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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洪水至

2024-09-24 16:20:18 作者: 楊善
  惠州志:慶feng三年七月,惠州大雨十五日,永安縣山洪暴發,莊稼盡毀,農舍崩塌,淹畢五百餘人。慶光八年八月,惠州大雨兼大霧三十日,漂沒八縣,民多餓死,相賣為奴。慶光元年八月惠州暴雨……

  按照惠州志記載,惠州每年七月進入汛期,其中七到九月為高發期。陳建國以來,大洪水爆發過三次,基本七八年一次。

  屋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蘇希錦掰手一算,按這架勢,今年正是第七年。

  歇了一個下午的雨又下了起來,時至酉時,林氏派人請蘇希錦回家吃飯。

  「今日回不去,」蘇希錦對那丫頭說,「汛期至,讓夫人多備食物,床上用品,以防洪水爆發。」

  丫頭見她愁眉不展,面色沉重,不敢耽擱。轉身往家裡跑。

  蘇希錦又吩咐花狸:「我們去知州衙門。」

  今日大雨,范知州早就下了衙,蘇希錦在衙門等了半個時辰他才冒雨前來。

  「哎喲,我說蘇大人喂,這麼晚了你找本官做甚?」軟香溫玉在懷,生生被她破壞了。

  「下官有要事稟告,」蘇希錦篤定而凝重,「洪水將至,還請大人下令騰出安全區域,讓各縣百姓準備應急物資,收好貴重物品,以防萬一。」

  范大人嚇了一跳,趕緊抬頭望天,口中喃喃:「這天也沒黑盡啊……怎的做起夢來了。」

  「大人。」蘇希錦催促。

  「哎哎,聽著呢,」范知州身子抖瑟,「哪裡來的洪水?」

  蘇希錦:「天降雨,東江水位上移,恐引發洪災。」

  范大人聽她這麼說,沒忍住笑了起來,又怕她羞惱,憋笑解釋,「蘇大人久居北方,有所不知。一到夏天,惠州就會下幾場雨,水位上升也是有的。只這都不礙事,過了十月就正常了。」

  蘇希錦擰眉,「下官以為此非正常汛期,東江水流湍急,泥沙俱下,而早晨的短暫降水並不至於此。」

  范知州擺了擺頭,到底是年輕,見識少膽子小,連汛期都沒見過。

  心裡吐槽,還得給她找台階下,「本官剛來時也如蘇大人一般驚恐,不過蘇大人放心,每年七月東江都會這樣。」

  雞同鴨講,蘇希錦一拳仿佛打在棉花上,深覺無力。

  「一般的汛期乃冰雪融化,導致的水位上漲,其應當是緩慢的。」她組織語言,見對方笑看著自己,寬容忍耐,遂換了個說法,「便是汛期至,也當提前進入防汛期。以防災難來時,減少人員、財產損失。」

  這倒有點道理,只用不著她說的那般麻煩,「本官明日就下令,讓各縣注意。」

  神色敷衍,顯然並未放在心上。

  「大人,」蘇希錦蹙眉,州府重要文書,需通判與知州共同簽署才有效,否則她何至於來勸他。

  「好了好了,」眼見著女娃子著急了,他又改口,「此事關係重大,恐還需要與各曹相商。」

  情理之中,蘇希錦同意,只是當幾大曹的參軍到時,個個如范知州一般,將她笑話了一頓。

  「蘇大人不知,嶺南夏季多雨,這才哪裡哪。」戶曹參軍陸大人如是說。

  「是啊,去歲一連下了七日,江水都漲到岸上了,不也沒事?」司理參軍鄒大人也道。


  「六月汛期是來得有點早,史上也不是沒有過。」

  這倒提醒了蘇希錦,她拿出惠州志,將之擺在桌上,「諸位大人且看,慶光三年、慶光八年,慶光元年均發生過洪災。按照時間計算,幾乎是每七年有一次洪水。」

  眾人算了算,確實如此,只「月份對不上,如今才六月中下。」

  而汛期一般在七月中。

  他們暗諷:別一下雨就大驚小怪的,北方來的人果然沒見識。

  「下官以為蘇大人之言不無道理,」新上任的錄事參軍韋大人建議,「可以先提醒百姓做好防洪準備,到時候便是洪水不來,也沒有損失。」

  「韋大人此言差矣,」鄒大人反對,「貿然令百姓戒備,會使得人心惶惶,影響治安。」

  一群人針對防洪與否爭論起來,范大人可有可無,反正他只是個空架子,整個惠州也不是他說了算。

  領導班子爭論不休,照這架勢,何時才是個頭?

  「啪!」蘇希錦一巴掌拍在桌上,「準備準備又沒損失。本官馬上寫文書,范大人簽字,今晚便命人送出城,交到各知縣手裡。」

  年紀不大,官威倒挺大,幾位參軍互視一眼,擠眉弄眼,頗有些想看笑話。

  范知州兩邊都不想得罪,只說了一句,出事他不擔責。

  雷鳴聲再起,一道閃電滑過,蘇希錦挺胸抬頭,「若無洪水,下官全權負責。」

  之後兩日,全州人基本都得到防洪預警。

  大家都沒當回事,一是時間才六月,遠遠沒到汛期高發期。二是他們所處惠州城,縱使有洪水來襲,也淹不到他們。

  醉春風,玉華公子雙腿疊放,斜靠在圍欄上,風流魅惑。

  「公子在想什麼?」樓里的清倌問。

  他笑了笑,「在想蘇大人。」

  那清倌先是一愣,而後露出晦澀笑容。

  他家公子與蘇大人情誼匪淺,一個常來醉春風尋找公子,一個專程前去觀大人升堂。

  樓里人常猜測兩人是兩情相悅,還是寂寞難耐,逢場作戲。

  他猜的是逢場作戲,畢竟蘇大人已經定親,對方是京里響噹噹的尊貴人物。因此他並不看好這對。

  「你說到底有沒有洪水?」那邊玉華公子不知他心中所想,興致盎然執著於防洪措施。

  清倌回復,「沒有,這麼多年都不曾見過洪水,便是七年前那場洪水,惠州也無事。」

  「那我猜有。」玉華公子站起身,拂了拂裙擺,笑眯眯走了。

  「公子去哪裡?」那清倌跟在身後,「兵曹參軍在廂房等著公子。」

  玉華公子懶洋洋道:「收拾房間,準備大賺一筆。」

  收拾房子,大賺一筆?

  清倌搖頭嘆息,公子哪裡缺錢?分明是嘴硬。想響應蘇大人號召,支持蘇大人工作,又不好說。

  哎,看這情形,公子是陷進去了。

  雨一直下,整個惠州城都陷入一種莫名的安靜。不是害怕,是猜測。

  大家都在等著看,洪水到底來不來。


  降雨第一天,東江水上漲一寸,眾人等著看笑話。

  降雨第二天,東江水上漲兩尺,眾人仍堅定信心。

  降雨第三天,東江水猛漲一丈,眾人開始信心動搖。

  第四天,雨突然停了。

  「下官早就說過,夏季多雨,東江漲水不稀奇,等過一段時間就下去了。」戶曹參軍洋洋得意。

  一旁的范大人趕緊撇清干係,「本官曾多次阻止,無奈拗不過蘇大人。」

  「如今雨也停了,咱們該撤回州令了吧?」陸大人則道。

  話畢,幾人看向埋頭苦幹的蘇希錦。後者在紙上寫寫畫畫,聽得周遭安靜得出奇,才茫然抬起頭。

  「你們看著我做甚?」

  陸大人笑問,「如今雨也停了,是不是不用再緊急防控了?」

  「需要,」蘇希錦一口咬定,「需要時刻關注水位,而今天雖放晴,難保明日不降雨。縱使這次不發洪水,也可當作一次演習,養成習慣,日後縱使洪水來襲也不怕。」

  又問,「州縣百姓可有準備物資,隨時準備撤離?」

  切,幾人心裡吐槽,你就找藉口挽回顏面罷。

  就說了沒洪水不聽勸,這下好了,官府的臉都讓她丟盡了。

  「這是本官讓人準備的東西,目前帳篷較少只有幾十頂,還有一些雨衣,另外城外還有一些破廟,本官讓人打掃了出來。到時百姓直接在帳篷內墊枯草就行。」

  蘇希錦終於寫完各種預備物資,認真交代,「州縣那邊落實清楚了嗎?萬萬不可大意。」

  幾人:「……」

  「算了,本官親自派人盯著。」到底是操心的命,放心不下他們,要親力親為。

  那日天放晴了一日,晚間百姓埋怨官府不靠譜,耽誤他們干農活;官府埋怨蘇希錦自作主張,瞎折騰。

  所有人就帶著這樣的埋怨入眠,誰知夜間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雨勢恐怖仿佛要將一年的雨量都下完。

  「大人,發洪水了!」午夜,蘇府的門被緊急敲響,有官兵冒雨前來傳達信息,「東江決堤,江水蔓延,近處的莊稼都被淹了。」

  蘇希錦從床上爬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道,「可通知了諸位大人?先撤離周邊百姓,往安置區走。囑咐百姓不要貪念財物,保住性命要緊。」

  「已有人通知,」官兵穿著斗篷,只雨勢太大,根本無濟於事,渾身都濕透了,「大人,現在怎麼辦?」

  蘇希錦讓他先進來喝口水,換身衣物,讓人將準備好的帳篷,被子等放入衙門。

  早晨才見面的諸位,到了半夜又聚在了一起,人人面色灰敗。

  「還好咱們準備了,」范知州慶幸地搓了搓手掌。

  這可都是功績啊。

  年底調任不愁。

  蘇希錦瞥了他一眼,「我那邊準備的物資不夠,你們的呢?」

  幾人:「……」

  他們?他們沒有。

  韋大人:他們曹倒是準備了,但他是臥底,註定不能開口。

  「罷了,」蘇希錦嘆息,就這樣還想著搶功績,「先等著,如今天黑什麼也看不見。待到明日天亮,再組織人抗洪救災。」


  「下官這就去準備。」這時候他們倒知道搶先了。

  「不必,」蘇希錦擺了擺手,「我已經和兵曹參軍商量好了,他們那邊組建搜救小組,我們這邊組建治安小組,負責管理城內外治安和救助受傷人員。防止到時人多引發動亂。」

  她說這話時面色平靜鎮定,仿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明明小小的一個姑娘,卻有掌控天下的霸氣。

  令人為之一傾。

  原來她早就準備好了,眾人心底一松。

  鄒大人眼眸里精光陣陣,這丫頭什麼時候跟兵曹聯繫上的?

  他們怎麼不知道?

  瞧她這能耐,分明是個老當官的。

  他早與蔣二爺說這丫頭遲早是個禍患。若不能將她收為己用,必除之後快。否則烏衣教危矣。

  只可惜那蔣二爺不知著了什麼魔,非要娶她做妾。

  那兵曹參軍何許人也?便是蔣家也不買帳。如今她與兵曹搭上關係,再想除她就難了。

  六月二十三,惠州洪水泛濫,一夜間淹畢十數座村莊,許多百姓流離失所。

  暴雨繼續,洪水一瀉千里毫無平息之勢。天明,惠州通判蘇希錦率官兵出行,一邊設立百姓安置區救治災民。一邊聯手兵曹搜查被洪水困住的百姓。

  「果然來洪水了,蘇大人當真神機妙算。」

  「可不是,昨日那跡象,我還以為天晴了。」

  「哼,我一早就相信蘇大人,早就說了會發洪水。」

  「以前聽說發洪水,老早就準備跑路,現在有蘇大人在,我一點都不慌。」

  「我也是,我也是。」

  城中百姓紛紛訴說心頭感受,另一邊的醉春風推出住宿套餐,賓客盈門,玉華公子躺著數錢。

  對此,樓里人表示不滿。

  「那些臭男人,能有幾個錢?」

  「便是有些錢財在身,我們也看不上。」

  「公子,外面下著暴雨,說不得蘇大人此刻正在雨里等你撐傘,你快些前去獻殷勤。」

  「是呀是呀,快去。」

  玉華公子收扇:「有道理。」

  而蘇希錦則處在前線,調配人員,指揮搜查。她渾身濕透,衣服裹在身上,曲線凹凸有致。

  然無人對她產生半點遐想,甚至是半毫不敬。

  「大人,搜救人員不足。」有官兵來報。

  雨勢急烈,雨聲嘈雜,伴隨著雷鳴電閃,讓人聽得並不真切。

  「從治安組抽掉人手,不要慌亂,這才是開始。」蘇希錦怕他聽不見,提高聲音,「令後勤部做好飯菜,為各小組人補充體力。」

  「城外那破廟裡有竹筏,讓搜救人員帶上。」

  「受傷的百姓統一安置。」

  「除了搜救,告訴兵曹參軍葛大人,優先轉移百姓。」

  一條條命令有條不紊下達,安定人心,那士兵小心記在心裡,不敢漏掉一字半句。

  「大人,外面雨大,咱們先進屋裡避雨。」逐日撐傘,為蘇希錦撐起一片晴朗的天。

  只不過雨勢太大,油紙傘承受不住,很快就破滅。他又脫下斗篷,為她撐上,自己卻露在了外面。

  「還是物資短缺,人手不夠,」蘇希錦憂心,「先進去再說。」

  儘管惠州提前幾天預警,準備仍不充分,只不過相對其他縣城,惠州城地勢高,受災較輕。

  然臨近江水的低洼縣城、鄉鎮卻糟了秧。

  中陽縣許多百姓沒聽官府公告,洪水來襲時,貪慕財務,來不及撤離,許多百姓被圍困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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