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雨水冷冽。
我從幼時至今,其實都一直未曾想得明白一個道理,那便是所謂的「圖大事者,應不惜身,不惜手,而絕後患者,必斬草除根。」
大概也因,我從不願自己變成那薄情寡義之人,為治天下而變成最是無情帝王家之人。
故而,我從幼時入宮,到助先帝奪權,再到自己被迫掌權,都在竭力駁之、逆之,盡全力做一個仁慈之人,盡全力不讓自己雙手沾染血腥。
我曾以為,我做到了,也以為我此生,再不必受此所困。
卻不知,原來宿命從不曾放過任何人。
……
只是,我明白得太晚、太晚。
可即便當年江知栩需痛下殺手之時,即便一切能再重演一次,我又能如何呢?我當真能狠下心來,在內心最痛之時,做大義滅親之人?
當真能看著至親骨肉,盡數走上斷頭台?
我……做不到。
可現在,我卻不得不做了。
……
可知遇刺之後,我本以為接下來的日子裡,宮中和朝廷都將不會平靜,一場暗涌洶湧的鬥爭即將拉開序幕。
可沒想到,一切並沒有預想的那般棘手。
我與小雅兒坐鎮朝堂,維持朝堂,暗中派遣整頓、調查,卻發現,整個遇刺之事,其實與立太子,雖有細枝末節之關聯,但並不大。
是源於宮中孕育三皇子的愚蠢麗嬪聽信了遠在家鄉為官的、聽信江湖術士之言的表哥挑唆,暗中報了皇上微服之事,才致走漏風聲。
致刺客有備而來,擇了時機,對可知下手。
可這刺客捉拿歸案時,我再定不下神來,因那人,竟是曾經被江知栩寬恕,被我力保而只叛流放的沈家家眷。
是……我自五歲就闊別的親人,是我同父異母,牽掛至深的……那個庶妹。
她至被捉拿,與幾個受僱於金人的江湖術士一同被押解回皇城的途中,就全盤托出,並特意拿出刻有「沈「字的傳家玉佩,由侍衛快馬加鞭交於我手中。
那一刻,我看著那枚已被恨意撫到發黑的玉佩,心再次……痛到不能自已。
我甚至都不知,當庶妹被押解回宮時,我該如何面對,該如何與她對峙。
而可知,也在此,幸得遇見一位年老的不行的江湖游醫,據說,那游醫醫術高明,卻穿著潦草。
原本,傷心欲絕、自責不已的月昌是不敢任這樣的醫師救治的,可當時地方醫師皆束手無策,只剩這游醫自信滿滿。
月昌也便第一次不再謹小慎微,以賭徒心態跪求這游醫救治。好在,在那老游醫的全力救治下,可知終于于半月後甦醒,並恢復神志。
再無性命之憂,只待靜養余月,穩固後便可保駕回宮。
「那游醫,可是姓方啊?」我聽聞傳信官來報,悠悠著道:「可是白髮蒼蒼,說話囉里囉嗦的老者?」
「太后怎知道?」傳信官有些詫異,不過半秒又反應過來,跪言道:「太后果然神機妙算,那游醫確是姓方。「
「哦,他還健在,那便好,那便好。」我望向窗外,看向秋風蕭瑟,再次憶起多年以前。
不過,也只一瞬。
……
天子安危不再憂心,遇刺之事也已有條不紊地調查清楚,朝臣與宮中都放下心來,局勢也不再緊張。
我則看著小雅兒以皇后之威儀,當機處置了麗嬪,可念及最為年幼的三皇子哭求,並未予以應有的死罪,只命人將其打入冷宮。
並嚴懲其表兄,也算公正而速決。
而我,則靜靜等待庶妹被押解回雲華。
而為安撫朝臣與民心,我並未直接交由廷尉審訊,而是準備親自為之,補上當年之過失,為自己曾經欠下的宿命,畫一個休止符。
也親手埋下,沈家人的罪孽。
可……我又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她被押解回城的日子越近,我的心就越發煎熬,那可是……我多年未見的庶妹啊……
她現在如何了……流放時過得好不好?曾經有沒有嫁人,家中有沒有子女?
她怎被那境外之金人挑唆?
她又究竟……為何定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