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又一次躍出海平面的時候,女武神號所在的位置附近,那些濃霧卻並沒有散去,這是個難得的好消息。但相比這些好消息,壞消息卻並非沒有反而更多。
首先,船心釋放的用來修船的血霧一直沒有散去。
其次,遍布全船各處的望海藤也像是中毒了一般開始發蔫,甚至滴下了一灘灘暗紅色瀰漫著腐臭味道的粘液。
但這些異狀,號稱全知全能的聖芭芭雅魔鏡卻根本給不出解決辦法,他甚至和程浪一樣,根本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同樣,因為這些異狀,現在這條船動都動不了,萬般無奈之下,宛若困在孤島上的程浪只能放出了那三名俘虜,在許諾離開絕望海之後會送他們去最近的有人小島上之後,這三位俘虜也在程浪的逼迫之下,不情不願的答應幫忙控帆。
然而,當他們小心翼翼的攥住那些滴著紅色粘液的藤蔓的時候,這三位俘虜卻先後發出了慘叫。
根本沒等程浪反應過來,他們便被大量的藤蔓纏繞、包裹,隨後像是攬入懷抱一般,把他們按進了桅杆里。
「這正常嗎?」躲在室內駕駛台的程浪咽了口沫心有餘悸的問道。
「不正常」魔鏡乾巴巴的答道,「但我解釋不了。」
「現在怎麼辦?」程浪同樣乾巴巴的問道。
「等...等著吧...大概吧...」魔鏡的語氣里充滿了不確定,「我...我也不清楚該怎麼辦。」
「似乎也做不了別的了」
程浪頓了頓,「那些藤蔓不會把我也吃了吧?」
「不會,肯定不會。」
魔鏡這次的語氣卻篤定多了,「您是這條船的船長,船心是不可能傷害你的。」
「那就好...」
程浪咽了口唾沫,轉身下樓鑽進了臥室,鑽進洗手間便開始了嘔吐,剛剛那仨俘虜被拉扯進去的景象實在是過於噁心了一些。
直到再也吐不出什麼,他這才擰開水龍頭漱漱口又洗了洗臉。
再一次躺在床上,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幹等著的程浪卻又睡不著了。
索性,他又跑去樓上的辦公室,將自己所有的身家都擺在了桌子上。
除了掛在外面駕駛台的魔鏡,如今他還有一隻裝著船,但卻同樣沒有水手可用的船瓶,以及一座需要至少十杯波塞冬之血才能重新使用的水手墓碑和一張面具,以及一個打不開的木頭盒子,外加一塊鎧片。
原本,他還有兩杯波塞冬之血的,但在昨天晚上那名都沒被船長記住名字的水手俘虜睡熟之後,程浪用唯一的一杯波塞冬之血重啟了面具,又用另一杯複製了對方的臉。
這張面具確實神奇,在戴上之後,不但整張臉變得和對方一模一樣,而且連黑色的頭髮也變成了和對方一樣的淡金色。
「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用上這些東西...」
程浪喃喃自語的嘆了口氣,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什麼東西能指望的上來解決眼前的麻煩。
坐立不安之下,他索性打開靠牆展櫃的門,從裡面隨意的抽出一本書翻了翻。
他認識紙頁上的文字,那同樣是方塊字,字面意義上四四方方帶棱帶角的方塊字。
但每個方塊字的內部結構,卻又像是幾個從未見過的字母糅雜在一起組成的。
偏偏,他認識它們,而且清楚的知道每一個字所表達的含義。
就比如手裡的這本,這是一本由波珥蘭公國皇家圖書館印刷,介紹星海大陸六公國以及星海諸島物產的書籍。
這倒是引起了他的興趣,也許這裡面能找到有關藤魈的介紹,又或者能找到目前的破局辦法呢?
在這本書里,詳細而系統的介紹了各國的情況和物產,其中甚至還夾雜著風土人情,以及一些海島的情況。
好死不死的,當他看完了有關星海大陸六公國以及海盜城的介紹之後,下一個被拉出來介紹的,便是一個叫做「鐵橡島」的地方。
有關這個地方的介紹倒是格外的簡單,僅僅只有一句「自從波塞冬隕落之後的第200年,鐵橡島遭神秘毒霧封鎖,至此起飛鳥不能越過,海船會被腐蝕,即便海妖和海怪也畏懼不前,至今未能恢復通航,島上住民生死不明。」
「總算看到比我更倒霉的了」
程浪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嘀咕了一番,但很快,他臉上的表情便因為下一句介紹僵住。
「鐵橡島上鐵橡森林特產鐵橡血芯,是輔助船心修復船隻最佳材料,遭毒霧封鎖前每支市價1000枚波塞冬金幣,每支可修復包括龍骨斷裂的重大損傷一次。
今鐵橡血芯幾乎絕跡,每支鐵橡血芯價值已攀升百倍不止仍有市無價。」
「啪!」
原本還在幸災樂禍的程浪將手裡的書狠狠的丟了出去。
「我怎麼這麼倒霉...」
程浪在哀嚎中噔噔噔的跑下樓,跑進樓梯隔間,最終跑進了船心室。
此時,那顆船心像磕了藥一般跳的格外猛烈,不止池子裡的水,就連周圍的牆壁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他即便再外行也已經能看出來,這是特碼餵多了消化不良了!
想當初,他可是一下丟進去至少上百根鐵橡血芯!
不不不,不能想!
整顆心都在滴血的程浪逃似的跑出了船心室,他甚至隱隱猜到,如今這條船的狀態說不定都和他餵多了鐵橡血芯有關。
事實真相如何,初來乍到的程浪自然找不出結果,他此時只能祈禱那顆船心不會被撐死,祈禱身後的追兵不會這麼快找到自己,也祈禱周圍的濃霧不要散開,更祈禱那些藤魈能儘快活過來。
在這樣的祈禱中,時間一分一秒甚至一天一天的過去。
當程浪吃掉了廚房裡所有還沒有變質的海鮮並且開始嘗試去海里採集一些能認出來的海草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第五天。
其實早在第三天的時候,濃霧便已經徹底散盡,這場霧持續的時間已經遠遠超出他的預料了。
第四天的時候,船心用來修復船隻的紅霧終於散去。
只是因為波塞冬詛咒的存在,如今船身各處的損傷雖然都修復如初,但船身各處的黑色霉斑卻依舊存在。而且船帆之上,始終縈繞著一層似有若無的淡淡紅霧,這是之前沒有的。
等到太陽落山,白天時候還好好的船帆再次變得破破爛爛,並且開始縈繞一層似有若無的黑霧,這層黑色的霧氣也是之前沒有的。
雖然不知道該怎麼解除波塞冬的詛咒,但是在今天中午照例去水下尋找能吃的水草的時候,程浪卻發現,女武神號船頭吃水線以下,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多了一根修長猙獰的錐狀撞角!
「這是失蹤的那支獨角?」
泡在水裡的程浪狐疑的看著這支撞角,它幾乎剛剛好位於海面之下,深藍的顏色讓它極具隱蔽性。
這撞角的前半段呈錐形,後半段卻被三具人類骨架合力抱著。
如果不是他下來採集能吃的海草,他甚至都注意不到這根撞角。
雖然看著著實嚇人了一些,但無論如何,這些似乎都是這條船在變好的徵兆。
這好消息連帶著也讓這幾天幾乎沒怎麼好好吃飯的程浪,連食慾都增長了許多。
只可惜,雖然食慾回來了,但是這條船上能吃的東西實在是不多了。
等到這天夜裡,風帆再一次變得破破爛爛的時候,原本發蔫的望海藤像是突然甦醒一般,無意識的拉扯著船帆收起又落下,發出嘩啦嘩啦的巨大動靜。
「藤魈要復活了!」
魔鏡驚喜的大喊道,「快!澆灌果酒!他們需要果酒!」
「啵!」
程浪乾脆的取下腰間掛著的船瓶,扭開塞子之後直接順著通氣格柵開始了傾泄果酒。
「夠了夠了!快停下!」一直在監控著底層艙情況的魔鏡在不久之後大喊道。
不等程浪重新塞好瓶塞,蔓延全船各處的望海藤開始涌動,這條船的各處開始結出一顆顆巨大的、滿身都是尖刺的果子。
「咚!」
伴隨著第一顆果子砸落在甲板上,其餘的果子也噼里啪啦的砸了下來。
與此同時,程浪也通過魔鏡注意到,在底層艙的藤蔓上,同樣結出了一個個渾圓的大號果子。
「咔嚓!」
伴隨著一聲脆響,露天甲板最先墜落的果子舒展開來,一個足有兩米高的黑猩猩站直身體,捶打的胸口發出了低沉的嘶吼。
「這是藤魈?」程浪難喃喃自語的問道。
「也許...也許是吧」魔鏡同樣呆滯的答道。
不怪他們這一人一鏡有此反應,實在是這些重生的藤魈變化太大了一些。
露天甲板上的這些藤魈,腰間多了一個用前後兩片六邊形龜甲片製作的護裙,同樣,在他們的胸口,也多了一塊龜甲般的護板。
甚至就連他們的肩膀處,都各自多了一個碗狀,似乎是椰子殼製作的護肩,那護肩之上,還各自豎著一根小號的錐狀撞角——就像這條船的撞角一樣。
除了這些,在他們的頭上,也多了一個類似頭盔一樣的東西,似乎...似乎同樣是用椰子殼製作的。
可偏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拉扯進去的那三名俘虜的原因。這些藤魈的臉已經褪去了野獸的輪廓,雖然乍一看和人仍舊有著明顯的區別,但至少修長的嘴筒子沒了,臉上過於濃密的毛髮也沒了,甚至就連膚色都變白了一些。
再看鏡子裡的底層艙,那裡的藤魈如以前一樣體型要嬌小一些,但他們的樣貌同樣和人類靠攏了一些,身上同樣多出來了幾塊龜甲防護,僅僅只是沒有肩頭的撞角罷了。
「我猜...我大概知道答案了」魔鏡恍然大悟般的說道。
「怎麼回事?」程浪開口問道。
「吞島贈與我們的龜甲片和女武神號是某種意義上的共生關係,就像望海藤和這條船的關係一樣。」
魔鏡用極其不確定的語氣解釋道,「在我們遭到攻擊的時候,龜甲片幫我們承受了大量的傷害,同時卻也被船心當成了修船材料。
當船心吸收了吞島的龜甲片之後,也染上了他什麼都吃的好胃口,所以報復性的吃下了那根海犀獨角。」
稍作停頓,魔鏡繼續猜測道,「同時,藤魈的陣亡也讓他們迫切想要變得更加強大,所以就變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
「確實是鬼樣子」
程浪錯愕的說道,此時,底層艙里的藤魈已經紛紛摘下了頭盔當作酒碗,舀起了底層艙尚未被望海藤吸收完的果酒,流水線一般傳到露天甲板倒進了那些大號藤魈摘下來的頭盔里。
隨著這些椰子殼頭盔被摘下來,這些藤魈也恢復了本來的嚇人模樣。
等到所有藤魈全都用他們的椰子殼頭盔端著滿滿一盔紅酒的時候,這條船上也再次傳來了這些眼睛猩紅的藤魈喔喔喔的歡快吶喊。
「呼——」
這幾天一直在緊繃著神經的程浪徹底鬆了口氣,臉上帶著久違的笑意說道,「這才對,這才是女武神號該有的樣子。」
「我都被大猩猩感動哭了」
魔鏡里,那張慘綠的臉上流淌著洶湧的眼淚,同時也有一隻慘綠的手拿著一條大紅色的手帕忙不迭的左擦擦右擦擦,最後再用力擤了擤鼻涕。
「讓這些大塊頭好好慶祝一下」
程浪轉身一邊往船長室走一邊說道,「天亮之後我們就出發!」
「尊敬的船長,我們是準備離開絕望海嗎?」魔鏡明知故問道。
「沒錯,離開絕望海。」
程浪深吸一口氣,意氣風發的說道,「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這個世界的文明是什麼樣子了。」
「星海會記住這一天的」
魔鏡諂媚的說道,「我有預感,您將會成為名聲響徹星海大陸和每一座海島,每一片海域的大海盜。」
「海盜?海盜就算了吧...」
程浪不置可否的嘟囔了一句,他剛剛高漲的情緒也跟著低落下來。
他可不想當什麼海盜,他對海盜這個職業也根本沒有任何的興趣和嚮往。
從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到此時此刻,他的每一步都是被逼無奈,他甚至對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機會和權利。
「不做海盜怎麼找到女武神留下的秘密...」
魔鏡同樣小聲嘟囔了一句,他似乎認定了程浪會成為海盜,或者說,他認定了這條船的船長必須是個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