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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豪傑

2024-12-30 22:34:21 作者: 克里斯韋伯
  聽到魏聰這般說,趙延年點了點頭:「那這幾個絳袍賊呢?如何處置?乾脆一刀殺了,不然他們回去肯定會把事情稟告那張伯路,只怕後患無窮!」

  「你是說那絳袍將軍?」魏聰笑道:「聽那賊人說當初那廝還曾經招攬過你,有這等事?」

  「是有此事!」趙延年面上有些不好看,低聲道:「這張伯路本是江陵本地大族出身,少年時便好勇鬥狠,帶著本地的惡少年四處乘舟劫掠。他這個人性格慷慨,只要是願意前來投靠他的人,無論是什麼身份,他都收於門下,以酒食相待,官府也不敢上門緝拿。所以四方逃犯,兇徒多聚在其麾下,有數百精壯善射之士,其聲名更是顯赫。」

  「那他怎麼認識你的?」

  「多年前我參與討伐武陵蠻,他當時也曾帶領麾下部曲參戰,是在戰場上結識的!」

  「哦,後來他知道你返鄉就派人招攬你?」

  「嗯!」趙延年點了點頭:「我知道他平日行事多不法,於是便拒絕了!」

  「那你覺得如果這張伯路知道我殺了他的人,他會怎麼做?」魏聰問道。

  「肯定會派人報復,無所不用其極!」趙延年毫不猶豫答道:「別看我和他還算有點交情,但他這人最是護短,行事從來是不問是非,只論親疏。您殺了他這麼多人,其中還有他的堂弟,說什麼都沒有用的!」

  「既然是這樣,那也就沒辦法了!」魏聰嘆了口氣。趙延年的話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像張伯路這種靠包庇招攬各種逃亡者、惡少年的土豪強盜在秦漢魏晉時期實在是太多了。劉秀、祖狄都是這類人。比如劉秀他姐就曾經說他家當初包庇逃犯,縣吏都不敢上門,現在當了天子,居然被洛陽令當街殺了他姐包庇的殺人犯,難道天子之令還不能讓一個洛陽令服從嗎?祖狄門下賓客都是些強盜,連南塘那種東晉頂級富人區都敢搶,他自己也從來沒覺得有啥可恥的,搶來的戰利品他也毫不在意的拿來自己用,王導庾亮來他家發現贓物了詢問,祖狄也老老實實承認這是昨晚手下出去幹了一票的戰利品,手下出去搶劫被抓了,他還會想辦法把人撈出來。

  在史書上,這類人有一個特殊稱謂——豪傑。對於生活於現代的讀者們來說,這些窩藏逃犯,並驅使其做各種不法勾當的人被冠以這個頗有幾分褒義的稱謂,甚至在史書上有專門的傳記是一種極為荒謬的行為。但歷史是複雜的,這些「豪傑」們是施暴者的同時,也是保護者。生活於現代社會中的人很難理解秦漢第一帝國國家機器的殘酷壓迫,世人都知道秦法殘酷,但漢法中大量保存了秦法中的章節。比如漢代的夷三族之令:「當三族者,皆先黥劓,斬左右趾,笞殺之,梟其首,菹其骨肉於市,其誹謗詈祖者,又先斷舌。」受刑者並非簡單處死便了事,在生前受刑者要忍受極為殘酷的折磨,而且不是減少犯人痛苦的斬首,而是活活用棍棒打死,死後還要梟首,將其骨肉剁成碎片,在集市展示來恐嚇百姓。

  而且漢代百姓的租稅雖然很輕,但人頭稅和勞役、兵役都極為沉重,所有成年人都要服兩年兵役,每年要服一個月勞役,而且很容易觸犯各種法律,淪為國家農奴。尤其是漢武帝之後,隨著對外戰爭巨大消耗,帝國對人民的壓榨更是變本加厲,甚至對剛剛三歲的兒童也要徵收口賦。在這種殘酷的壓榨下,百姓動輒觸犯法律,無力繳納賦稅,流亡四方的數量很大。而這種豪傑一方面可以庇護這些流亡者,另一方面,他們的存在也讓州郡官員和外來侵略者在劫掠地方時有所顧忌。比如祖狄在南下逃難時就帶領賓客保護一同南下的鄉里,使得他們免遭沿途盜賊的搶掠。


  「那我去把那幾個絳衣賊殺了!」

  「不必了!」魏聰叫住趙延年。

  「您已經讓王壽去殺了?」趙延年問道。

  「我的意思是,殺人解決不了問題!」魏聰笑了笑:「當時看到我們動手的可不止那幾個絳衣賊,還有客棧老闆和夥計,你難道把他們也殺了?」

  「這——」趙延年聞言一愣,正如魏聰所說的,以張伯世的手段,找到那處客棧,從老闆口中逼問出當時的情況是很簡單的事情,既然這樣,殺這幾個絳衣賊就沒什麼意義了。

  「那應該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魏聰笑道:「你不是總說鴛鴦陣變化無常,所向無敵嗎?既然這樣,你又怕什麼絳衣將軍,黑衣將軍?」

  「話是不錯,可您現在只有不到五十人,那張伯世可是有幾百人呀!再說,明槍易擋暗箭難防!」

  「我現在只有不到五十人,不等於以後也只有五十人。還有,我聽人說城外盜賊都是當地豪強豢養的狗,這張伯世背後有哪家人?」

  「豢養的狗?」趙延年笑了起來:「這話倒是不錯,不過張伯世有些不一樣,他家在當地本就是大戶,背後倒是沒有什麼人!」

  「就是說如果他突然被消滅了,沒人會出頭為他撐腰說話?」

  「這個倒是不曾聽說!」趙延年眼睛一亮:「您打算除掉這廝!」

  「我哪有這個本事!」魏聰笑道:「不過想了解一下對方的底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郎君請放心,屬下立刻去調查,三五日內必有答覆!」

  魏聰一行人進了襄陽城,派王壽帶人把那幾個被俘的絳衣賊送到衙門去,自己在鄧家商鋪落了腳。他這次從宛城南下,目的就是為搭建未來的江陵——宛城水陸聯運物流系統摸個底。大體來說,大漢在荊州的統治在長江以北還是比較靠譜的,所以魏聰計劃的第一步就是從宛城到江陵,這套體系建成之後,就可以在此之上建立一個初步的匯票、信用證等金融體系,然後再逐步拓展到長江以南,將諸多零散的居民點連接起來,從長遠來看,將長途貿易的觸角伸到交、廣二州,乃至大漢疆域之外的東南亞地區,當然,這些都是遠期目標了。

  要完成這一目標,第一步就是要搞清楚沿途的道路、橋樑、居民點、河流、物產、氣候、以及四輪馬車對道路的適應性等等,這些東西當時已經有了不少成文資料了,但再詳盡的文字資料也替代不了親身目睹的感性認識,所以魏聰在趙延年剛剛募集了四個隊的護衛(48人,每隊隊頭一人,兵士十人,伙夫一人)之後,就帶著已經操練熟練的一隊護衛,從宛城出發一路南下,沿途收集資料,登記圖表,為下一步的工作做準備,卻不想在途中遇到這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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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是寫完了!」魏聰放下毛筆,活動了兩下已經有些僵硬的手腕,不等他說話,一旁的阿荊就小心的將墨跡未乾的挪到一旁,然後將青銅獸首炭爐挪了過來,又開始熟練的替魏聰按摩起肩膀來。魏聰閉上眼睛,愜意的享受著這一切:「阿荊,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氣呀!」

  「不,有福氣的是阿荊!」阿荊笑道:「其他幾位姐妹其實也想同來,郎君卻選了阿荊,豈不是阿荊的福氣?」

  「出來在馬車上顛簸的利害,又危險,你還要伺候我,比留在宛城辛苦多了,怎麼能說是福氣!」


  「郎君此番出行是做大事的人,能留在您身邊便是福氣,遇上這點事又算的什麼?」少女停止按摩,握成拳頭,開始輕輕的捶打魏聰的肩膀來:「再說鄧家郎君將我們送給您就是為了侍奉您的,若是留在宛城的宅子裡,豈不是沒用了?」

  「這——」魏聰剛想說每個人都不是生下來就為了侍奉別人的,可話到了嘴邊便停住了,對於阿荊這些出身於下層的美麗女子來說,能夠獲得侍奉一個上層社會的公子的機會,贏得其喜愛,成為其姬妾,乃至生下一個孩子,還真是一種福報,至少比繼續留在底層社會,為了每日衣食而勞心勞力要強上百倍了。

  「郎君!」第五登出現在門口,他看到阿荊與魏聰正在親昵趕忙低下頭:「外間有人求見!」

  「外間有人?誰會知道我在這裡?」魏聰抖動了一下肩膀,示意阿荊讓開些:「他有說自己是什麼人嗎?」

  「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個子不高,穿的很不錯。他說自己姓曹,是您的舊識!」

  「是阿瞞呀!他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魏聰笑了起來:「罷了,你請他進來吧!」

  第五登應了一聲,出去了,魏聰拍了拍阿荊的大腿:「阿荊,我有個朋友來了,你把這裡收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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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德兄!」曹操興致勃勃的看了看魏聰身後的女子和站在門口的護衛,笑道:「這才幾日沒見,你這可是又一番局面了呀!」

  「古人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何況距離你我上次離別三十日都有了吧!」魏聰笑道。

  「不錯,不錯!」曹操聞言大笑起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話說得好!是我見識淺薄了!」他笑嘻嘻的在魏聰對面坐下,肆無忌憚的打量了兩下阿荊,笑道:「鄧家這一代總算出了個有見識的,知道怎麼花錢了!孟德,你知道我是怎麼找到你的?」

  「想必是因為那絳衣賊吧?」魏聰此時已經把事情原委想清楚了:「不過,你能這麼快找來,看來蔡家在襄陽還真是根基深厚呀!」

  「要不然怎麼說荊州諸姓,唯蔡最強呢?」曹操笑道:「別的地方不敢說,就說這襄陽吧,能瞞過蔡家的還真不多,你的人酉時把俘虜的賊人送到衙門,不到半個時辰我便知道了,飯吃到一半就過來了!」

  「這是大漢的襄陽還是蔡家的封地呀?」魏聰暗自腹誹,嘴上卻笑道:「正好我也還沒吃,阿荊,你去多拿一副碗筷來,我和阿瞞一同吃便是了!」

  「你眼下還有心思吃飯?」阿荊剛剛離開,曹操便露出冷笑道:「你知道你惹了誰嗎?絳衣將軍張伯路,他可不是等閒人物,你動了他的人,他肯定不會與你干休!」

  「知道呀!」魏聰笑道:「這次我遇到他的一個堂弟,叫張伯世的,那廝已經把他兄長的名號都報出來了。」

  「啊?那張伯世呢?」曹操急問道:「讓他逃走了?」

  「怎麼會有漏網之魚?」魏聰笑道:「自然是殺了!」

  「殺了?」曹操嚇了一跳:「你不知道這張伯路是何等人物?」

  「知道呀!」魏聰笑道:「趙延年算是他的舊識,張伯路當初還曾經招攬過他,當時就告訴我了!」

  「那你還敢惹他們?」曹操盯著魏聰,仿佛看著一個怪物:「還有,你幹嘛不把這幾個賊人宰了,隨便找個地方一埋,還送到襄陽來?這豈不是後患無窮?」

  「因為光殺了這幾人沒用呀!」魏聰笑道:「當時現場還有客棧主人以及僕役目擊,那張伯路一問就知道了,我難道把這些人也滅口了?」

  曹操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魏聰估計他沒說出來的那句話是「倒也未嘗不可!」這時阿荊拿著托盤進來了,在兩人面前的矮几上擺放碗筷食物,曹操拿起食箸,卻沒有進食,良久之後他放下食箸長嘆了一聲:「孟德兄,你這次可是惹了個大麻煩呀!那張伯路橫行江表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郡守縣官始終奈何其不得,你惹了他,還是早點回宛城,不,回雒陽去吧!」

  「不巧了!」魏聰笑道:「我手頭上有件事情要做,一時間還真的回不了宛城,阿荊,你把這幾天我寫的拿過來,給曹公子看看!」

  「荒唐,什麼東西能比性命重要,能進能退才是大丈夫!」曹操口中冷笑,手上接過阿荊遞過來的一疊紙,看了起來,隨著閱讀的進度,曹操面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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