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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尊崇內心真正的想法吧

2025-01-08 20:25:53 作者: 指尖靈
  第58章 尊崇內心真正的想法吧

  衛淮在隔天早上,還是把所有的錢都拿去買了酒。

  限量供應,那就換著苞谷酒、高粱酒、瓶裝酒地買。

  算是對他們幾人的感謝,也是對自己拿到身份證明的慶祝。

  坐在雪爬犁上返回營地的時候,幾人都提溜著酒瓶子,邊嶗嗑邊往回走。

  說起禁酒這個事兒,孟振邦也挺惱火,冰天雪地,在深山老林里穿行,要能喝上一口酒,渾身都得勁,這可是充飢禦寒的好東西。

  可惱火歸惱火,禁酒是行政命令,起因還是在他們鄂倫春人頭上。

  鄂倫春人喜好喝酒,用嗜酒如命不為過,不管男女,皆是如此,但酒量普遍不大。

  因此,經常會出現喝酒過量醉倒不省人事,喝了酒天不怕、地不怕,從而出現喝酒者之間的誤傷,極端會出現人命之殤。

  就在來十八站的這兩天,繳了槍能買酒了,衛淮就經常能看到鄂倫春人提溜個酒瓶,隨時都會揚脖而喝。

  聽孟壽安說,之所以從源頭上禁鄂族人喝酒,是因為十八站鄂族隊曾有兩個鄂族年輕隊長和副隊長,一個叫才林,一個叫才寶,都是喝酒而傷命。

  從那以後,政府就下了命令,十八站的兩家商店,見鄂倫春人想要買酒,一律回答「賣完73

  供銷社只在春節前幾天,所用的槍械收起來了,才對鄂族人開禁賣酒,並且也是限量供應,不會讓他們積贊多少白酒。

  說起這事兒,孟振邦忍不住罵了幾句:「那就是兩顆老鼠屎。」

  在雪爬犁上坐的時間長了也冷,得下來跟在後邊走,活動下身體,也讓酒勁散發出來,身體才暖和。

  「叔啊,你是不是打算下山定居了?」

  幾人跟在雪爬犁後面的雪地上走著的時候,孟壽安問出自己想問的問題。

  孟川和衛淮也想知道,紛紛扭頭朝著孟振邦看了過去,

  孟振邦沒有立刻回答,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就我們幾個人呆在山裡,也不是事兒,社長說得有道理,我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兒孫考慮。

  而且,我也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在這山里,天天跟冰雪打交道,這腿腳多少都有些問題,

  最近,感覺越來越木了,還有眼晴,也開始有些看不太準了,可能以後,我也會有一雙老寒腿,走路都費勁,眼晴也會壞掉。

  再說了,這確實是大勢所趨。這幾年,營地里的人,來來去去,最後只剩下咱們幾個了,為什麼來了又走?」

  他沒直接說回去,但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孟壽安沉默了下來。

  衛淮倒是沒有太多想法,無論是留在山裡,還是到山下定居都行,反正就認識這麼幾個人,最主要的是,這種事兒,也不是他現在能插嘴、決定的。

  他更感興趣的,是他們買回來的這三條狗。

  孟振邦選的狗,自然是按照他自己的看法來選的,三條狗的骨量都不小,爪子、菊門也大,尾巴高高舉著,攔在雪爬犁上,跟著走。

  「叔啊,這三條狗香頭咋樣?是抬頭香嗎?」他最關心的算是這個問題。

  「都是低頭香,還沒拖出來,一條狗八塊錢買的,做幫狗合適-———-有抬頭香的好狗,哪那麼容易找啊!如果真有這樣的狗,主人家願意賣,少下四五十塊錢買不到手。


  不過營地里有白狗,狗崽快要斷奶了,過了年就能領著上山,到時候磨合一下,有它領著,我這兩條獵狗,也就能派上用場,五條狗,夠了,多了也養不起。」

  孟振邦嘆了口氣:「希望剩下的兩隻狗崽,能出一隻抬頭香的獵狗,那可是我到別的烏力楞,

  專門找著好狗配的種。」

  傍晚的時候,一行人回到營地,

  白依爾、孟金福他們出來,各自忙著將買回來的東西往撮羅子裡搬。

  黑炭正在和白狗的兩條狗崽在一起相互追逐,大概是被草兒餵過幾次狗奶的原因,氣味熟悉了,白狗儘管還是不讓它靠近吸奶,但也表現得沒有之前那麼牴觸。

  見到衛淮回來,它第一時間就扔下那兩隻狗崽,朝著他跑了過來,跟在他腳邊撲騰著,跟進跟出,最後被草兒摟著一雙前腿抱著不放,掙扎不出來,委屈得嗚嗚直叫。

  晚上的時候,營地里再一次架起篝火,吃烤肉片,喝酒。

  主要還是商量下山定居的事情。

  結果,孟振邦剛把事情一說,孟金福就不答應了:「他們說啥你就信啥,你要去你去,我話已經說在前頭,就是死,我也得死在這山里。」

  白依爾也不想去:「營地里這幾年好不容易養出的馴鹿咋辦,還有那些矮馬咋辦,下山充公?

  我也不信那些人說的話,山里挺好,過的日子不比外邊差。」

  沙吉雅和艾和音都沒有說話,但衛淮早看到她們在孟振邦說下山定居這事兒的時候,神情顯露出的驚喜、雀躍,正是年輕充滿活力覺得處處都是新鮮的時候,在這種十天半月見不到一個外人的地方,也是枯寂。

  她們是想下山的,但奈何兩個長輩都已經提出了反對意見,也就只是眼光在長輩間游移,神情黯然。

  「這樣,在這裡的,有一個算一個,咱們按照漢人的法子,投票,少數服從多數!」

  孟振邦起身,到柴垛子旁邊,撿拾了幾片樺樹皮回來:「咱們就以火神為證,願意下山定居的,把這樺樹皮給放在自己面前,不願意下山的,樺樹皮扔火里燒了。」

  他說完,將手中樺樹皮轉圈地分發到眾人手裡,最後也給衛淮塞了一片,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孟金福想都不想,直接就將手中的樺樹皮給扔到了火堆里,並端起樺皮碗,狠狠地灌了口酒,

  伸著脖子咽下。

  也不知道是喝得太猛被嗆到還是受不住白酒的辛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接連捶了好幾下胸口,才緩下來。

  沙吉雅和艾和音,掃視著幾人,緊緊地著手中的樺樹皮。

  到了這時候,見自家男人很堅決的樣子,白依爾卻是猶豫起來,抓著樺樹皮的手都伸到篝火邊了,又縮了回去。

  「阿巴,我真不喜歡種地,我也不想每天跟著去割牧草,養馬鹿、梅花鹿,每天上工鋤地賺工分,還要受那些條條框框的約束,回到隊上,每次出獵打到獵物,也得交公。」

  孟川低著頭,看著手中的樺樹皮,說了自己的想法:「我們呆在山裡,打到的獵物就是我們自己的。」

  「打到的獵物多,換得的工分也多,工分多了,到年底分到的錢和糧食也多,咱們在山裡,打到的獵物,不也是為了換糧換錢,是一樣的。」


  孟振邦耐著性子勸說:「你再看看諾諾列,他還只有六個月,再看看艾和音,你就忍心讓他們母子在山裡跟你呆在這冰天雪地,擔驚受怕?我們烏力楞沒幾個人了,人多了還能相互照顧,可就這麼幾個人,別的不說,就上上次來的青皮子,他們能應付下來?」

  諾諾列是孟川的孩子的乳名。

  「在山裡方便打獵,還自由!」

  孟川將手裡的樺樹皮扔火堆里:「要去,也要再等幾年,看看外面的情勢再說。現在情勢不明,誰知道出去又會遇到啥事,至於房子,他們要收回去就收回去,我不在乎。」

  「你們知道我的情況,我出去就是一個笑話。」

  孟壽安也將自己手裡的樺樹皮給扔到火里:「我是薩滿,還是更喜歡待在山裡,撮羅子雖然簡陋,但這山里才是我該呆的地方。」

  聽到這話,孟振邦卻是一下子火了:「要是沒有我們在這裡幫忙照看著草兒,就你領著她,你連打獵都走不遠—-薩滿,那就是個笑話,真以為能跟神靈溝通,真以為能治病,說了不怕得罪你,很多病,就是因為不知道的人相信你們能治病才被耽擱的。」

  此話一出,孟壽安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這無疑是在他胸口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就連孟金福也一下子跳了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啥?連世代庇護我們的神靈都不信了,你還算是個鄂倫春人嗎,你會遭報應的?」

  「阿巴,我實話實說,要真有神靈,當年那些小龜子,就不會肆無忌憚地闖進林子,要真有神靈,這山里就不會有那麼多林場,就不會有那麼多機器轟鳴,每天砍倒一大片一大片的樹,山神和獵神,怎麼不去懲罰他們?」

  孟振邦頂了一句嘴,隨後語氣又緩和下來:「我以前在林子裡不會麻達山,但現在,多了那一條條運材線,我反倒迷糊了。我們現在八個人,已經有四個同意下山,三個反對—-衛淮,你是反對還是贊同?」

  衛淮沒想到,最後這關鍵的一票,會落到自己頭上來。

  打心裡,他是贊同孟振邦那些話的。

  但他又何嘗不厭倦每天上工攢公分的日子,在蜀地的時候,他就已經夠夠的了。

  孟振邦有公社社長的承諾,下山後當獵民隊副隊長,全年滿工分就不用說了,自己打溜圍,或是領著獵民出獵,所得的獵物還能多分得一些,

  而且,營地里的馴鹿、矮馬,大半是他們家的,這本身就是一筆不少的財富。

  可以說,下山定居後,他能把日子過得很好。

  但衛淮自己不一樣,跟著出去定居,只有跟著務農這一件事可做,獵民隊裡,隨便拎出一個,

  估計都比他強,而在獵民隊,除了被認可的獵民能領到政府發放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別的人可領不到。

  從這方面考慮,留在山裡,能更容易學到狩獵經驗,也更容易賺到錢。

  孟川的話也有道理,現在外面的情勢不明朗,這趟出去,路邊的標語貼得到處都是,戴著袖章的人也處處能見,出去未必是好事兒。

  當然了,鄂倫春人人少,有政策照顧,定居後也不會有太大麻煩,雖然他自己現在也有個鄂倫春人的護身符了,但他更清楚,自己終究不是真真正正的鄂倫春人,事情也存在被抖落出來的風險。


  可偏偏身份證明這事兒,是孟振邦幫忙辦成的。

  如果這個時候反對,會不會太不給他面兒,就此翻臉?

  咋就把這難題給放到自己這裡來了?

  衛淮一時間陷入兩難,可事情總要有個結果。

  這些日子裡,衛淮只要躺下,就沒少想自己該何去何從,定居和在山裡遊獵,就像是放在他面前的岔路口,雖殊途同歸,都是為了賺錢,把日子過得更好,但對他而言,狩獵,無疑是放在他面前最有可能實現的一條道。

  這些天,心裡一直想的,不就是成為一個跑山人,一個優秀的獵手嗎?

  所以,他想著要有弓箭,想著要有槍,想著要有獵狗,想著騎馬穿山越嶺踩著塔頭過沼澤,想著出獵時按耐不住的興奮和學到的點點滴滴。

  這些年,一直就沒有真正按照自己的意願好好活過,在蜀地被欺辱,一直忍著,在來大坡公社的路上被人搶了,身份證明被撕個粉碎,還是忍著,大坡磚廠被人誣陷,一樣忍著————」

  以後類似的事情,還會有很多很多。

  就這麼一直忍著,太憋屈了。

  不一直都想著有一個新的開始,一個不一樣的活法嗎?

  遵從內心真正的想法吧!

  該討回來的要討回來,該打回去的要打回去,不然得憋屈死。

  衛淮終於做出了決定,反手將自己手中的樺樹皮扔掉:「叔啊,你的話我聽進去了,有道理,

  川哥的話,說形勢不明,我也認可,這樣的投票,於我來說,左右不是。

  蒙你們收留,有了落腳地兒,給了飽飯吃,更感激你幫我弄到了身份證明,不再是個盲流。

  但我才來幾天,這種事情,其實不用考慮我的想法,當我棄權吧。

  若是真要我選,我決定留在山裡。

  這裡的山嶺、河流、白雪、星辰,清風————-都能讓我心安。

  我想活得清淨自在、也想活得痛快。」

  孟振邦臉色陰沉地看了衛淮好一會兒,忽然端起酒碗,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隨便你們吧,

  過了年,我會去聯繫鄂溫克人,賣掉這些馴鹿,然後就下山。」

  他說完,起身回了撮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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