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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熏魚

2025-01-04 02:08:36 作者: 梁惟楚
  楊主任步入這喧囂之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語氣滿是驚訝與讚嘆:「哎喲,瞧你們這陣仗,還真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一早兒就熱火朝天地幹上了!」

  「哎,楊主任,早啊!」

  眾人都笑著和她打招呼。

  江又信笑著說:「那必須的啊,這幾個小崽子做事我不放心。昨天養了一夜,我都是提心弔膽的。萬一弄得魚死了,不新鮮了,那就可惜了嘛!」

  江一龍開玩笑,「楊主任!你來得這麼早!不會是酒醒了要來反悔吧?今天我們魚都剖了,你要說反悔沒地方給我們熏,那我們可不幹了啊!」

  楊主任笑笑:「嘿,小孩子幾個,我怕你們猜是酒還沒醒呢?編排起我來了!我楊雲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喏,你們看!」

  她取下一根扁擔:「我扁擔都帶過來了!我帶你們把魚挑我家裡去!等你們剖完,就跟我走!」

  眾人沉浸在一片歡騰之中,本就熟練的手腳動作,變得更為高效。

  一番忙碌後,他們將精心剖解的鰱魚,用柔韌的草繩巧妙地串連起來,沉甸甸地掛在了扁擔兩端的掛鉤上,總量估摸著有七八十斤之重,真有一些豐收的喜悅。

  江又信把扁擔交給江大龍:「大龍,熏魚的事,就你們三兄弟跟著楊主任去吧!」

  「嘿,這才哪到哪,爺老倌你就安安心心的吧!」

  大龍一副休要驚慌某家在此的表情,輕鬆的接過扁擔。

  然而,扁擔架在肩膀上之後,一走起來,搖搖晃晃的,就讓他感覺不舒服了。

  每一步都伴隨著不穩定的顫動,雙手死死地拽著兩條勾繩。

  又擔心扁擔從肩膀滑落下去,費了老大的勁。不得不換肩以緩解壓力。

  就這樣,走了半里多路,大龍便感到肩上的重擔把肩膀上都快磨脫皮。

  見狀,二哥江甲龍傻傻地笑,「大哥,就這點魚,你不至於挑不起吧?」

  江大龍看江甲龍興奮地搓著手,躍躍欲試。他笑著說:「挑這點算什麼,三百斤、五百斤我也不在話下!」

  接著,他問楊主任:「楊主任,到你屋裡還有多遠?」

  楊主任回頭,看著他挑扁擔的模樣,笑著說:「大概是二里半的路程。大龍,我看你的模樣,要不要換我來挑?」

  江大龍臉色紅了些,著急道:「楊主任你說啥?我還怪你走得不夠快嘞!」

  一旁,江一龍也對這條扁擔垂涎。男人總不過是個子大了一些的男孩子,好奇心依舊爆棚。

  以前看到那些人挑著一兩百斤的籮筐,行走如飛,還和人談笑風生。大哥才挑這麼點就這副模樣,有點滑稽。

  可惜自己家沒扁擔這東西,不知道真正挑扁擔是什麼滋味,他早就想找機會試試了。

  江一龍啞然失笑:「大哥,我也看你樣子似乎蠻吃勁。」

  江大龍眼珠一轉,「嘿,你們懂屁,記不記得故事裡說,三個和尚沒水喝。咱們三兄弟可與和尚不同。我就是故意做做樣子,等你們來問,為的就給你們機會,也讓你們摸一摸扁擔啊!嘿,你倆我還不知道,如果跟我出來一趟,扁擔全被我一個人挑了,你們口裡不說,心裡肯定要埋怨我!」

  一龍和二哥面面相覷,把挑不起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還得是咱大哥。


  江大龍故做爽快:「商量好了嘛?你倆誰先來啊?」

  江甲龍一拍胸脯:「肯定是我了!」

  他接過扁擔扛在肩上,「嘿喲」一聲走了起來,第二步開始,就歪歪扭扭地成了蛇形。

  他肩膀上的扁擔時左時右地擺動,只得雙手死死地抓緊兩根棕繩,讓七八十斤的重量,頓時變得更要費勁幾倍。他那張小圓臉因用力而漲得通紅,汗水在額頭上迅速匯聚成珠,沿著臉頰滑落。只走了半里路,也已讓他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只能咬著牙堅持。

  江一龍跟著他並排走,側著頭眼珠不轉地盯著他看,「二哥,看你挑,都感覺要給你捏把勁!比大哥還費力!」

  江甲龍沒好氣,罵道:「廢話!哪有你這樣盯著看的,你沒見過別人挑扁擔啊?你煩不煩?」

  江大龍笑笑:「甲龍,咱們都挑了一陣,讓一龍也來來!」

  最後,輪到江一龍上場。

  他將扁擔擱在肩頭,頓時就感覺所有的力量壓在一個點,壓得難受。

  左挪右挪,找不著被壓著能稍微舒服點的位置。

  見大哥二哥都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頓感有點尷尬。但很快就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勉強地擠出微笑說:「嘿嘿,我們沒挑過扁擔還沒看過別人挑嗎?這活用的是巧勁,一定要挑在正中間,一頭走在自己前面,一頭跟在屁股後頭。前後整整齊齊,這樣絕錯不了。」

  楊主任一楞,想不到兄弟三人,硬是湊不出一個會用扁擔的,不由都感覺有點想笑。

  她有意提醒,正要開口,江一龍見狀忙搶先說:「楊主任,沒多遠了吧?」

  楊主任話到嘴邊,忍不住說:「不遠了,你這姿勢舒不舒服?」

  「我這姿勢就是最舒服的!你別管啦!頭前帶路吧!」

  楊主任憋著笑,也看出三兄弟都愛面子,在暗中較勁。三兄弟都是二十多歲的壯年。並非力量不足以承擔這份重量。只不過是三兄弟皆在水裡討生活,從未有過岸上年輕人挑擔的經驗。

  對於如何巧妙地平衡扁擔借力卸力減輕負擔是血外行,有力氣都無處使。但凡放下點面子,自己提醒一下,這事多容易?

  可眼下自己提醒誰都不討好,只能由著他們玩。

  楊主任說:「前面就是我家了!」

  江大龍憋著笑:「這就到了呀?」

  江甲龍說:「難怪楊主任不拿我們當外人,原來住得確實挺近的!」

  江一龍有氣無力的說:「哎,總算……總算到了……」

  江一龍衣服下的肩膀磨得火辣辣的。每一步都踏在爛泥里,抬起腳都感覺尤其費力。他整個人都快要散架了,可臉上強自喜滋滋的。硬是將這副扁擔穩穩噹噹地挑到了楊主任的小院,他挑的是最遠的,已經感覺自己的小腿都要轉筋了。

  江一龍一進她們家的坪里就問:「楊主任,魚……放哪裡?」

  「嘻嘻,這個人挑扁擔怎麼這麼有趣!」

  剛要進院子,有女人的輕笑傳來。這讓剛要鬆口勁的江一龍,頓時冷汗滿背,瞬間又挺直了腰杆。

  只見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女子,坐在楊主任家的階級上面。她穿著一件棕紅色的毛衣,笑嘻嘻地朝他們招手打招呼。


  她面前架著一塊大門板充當臨時的案板。

  案板上依次是砧板,刀具,各類碗碟,裡面盛放著各種調料和切洗好的香料,還有一個用來給小孩洗澡和踩被窩的大號鋁腳盆。

  楊主任介紹:「這是我的女兒秀英。」

  「秀英,這是船上的江家三兄弟,大龍,甲龍,一龍。」

  三兄弟朝秀英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楊主任問:「秀英,東西都準備好了嘛?」

  秀英說:「媽媽,你看都準備好了呢!」

  「一龍,把魚放案板上面吧!」

  江一龍注意到坪里已經準備了兩個油桶改的大鐵桶,農家專門用來熏臘魚臘肉。

  他好奇地問:「不直接掛到桶子裡熏嗎?」

  秀英搶先笑著說:「直接熏,那能吃嘛,嘻嘻,熏之前要先醃製的!」

  秀英說者無心,三兄弟聽者有意。

  頓時個個都感覺面子無光。

  楊主任走過去,伸手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他們在船上,沒接觸過熏魚挑扁擔而已。這有什麼巧的!未必這些東西還不容易學?不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未必會有撒網難掌握?信不信給你個網子,教你三天三夜都學不會!沒有他們,你岸上的人有魚吃?」

  這話可給三兄弟長臉了,三兄弟不覺都挺直了腰杆。

  秀英吐了吐舌頭:「略~」

  楊主任說:「你知不知道,這些魚還只是你三個龍哥昨天一天抓的?」

  「啊?一天就能抓這麼多魚?那他們可真厲害了!」

  秀英對江一龍說:「一龍哥,別站著啦,把魚拿過來吧!」

  江一龍把魚放過去,大龍和甲龍幫他卸在案板上,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擔。

  江一龍抬起手,用上臂擦了把汗,走動起來,感覺腳步虛浮,可能阿姆斯特朗走在月球也不過是如此感受。

  「三個龍哥,你們是客,快來坐!剩下的交給我們!」

  秀英說著,擺好了幾張靠背椅,從堂屋裡端出茶,一杯杯送到三兄弟手裡。

  三兄弟坐在階級上,端著一杯茶香四溢的熱茶,曬著讓人衝盹的暖和太陽,看著楊主任和秀英忙活著醃魚。

  手裡、身上、心裡都暖烘烘的。

  江一龍胡思亂想起來,要是自己那時候,去梁小芳家裡提親,也是這樣的場景,那該多好。

  他們將魚洗淨,確保沒有血污和雜質後,打上幾道花刀,放入盆里,以便更好地入味。

  接著,將鹽、酒、糖、老薑、八角、桂皮、香葉等調料拌進去,用於醃製魚肉,去腥,增加風味。

  頓時她家坪里香味四溢。

  楊主任貪這一口,聞著酒氣,就有些心疼:「秀英,少放點,我打的這是高度數的酒!」

  秀英想著多倒一口,媽媽就少喝一口:「媽媽,酒是殺菌的,放少了怕不保鮮呢!」

  「哎喲,可以了,哎喲!」

  江一龍第一次看到楊主任這副拍著大腿心疼的模樣。她平日裡頂起半邊天,雷厲風行,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一面,令人可發一哂。


  楊主任切洗完,剩下的就交給了秀英。

  她坐在靠椅上,輕輕的捏著自己的胳膊,說:「醃魚最少要醃一天,你們先對好數,明天來看我們醃!」

  三兄弟均沒想到,前期就要這麼久的時間。

  他們不敢多問,只怕問多了又會被秀英笑話。

  楊主任又留他們吃午飯,秀英切洗,炒菜的時候楊主任親自下廚展露手藝。

  岸上人家的飯菜,和漁家又有不一樣的講究。

  菜還在鍋里,香味就從鼻子透進來,攪得人舌底生津。

  端到桌上就更不得了了。每樣菜根據情況,配有小蔥大蒜豆豉紅辣椒,不止是色彩的搭配,讓氣味上也增添了許多層次感。湘菜的細緻之處,真是比他們船上人家的伙食講究多了。

  當真是活色生香,讓江一龍口水直流。

  桌上很快就擺上了三菜一湯。

  臘肉炒藠子,香乾回鍋肉,大蒜辣椒炒油渣,筒子骨燉蘿蔔湯。

  可算得上相當的豐盛了。

  楊主任心疼地拿著五升的白塑料酒壺,晃蕩的酒看來只剩下三分之一,說:「喝一點吧?」

  秀英只翻白眼:「媽媽,哪有人中午喝酒的啊!」

  江甲龍說:「楊主任,我只想吃你的菜!哎呀,噴香的!」

  「那是的,」楊主任笑道:「我炒的這幾個小菜,經得住你們幾個男子漢吃啊?不喝點酒,我秀英妹子只怕味都試不到,菜就被你們扒光了!」

  江一龍說:「二哥,你看,都怪你。搞得楊主任以為我們是餓死鬼投地胎!」

  江大龍連忙打趣說:「楊主任,我們哥幾個下午還要收網嘞!喝醉了怕跌到河裡爬不起來哦!」

  秀英被他們逗得咯咯直笑,說:「那就只能喊我媽媽帶菜籃子去撈!」

  江一龍笑著說:「菜籃子只怕撈我不起吧?」

  楊主任不依不饒:「那是的!我們又不多喝,喝一點點沒事,我們一個只喝一兩!」

  眾人推辭不過,都陪她喝一小口。

  菜的香辣,酒的醇厚,相得益彰。

  推杯換盞間,年輕人們相互開著玩笑,氣氛活絡。

  江一龍真的打心底感覺開心。

  要是岸上每天是這樣的生活,人人都能像楊主任一樣對待他們,那洗腳上岸何嘗又不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呢?

  哥幾個吃完飯,江大龍說什麼也不肯再留。

  趕緊帶著兩個老弟去陣子裡收魚,真擔心魚多得會炸箍。

  江一龍將信將疑。

  到了迷魂陣一看,嚯!還真是漁獲滿滿,超出自己的預料!

  魚艙被裝的滿滿當當,只見白鱗翻滾如魚龍齊舞,這是屬於漁人的豐收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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