繁雜,所以同樣的用途的器皿漆器比陶器、木器要貴很多,即便是中產之家,家中能有一套漆器,也都是細心保存,祭祀先祖或者有貴客前來時才用得上。而像趙延年、王壽這等人只怕這輩子用過漆器飲食都屈指可數。

  「這人家未免也——」第五登話剛到嘴邊。便聽到走廊傳來腳步聲,他趕忙閉嘴。只見外間魚貫進來數名婢女來,如流水般在眾人面前几案擺上酒菜。然後分別站在眾人身後,顯然是等候眾人吩咐的。這架勢倒把眾人弄得懵逼了,哪怕是平日裡嗓門最大的第五登、王壽都只敢低頭吃喝,不敢出聲。

  趙延年拿起酒杯,又放下了,沉聲問道:「我家郎君現在何處?」

  「您是問魏郎君嗎?」領頭的婢女笑道:「正與我家主人在後堂上飲酒,您看!」說著她伸出手指了指,趙延年探出頭去,依稀可以看到院後正堂上燈火通明,傳來陣陣樂舞聲,他鬆了口氣,小心問道:「敢問令主人上下!」

  那婢女驚訝的看了趙延年一眼,笑道:「鄙主人姓鄧,乃是鄧邸的東主。」

  「姓鄧?」趙延年小心問道:「那敢問貴主人與定陽候如何稱呼?」

  「是一門之人,算來,吾家主人是定陽候的從侄!」

  難怪,趙延年低下頭去,將心中的驚詫強行壓了下去。當今天子一共有三任皇后,其中第一任皇后姓梁;第二任皇后姓鄧名猛女,她的親生父親鄧香在她當上皇后的時候已經去世了,天子便依照慣例追封鄧香為車騎將軍定陽侯。換句話說,這家主人與前任皇后是從兄妹,算是外戚了,雖說前任皇后未曾替天子產下子嗣,也已經離世,但畢竟沒有鬧到像梁皇后那樣被滿門清算的地步,而且鄧氏乃是東漢開國的外戚鄧禹的後裔,與皇族世代聯姻,在南陽可謂是根深葉茂。


  這種家族難怪能奢侈到用漆器來款待客人的隨從護衛,但問題是其人的門檻和眼界也是極高,又怎麼會待魏聰如臨上賓呢?

  趙延年正思忖間,外間又進來管事的,身後的奴僕手中皆捧著一副小几。那管事的向趙延年等人欠了欠身,笑道:「這是鄙主人的一點心意,還請諸位收下!」隨即他點了點頭,奴僕們便將小几放在眾人面前,小几上擺放著衣帽皮靴,還有一柄護身短刀。屋內頓時亂了起來。

  「這是給我們的?」

  「是厚緹(橘紅色絲織物,漢代通常為武士、騎士衣裳)的,我多少年沒有穿過這麼好的衣裳了!」

  「還有靴子,牛皮的,這可是好東西呀,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腳!」

  「別說,這刀也是好貨色,鹿角柄,皮鞘,用得是上等精鐵,匠人也是好手藝,拿出去少說也要五百錢!」

  「五百錢,你以為是圩市裡的貨色?這可是東西兩市里店鋪才買得到的,少說要千錢!」

  看到來人喜滋滋的查看剛剛收到的禮物,那管事的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鄙夷不屑的表情,趙延年注意到了這一點,咳嗽了一聲,呵斥道:「都放下了,成什麼鬼樣子?」然後他站起身來,向管事的深深施了一禮:「多謝貴主人厚賜,不過在下聽說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懷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我等隨郎君而來,領受酒食,蒙貴主人款待,已經是慚愧之極;又豈敢無功受賜?」

  聽到趙延年這般說,那管事臉上原有的不屑迅速消失了,轉而化為隱含著幾分敬佩的驚詫,趕忙道:「此乃在下主人之命,您若是不收下,我也沒法回去和鄙主人交代呀!」

  「食人之祿者,身非己有,豈可另受他人厚賜而不告主人?貴主人厚賜之事,我要先稟告郎君!」說罷,趙延年便起身向外走去,管事的趕忙跟上。

  「壽叔,這趙延年是啥意思?為啥這麼好的東西他不要呀?」王葛還是一臉的茫然,不解的問道。

  「你這不成器的蠢貨!罷了,這次讓這廝搶先了!」王壽罵了一聲,也趕忙站起身,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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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堂之上,四位舞姬正分作兩隊,相對而舞,當中一名盛裝美人長袖廣裾,高冠修眉,起舞若鶴鳥,望之若神仙。饒是魏聰穿越前在網上長了見識,但像這樣五個長腿美人近在咫尺的向自己獻舞的體驗還是第一次,不禁看到有些入神了。旁邊的鄧忠看在眼裡,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魏先生!」

  「啊!」魏聰回過神來,只見旁邊的鄧忠正看著自己,身體微微前傾,意味深長的笑著,覺得面上不禁有些發燒,強笑道:「此舞絕妙,我方才看的入神了。」

  「先生若是喜歡,明日將這五位帶走便是!」

  「這,這怎麼可以!君子不奪人所好嘛!」魏聰嚇了一跳,這又不是東西,是五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再說了,自己眼下還寄人籬下,都準備跑路了,哪裡有地方安置這五個美人兒?

  「有何不可?先生今日有恩惠於忠,莫說這不過是幾個尋常姬人,就算真的是忠所愛,忠又豈會吝嗇不肯割愛?」鄧忠喝道:「來人!」

  「在!」旁邊管事應道。

  「你讓她們五人收拾好行裝身契,明日便交予魏先生!」

  「喏!」那管事應道。

  「且慢,且慢!」魏聰沒想到鄧忠是來真的,趕忙叫住:「我也不瞞你,接下來我有事遠行,你送我這五個美人兒,我也沒地方安置呀!還是算了吧!」

  「原來先生要遠行,這倒是忠考慮不周!」鄧忠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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