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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逃生

2024-09-24 16:20:25 作者: 楊善
  越進山嶺深處,瘴氣越重。

  蘇希錦分給每人一顆百解丸。今日出城共帶來八個官兵,方才打鬥中沒了三個,走了一位送信的顧寰,如今還剩四位。

  這四位都寸步不離跟著她。

  如蘇希錦預料的那般,行過一段路後,追兵漸緩,雙方人馬很快拉開距離。

  「大人,他們沒追上了,現在怎麼辦?」有人問。

  「山下都是人,找個隱秘的地方待著吧,等救兵來。」

  來時她已讓鐵靈回府通知行程,若午時她沒回去,林氏不說,韓韞玉必會起疑。

  花狸與逐日跟了她幾年,主僕之間早有了默契。兩人紛紛放下武器,一左一右站在她身邊,警惕四周。

  「萬一顧寰沒送到信呢?」士兵以為蘇希錦在等顧寰,心下不定,瘴氣這般重,不知能撐多久。

  「他們不敢耽擱時間,」蘇希錦篤定。

  一是瘴氣太重,那些人沒藥,不敢在裡面呆太久。

  二是他們不敢暴露身份,而僵持越久就越容易暴露。

  合該她命好,這樣連綿起伏的山嶺,瘴氣既是威脅,也是她的保護傘。

  萬籟俱靜,蟲蟻爬行,就聽見逐日擔憂問:「花狸,你怎麼樣了?」

  蘇希錦聞言轉身,見花狸靠在樹下,面色蒼白,嘴唇全無血色,胳膊處血淋淋一片。

  「花狸,」她連忙靠過去,「你受傷了?」

  「大人別擔心,死不了。」花狸回。

  方才遇刺,她只來得及推開大人,自己閃躲不及,被砍了一刀。

  「帶藥了嗎?」蘇希錦問。

  一旁的逐日從懷裡拿出止血藥,很有眼色走遠。

  其他人見狀,也是一般。

  傷在胳膊,蘇希錦小心翼翼撕開她的衣袖,在上端打了一個結,用手帕擦拭傷口,「忍著點,有些疼。」

  藥粉倒下,花狸全身繃緊,忍不住顫抖。

  好在血流了一會兒便止住了。

  「你方才不去報信,是擔心力不能及嗎?」

  蘇希錦問,在自己的裡衣上撕下一塊布料,輕輕為她包上。

  「奴婢是大人的死衛,大人在,奴婢在。」

  從韓家別院出來的人,一生只認一個主子,主子沒了,他們自然也沒了。

  這樣的話她不是第一次說,蘇希錦曾經糾正過,然無他法。

  此時已經午時,眾人經過激烈戰鬥,飢腸轆轆。逐日找了些野果給大家墊肚子。

  另一邊,韓韞玉意識到不對勁,剛要出門,就遇到前來報信的顧寰。

  「刺客穿著流民的衣裳,背著弓箭,裝病的那個還有重劍,身上都沒有標識,不知是哪來的。」蘇大人懷疑是潘本重的人。

  後面這句顧寰不敢說,「還請韓大人快快救蘇大人。」

  韓韞玉雙目生寒,吩咐聽雪去兵曹找葛大人,自己帶著一隊人馬出城。

  山林下面,一群刺客退到山嶺外圍,面面相覷。

  「隊長,他們跑了。」


  這麼多人埋伏她一個,竟然讓她逃走了。

  「裡面毒蟲遍地,瘴氣厚重,他們進去不過死路一條。」為首的人冷笑。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上面交代出其不意,速戰速決,如今他們擱裡面躲著。說不得就是等他們離去。

  「哼,現在不出來,那就永遠別出來,」隊長惡狠狠說,「都帶火摺子了嗎?」

  屬下頓時明了,時值十月,枯草遍地,只要零星一點火,就能引燃整片山嶺。

  到時候……

  花狸失血過多,已近昏迷,慘白的嘴唇乾涸皸裂,眉頭死死皺起,卻沒發出一絲聲音。

  逐日去找水還沒回歸,蘇希錦摟著她,細細為她擦汗,測試體溫。

  林里昏暗,看不出日頭。恍惚見,她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忘了。

  「去看看外面的人走了沒,」顧寰若混進城,應當已與韓韞玉聯繫上,而外面那些人肯定等不了多久,「小心些,保重性命要緊。」

  便有一位士兵聽令前往,很快就急急慌慌跑回來,「大人不好了。」

  「怎麼了?慢慢說。」

  「他們放火燒山了。」

  這幫混蛋,此山連綿不絕,驀然起火,不知綿延多少山林。大火之後,地上樹林不易再生,林內動物死亡,而燒毀的森林難以形成植被。

  在水汛頻繁的嶺南,這無意會造成巨大的水土流失。

  山下火勢漸大,以星火燎原之勢正向他們奔來,不出一刻鐘這裡就將淪陷。

  「大人,現在怎麼辦?」

  四位官兵慌了神,他們上有老下有小,今日葬身此地,家裡如何安置?

  怎麼辦?蘇希錦撩起一絲頭髮,頭髮被風吹拂,向斜後方彎曲。

  「往這個方向跑。」她指著相反的方向。

  那是火源的斜側方。

  「大人,那邊離火近,我們應當往山里跑。」有人說。

  「人是跑不過火的,」蘇希錦搖頭,她知道那裡離火近,「此刻是東南風,我們往這個方向跑,有一半的機會下山。另一半是火燒過外圍,然燒過的地方無物可燒,是最為安全的。」

  官兵似懂非懂,正好這時逐日回來了,手裡握著一樹葉做成的容器。

  蘇希錦眼前一亮,「山下起火了,我們必須離開這裡。」

  她說,又問,「你這水哪裡來的?」

  逐日凝重地指了指來的方向,正是蘇希錦方才說的逃生路線。

  逃生的機會又多了一層,眾人心下一喜。

  「大人,小的帶你走。」逐日說。

  蘇希錦退後一步,「你背花狸。」

  花狸處於半昏迷狀態,聽到聲音,艱難睜開眼睛,「不要管我,逐日帶大人走。」

  「別囉嗦,」蘇希錦低喝,有這商量的功夫,早就跑遠了,「你為我受傷,我怎能棄你不顧。」

  可她明明是死士,被韓大人提拔出來給她作護衛,她的使命就是為她而死。

  蘇希錦沒再廢話,一人當先,與四位官兵往山下跑。


  火勢越發大了,若無暴雨,這場火將以燎原之勢,燃燒不知幾十里上千里。

  火焰囂張,帶著濃濃煙霧直衝雲霄。隔著老遠,就能讓人心驚。

  山腳不遠處,種地的百姓紛紛停下勞作,驚恐地看著這一切,有的奔走相告;有的摩拳擦掌,準備火熄了,去撿些野物。

  他們能看到,隨後趕來的韓韞玉自然也能看到。

  心膽俱裂,身子搖晃,險些扶不住馬。

  「大人!」最先發出聲音的是鐵靈,她爆發出一聲怒吼,如一頭失去理智的蠻牛,昂起腦袋就往山嶺里沖。

  許多人上前阻攔,然鐵靈天生神力,誰能阻止?

  幸好聽雪及時抽出鐵鏈,將她困了起來。

  「大人!」這邊,韓韞玉拽著韁繩,往山中衝去。

  凌霄緊隨其後。

  火勢浩大,說什麼都晚了。

  畜生的危機感往往比人更靈敏,尤其是通了人性的畜生。

  身下的坐騎靠近火源地帶時,仰天嘶鳴,停滯不前。任人如何抽打,也不肯更進一步。

  韓韞玉眼眶深紅,目眥欲裂,內心深處湧出無盡的悔恨和無力。

  恨自己來晚一步,恨自己沒能跟她一起。

  無力火勢就在眼前,他卻不能進去。

  熯天熾地,火光沖天,明明十月艷陽天,他卻覺得冰寒刺骨,靈魂寂冷。

  從發間抽出白玉竹絲簪,黑如墨汁的長髮如瀑布般傾斜下來,他面似寒冰,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簪身顛倒,一頭插進馬臀,戰馬痛苦嘶鳴,高抬前蹄,渾身充滿暴虐氣息。

  千鈞一髮之際,凌霄及時趕到,「大人,現在進去已經晚了。」

  一向清冷卓絕,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黃河決於口而心不驚慌的韓韞玉,此刻幾近瘋魔,哪裡還聽得到人聲?

  周圍的侍衛神色擔憂,紛紛將他圍起來。

  他若出了意外,今日誰都別想活著回去!

  「大人,」凌霄腦子轉得飛快,「蘇大人!萬一蘇大人已經出來了呢?」

  他說,「裡面瘴氣深重,蘇大人聰明絕頂,必然不會等在裡面坐以待斃。」

  聽聞蘇希錦的名字,韓韞玉才有了些反應,遲緩地轉過頭。

  「你……說什麼?」

  「屬下說……得罪了。」

  凌霄趁他不注意,一記手刀凌空劈下。

  對不住了蘇大人,我的使命是保護自家大人安危。

  您佛光披身,吉人自有天相,凌霄祈禱你逃出生天,永無磨難。

  信息的傳播速度是相通的,就在這時,潘、林兩位大人帶著范知州等人,聞訊趕來。

  「愣著做什麼?快去滅火啊!」潘大人心急如焚,活像裡面是他的再生父母。

  林茂林則緊繃麵皮,「火勢這麼大,除非天降暴雨,否則怎會熄滅?」

  又問先來的凌霄等人,「怎麼回事?確定蘇大人在裡面嗎?」

  無人回答,韓韞玉帶來的人個個肅著臉,視若無睹。


  ……

  人的求生欲極強,不到生命危急時刻,蘇希錦永遠不知自己有一蹦六尺的能力。

  當然是往下蹦。

  逐日帶他們走的這條路距離外圍河道最近,卻最陡峭。往往跑個三五十步,就要跳一個坎。

  那坎下有軟草擋著,草下面也許是一個深坑,也許是尖銳的石頭,誰也說不準。

  然蘇希錦眼睛眨也不眨就往下跳,反正她已經遇到兩處石頭,數處坑窪,顛得她連爬帶滾。

  好傢夥,那速度比她跑起來快多了。

  腳腕酸疼,背後火光滔天,若是在學校田徑運動會上,她一定是最靚的冠軍。

  「還有多遠?」跑了許久的路,蘇希錦嘴唇皸裂,嗓子冒煙。

  「不遠了,大人再堅持一下。」

  火勢大,過不了多久就會超過他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眾人仿佛能聽見樹木倒塌的聲音。

  「還好蘇大人讓小的下去看,不然被那幫王八羔子烤熟了都不知道。」

  眼見著生機在望,心浮氣躁的官兵也有了心思搭話。

  別說這條路真可以,陡是陡,但勝在近。

  濃煙漸起,火勢已經很近了,往下跑比往上輕鬆,蘇希錦讓他們捂住口鼻。

  「別說話,我們必須在一盞茶的時間出去,否則溫度過高,會引起爆炸。」

  到時誰都別想出去了。

  話剛說完不久,就覺周圍一熱,想來很快就會燃起來。

  「大人小心,」不知什麼時候,凌霄一手抓著花狸,一手提著蘇希錦,縱身一躍。

  ……

  蘇府,林氏幾經張望,都不見人回來,留在桌上的菜熱了又熱,冷了又冷。

  「小公子的飯菜送去了嗎?」

  「已經送了。」

  林氏點了點頭,朝外看了一眼,「白荷,再去看看韓大人與阿錦怎的還不回?」

  白荷笑回,「夫人,這都已經是第十回了,韓大人說大人忙於公務,說不得不回來。」

  「不知怎的,」林氏捂著胸口,「今日我這胸口一直跳,眼皮也是。」

  一旁的二舅母搖頭,很是無奈,一天沒看見蘇希錦,她這個小姑子就跟丟了魂一樣。

  比她看兒子還看得緊。

  蘇府外面,百姓三五成群,奔走相告,青天白日的,城外竟然發生火災。

  「那火勢可真猛,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火。」

  「那麼大的火,得燒死不少畜牲吧?哥兒幾個等火熄了,帶個簍子,去找點肉沫打打牙祭。」

  「好極,我跟你一起,咱們再出些份子,湊湊酒錢。」

  「你們這些個沒良心的,」說書的老人看不過去,「蘇大人還在山裡,你們就想著吃喝。」

  「你個說書的,平時編故事大夥聽聽就行了。別編排蘇大人。」

  蘇大人是惠州的青天,任誰也不能編排她。從她來惠州,把烏衣教治理得死死的。

  端看看路上,哪個敢出來明目張胆搶人?

  再有那水災,又是提供住處,又是搭建粥棚,末了還派士兵幫百姓建造房子。

  從古至今,就沒有哪個官員,向她這般的一心為民。

  「老爺子沒亂說,官府的人都去了。」

  「他們把路圍起來,我們進不去,只是聽人說蘇大人一早出去治流民,進了山再也沒出來。」

  熱鬧的氣息驀然消散,什麼酒呀肉的,全沒了味道。

  所有人內心沉重,默默為她祈禱。

  而茶樓上的林舒艾面白如紙,淚濕眼眶,「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我姐真在裡面?」

  活潑美人落淚,玉華公子心有不忍,「是真的,蘇大人今日出城,至今未歸。」

  除開這些,他還知道有人故意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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