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元二十三年秋,距離婉兒出嫁,也已一年之久。
大遼還是那般繁榮昌盛,盛世不負,這一年,我的短視不知為何,好似好了一些,雖依舊看書不易,但終可以得空抄一些心經。
靜靜心,享享時光。
這一年,因三個黃孫們相繼長大,可知亦開始就朝臣之呼聲,著手準備立太子之事。但在立太子之前,為更詳盡地掌握民生,了解百姓的生活狀況,聽取他們的心聲和訴求,從而做出更加明智的決策。
可知也開始新一輪微服私訪。
太平盛世,天子出宮微服,本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我便也沒放在心上,隨他帶著月昌與一些侍衛同行,想著反正明面上有侍衛,暗中則有暗衛司。
也倒不必擔心其安全。
暗衛司在陸乘淵離開後,又歷經輪換兩個司使,但不知為何,都不夠陸乘淵那般能幹。
不過也無功無過,兢兢業業。
反正這樣的盛世昌隆,畢竟不同亂世,也並不需要那般忠勇到無視自己之人。
只要能盡心盡力地保護著天子的安全,也足矣了。
我就又安心閉門在長信宮中,寫寫畫畫,種菜養花。
宮中諸事,則有皇后小雅兒坐鎮,她偶爾會來陪我這老太解悶,遇到不解之事,問問我的意見與建議。
這一年,小雅兒愈發穩重端莊,或因理智又清醒,活得通透而明晰。
是歷朝最受誇讚之皇后之一。
只是風平浪靜的日子過得太久,我們好似也都忘了,即便太平盛世,也絕沒有任何一刻,是絕沒有一丁點暗涌的危險的。
以至於大家都很大意,大意到……天子都能遇刺。
可知出宮一月之後,小雅兒再次失態一般地,闖入長信宮來稟告我此事時,我正在窗前百無聊賴地抄經。
那時正值深秋,桂花又香飄滿園,我身旁早被有心的宮女備好了一堆我愛吃的桂花點心,有蜜餞、有酥酪、有糕品……
只是小廚房的廚子換了一茬又一茬,不知為何,做的味道總不如從前那般甜而不膩。
也或許,是我年紀大了口味變了,已貪不了甜膩之物。
總之,我只吃了三四個,就放置一邊,等著小非晚或者其他皇孫兒們來請安時,拿去嘗食。
只沒想到,一大早,孫兒們還沒等到,提前等來了跌跌撞撞、略有失態的小雅兒,她還不是來請安的,而是眸中含淚的,慌張同我講……
說母后,母后,原諒雅兒失態,雅兒實在是……
「皇后這是怎麼了?」
我有些發愣,很多年未見過小雅兒再這般失態過,心中不免一驚。
但那時,還未想到有多嚴重,以為是小雅兒遇到什麼麻煩事兒,比如……
是有心之人挑唆妃嬪們為立太子之事兒而趁天子不在擾亂朝堂?
或往常兄弟相親的皇孫們起了內鬥之心?
或者皇孫兒們惹了什麼急人的急症?
……
卻從未想過,出事的,是出宮的可知。
還是天大之事。
所以,當小雅兒說出:「不,不是臣妾,是方才宮外疾馬來報,說……說皇上他……遇刺了!」
「你說……什麼?」
我一時之間,仿佛被雷擊中似的頭腦發暈、無法置信。
可知遇刺?這怎麼可能?
他是天子,是大遼的支柱,是民心所向的皇上,是朝臣信賴的君王,如今這盛世,怎會有人敢對他下手?
小雅兒淚眼婆娑,聲音顫抖:「是真的,母后,消息是從宮外傳來的,來信之人是可知身邊的貼心侍從,應不會有錯。是一早快馬疾馳回宮來報,現在朝中已經亂成一團,重臣都在等待進一步的消息。」
我感到一陣眩暈,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來信之人還說了什麼,皇上是如何遇刺的,現在情況如何,有沒有性命之憂?」
「稟太后,現在皇上正處於昏迷中,因距離太遠而不能移動,能否甦醒還尚未可知。但據信使所述,刺客是一名扮作貧民的女子,在皇上巡視民情時跪在路中央而突然行動的。皇上身邊的侍衛雖然及時反應,但還是讓皇上受了重傷。」
「目前,皇后已派遣了最信任的御醫前往,並秘密召集重臣,確保消息不被外泄,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見小雅兒已涕不成聲,其身邊的女官代為答道。
我緊握著手中的佛珠,心中默默祈禱皇上能夠平安無事。作為太后,我知道此刻我不能慌亂,必須保持鎮定。
「傳我命令,著人秘密調查此次刺殺事件的背後真相,我要知道是誰膽敢對皇上不利,」我沉聲吩咐,「同時宣重臣覲見,我要同皇后親自主持朝政,穩定局勢。另,派人嚴密保護皇宮,防止有心之人乘虛而入。」
我的聲音沉而重。
女官連忙點頭,匆忙退下。
我則轉身對銅鏡整理了一下儀容,拿出已落灰多年的朝服,在宮女服侍下鄭重穿上。
然,同已漸漸恢復鎮定的皇后,一同走出長信宮。
我知此刻,我必須又拿出從前堅強如鐵之架勢,如二十一歲那年一般。
但祈,我的可知,萬不要同他父王走上同樣的宿命。
我的可知,一定要無事,必須……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