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一蓮托生(26)
銀色的光劃開了水母觸手般的電極線,劃破了道鏡禪師的喉管,但那人類最脆弱的位置卻沒有一絲血濺出,反而道鏡禪師像是被干擾的電視機圖形一般,出現了閃爍和花屏,他就像是一隻炸了毛的灰貓,在空氣中波動著。跟隨著那心電圖一般的劇烈波動,整個世界仿佛都在閃爍搖晃。
跪在地面祈禱著的人如同煮沸的人海,他們豪叫著向台上湧來,又或者低頭虔誠的念誦經文。在他們頭頂旋轉的蓮花燈拉扯著光纜和背後的法輪緩緩的在傾斜,拉扯著即將倒掉的屋頂,發出了詭的摩擦轟鳴。而在三面巍峨牆壁上垂眸聳立的威嚴神明們,全都在閃光,就像是電壓不穩的彩燈,忽明忽暗中,他們面色嚴峻,像是失望,又像是無所謂。
隨著屋頂塌陷,那些掉落的構件,天花板、葉片、彩燈、電纜..::.如雨點飄落,又在半空幻化成一塊又一塊彩色的像素塊,如同《俄羅斯方塊》一般在朝下墜跌,速度越來越快,砸在那些赤裸裸的人身上,立即就湮滅成了黑白色的數字,然後拉成一道一道彩色的條紋,就像是屏幕損壞的模樣。
林懷恩牽著徐睿儀的手,兩個人在高台的正中央仰望,這幻境中的聖殿在快速崩塌,但和現實世界的崩塌完全不一樣,就像是電腦顯卡被燒壞了似的,圖形的瓦解相當隨機,而隨著崩壞的地方越來越多,在他們周圍黑色的面積越來越大,就像是彩色的聖殿被一點一點吞噬,變成了七零八落的虛空的黑。
所有的景物和人都在不斷地變花,變成像素塊,然後變成煙霧般的數字,最後湮滅成一團漆黑。
除了他們兩個。
飛速的塌中,林懷恩低頭看了眼,腳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成了一片黑色。而道鏡禪師那波動的三維立體圖形還在兩人的眼前顫動,
滿頭大汗的林懷恩這才從死裡逃生中回過神來,低聲說道:「謝謝。」想到剛才那一幕,他仍有點後怕,滾動了一下喉頭顫聲問,「你怎麼知道一切都是幻覺的?」
徐睿儀握著餐刀的手也在顫,銀色的鋸齒形利刃晃動的很順滑,完全不受圖像震盪的影響,她的俏臉綴滿了晶瑩的汗珠,她雙眸頑強的盯著道鏡禪師,仿似在回答林懷恩,又像是在道鏡禪師說:「誰還不是老戲骨?莫信妹妹不穿衣,和你裸聊是陷阱,陌生電話談財務,務必提高警覺心。美女荷官在線發牌,我拉你一定可以發財,單車變摩托,法拉利說來就來,運氣爆棚而你正中我的下懷,你以為是好運,其實是我操縱後台。想要掙錢可以隨時加入我,有好吃好喝的一個有愛的團伙,明槍好防但是暗箭你難躲,當你進屋來我就把房門給反鎖....:」她呵呵強笑,「別以為只有你們會念經,老娘的反詐APP可不是白下的!」
「厲害,厲害。」林懷恩也跟著強笑了一下,「你這RAP水平真是比孫澤輝高多了!」
「開什麼玩笑?」徐睿儀雙眼眨都不眨,盯著雙腿和腰已經消失不見的道鏡禪師說,「姐姐好歹是經過培訓的專業人士,那能一樣嗎?」
「呵呵~~真是愚蠢!」
一個壓抑著憤怒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如同衝垮了聖殿的洪水,在大殿中迴旋震盪。
而眼前的道鏡禪師已經只剩下一顆閃爍不定的頭顱了,其他的地方全變成了冗長的彩色條紋,一直延伸到了大殿的牆壁上。此時地板、地板上的那些人和牆壁上的那些賽博聖像也全都變成了布滿空洞的條紋花屏,而那些空洞正在越擴越大,似乎即將吞掉整個聖殿,徹底的完成黑屏。
惱怒的顫音過後,道鏡禪師的話語又變得平靜,「我給過你們機會,可你們不珍惜..:::.:」他嘆息一聲說道,「本來我是想在不傷害空蟬的情況下,完成「智慧貫頂」大法,但你不相信我,如此抗拒,那我也便由不得你們任性,畢竟這是事關人類未來的一次傳道,乃是天下大事。」
「別說那麼多冠冕堂皇的話,說清楚什麼「智慧貫頂」大法?」林懷恩轉頭朝著四面望,想要找到道鏡究竟在哪裡,「你究竟想把我怎麼樣?」
「所謂『智慧貫頂』大法就是把我擁有的知識全部傳遞給你....:」道鏡禪師頓了一下淡淡的說道,「讓你一躍成為這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切~」徐睿儀之以鼻的說,「我怕你是什麼重生小說看多了,想奪了林懷恩的舍,直接變成一個有錢又帥氣的富二代吧?我跟你說門都沒有。」
「重生小說?」道鏡禪師疑惑的說,「什麼意思?」
「上一世我被地主凌虐,被屬下背叛,臥病在床變成木乃伊,這一世,我重生歸來誓要讓那些背叛我的人後悔。上起點APP,讀經典重生文。」徐睿儀握著餐刀冷笑,「你這種快要進棺材的老古董還不與時俱進?」
「上起點APP,讀經典重生文?」道鏡大笑道,「待我完成轉世,就下載個起點APP,瞧瞧這些重生文是不是抄了本尊的劇本!」
徐睿儀抬起餐刀,指著前方罵道:「我就知道你這禿驢是個大騙子!」
這時整個聖殿都已經變成了一片虛空,就連一點像素點都沒有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道銀河橫亘在兩人頭頂,一輪碩大的銀心如月亮般在他們的上空緩緩旋轉著,懸臂如光圈,星屑如流雲。而他們的四周散落著星星點點的光,兩人站在其間,就像是站在宇宙之中。
雖是在行邪惡之事,但卻莫名其妙的壯美,令人忍不住想要屏住呼吸。
林懷恩四下張望,心念電轉,他知道剛才只是破了一重幻境,當下仍在第二重幻境之中。又或者說道鏡禪師又飛快的編織了幻境,再次侵入了他們的腦內?
不管是哪一種,眼下這種幻境就是讓你知道是幻境,你不會破除之法,就沒辦法破除,即便它沒辦法傷害你,可你被屏蔽了感官,就根本看不到逃生的路徑,一樣束手無策。
道鏡禪師全然不在意徐睿儀的責罵,反倒輕輕一笑,「宗教本來就是騙人的。這世間,騙一人是為罪,能騙萬人是為王,騙得成千上萬,就能立地成佛!」他輕輕一笑,「謊言本就是構建這世界的一環,就像光明和黑暗一樣,人人都罵黑暗,可這個世界沒有了黑暗,就會毀滅掉啊!」他又頓了一下淡淡說道,「徐睿儀,你雖然年輕,但該和我一樣懂。」
徐睿儀啞口無言。
林懷恩卻搖頭,嚴肅的說道:「不一樣,以傷害他人為目的謊言,和什麼光明黑暗無關,它就是疾病,得治,它就是罪,得罰。
「說的好。」道鏡禪師又輕言細語的問,「那我問你,我騙一人,致其受到了傷害,但又救萬人,乃至救萬萬人,你覺得是錯還是對?」
林懷恩才不會陷入這種需要自證的話題陷阱,又搖頭說:「無聊,你們這些人除了電車難題,就不能換個花樣嗎?」
「可以。」道鏡禪師說道,「那我再告訴你一點,這個世界無所謂騙人或不騙人,贏的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什麼真話假話,沒有什么正義邪惡。所謂邪不勝正,意思就是贏的人就是正....你可懂了?空蟬?」
林懷恩一下就陷入了沉思,因為媽媽也說過同樣的話一一這個世界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道鏡禪師雖然看不到人,但那聲音有時如清溪流泉般悅耳,有時又似洪鐘大呂般聖潔,令人不知不覺的就被感染,忘記了一切。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旋渦般的銀心居然旋轉到了他的附近。他的雙腳突然感覺到一股怪異的吸力,就像是自已陷入了流沙之中,想要挪動雙腳,已經做不到了。
他如夢初醒,但沒有慌亂,他告訴自己一切仍是幻覺,他閉上了眼睛,努力嘗試著讓自己心流。
「怎麼回事?」徐睿儀喘息了一聲說,「我怎麼感覺我在下沉?」
「先別說話。」林懷恩深吸一口氣,抓緊了徐睿儀的手,閉上了眼睛,低聲念誦,「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他繼續深呼吸,讓心跳漸漸地慢了下來,「....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應作如是觀1
自我屏蔽的黑暗中,一切都靜謐極了,他仿佛低聲吟誦,忘記了時間的概念,也忘記了空間的概念,讓一切變得模糊,只讓眼前的樂高變得清晰,就像是他在拼湊一個宏大的場景,他手裡有數不清的零件,他得設計它。先從那正中央的佛塔開始,紅色的黃色的金色的一塊一塊零件如積木般搭建成了佛塔,接著是千手千眼觀音大殿,然後是蓮湖,在然後是研究所,接著是白龍廟。
他速度越來越快,然而下陷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他汗流瀆背,也感覺到了徐睿儀的手心全是灼熱的汗,冰冷的汗,甚至他能感覺到她急促的心跳,但她始終在輕輕呼吸,一言不發。
林懷恩再次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靜下心來,再次加快速度,積木就像是飛速生長的森林,眨眼就在他的大腦里長到禪院,隨著灰色的木質構造零件逐漸搭成了小樓,他隱約聽到了風聲、雨聲..:::..還有風鈴叮噹作響的聲音。
「就是那蓮花銅鈴。」
「砰」的一聲,那灰色的木質禪院瞬間完成,從空中落地,砸進了他的大腦。
原來!原來!原來!他們轉了一圈,仍在那禪院的禪房之中。
他猛然睜開眼睛,看到了在風中搖晃的木質門窗,看到了外面在斜風細雨中飄搖的蓮花和荷葉,看到了那個「佛」字,還有倒懸的蓮花壁燈,它正發著光,
照亮了剛才他們坐著的蒲團,還有那黑色案幾,上面沒有餐盤,沒有吃剩的披薩,也沒有可樂杯....
「一切都是幻覺!」
他轉頭去看徐睿儀,卻看到自己不知道什麼已經被綁在了那輪汽車大小的法輪之上,那密密麻麻的電極片,已經從他的腳底,如藤蔓般纏到了腰間。而在他的身邊,徐睿儀仍一隻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另一隻手抓著銀色餐刀,急迫的凝視著前方,像是什麼都看不見一樣,她確實什麼都看不見,她幫不了他。
「徐睿儀..::.:」他滾動了一下喉頭,掙脫了徐睿儀抓著他的手,飛快的解開了束在腰間的皮帶,他汗如雨下,大聲的說道,「你現在聽我的,我將你轉一個方向,我說跑,你就閉上眼睛往前方跑,不要回頭。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回頭,你要相信一切都是幻覺!聽到沒有。」
「好。」徐睿儀連忙點了點頭,她動手指,惶急的問,「可你為什麼要鬆手?」
「這樣才能跑的快一點。」他像是匆忙的忽略了那個「我們」,快速的解開了徐睿儀腰帶上掛扣,遲疑了一下,又將口袋裡的「不動明王法鈴」塞進了她的手中,輕聲說道,「就算聽不到我的聲音也沒有關係,你一直往前跑就行,直到能看見為止!」
「好。」
林懷恩閉了下眼睛,暗中深呼吸了一下,轉動了徐睿儀的身體,將她對準了禪房那寬大的門,「就像剛才我們去找離開的門一樣,大概四米,也就是八步左右會下一級台階,然後是三級台階,你跳下去..:.:
》
他注視著徐睿儀綴滿汗珠的臉龐,就像是那天他們在青邁郊外的茅草屋裡,
她創過了一片細雨,潔淨的臉龐上全是細細密密的雨水。儘管她打了傘,仍不可避免,應該是為了去扯那兩根紅薯的緣故。
屋檐邊的暖爐旋轉過來的光,微微發紅照在了她迷茫的臉上,就像是夏天夕陽的迴光返照。他又想起了一些當時的細節,兩個人突然的對峙,誰也不敢說一句過分的話,似乎害怕語言稍微銳利一點就會捅破彼此的保護殼。
現在回憶起來,自己真錯過了太多太多告訴她一聲的機會,他想起她留了一勺餵給他的紅薯,那甜味又讓他恢復了理智。人人都說喜歡會讓人失去理智,可他覺得喜歡讓人充滿智慧。
兩個人的智慧。
「怎麼了?」徐睿儀問。
他這才發現自己停頓的有些久,也許是徐睿儀的容顏,他永遠也看不夠。他又想起那天在青邁大學,兩個人拍照,然後被孫澤輝和譚詩穎她們給抓住了。他們圍繞著自己和徐睿儀唱歌,明明尷尬極了,他心裡卻覺得甜絲絲的,也許他其實是害怕孤獨的,也害怕寂寞,他也不像他想像的那麼在乎早戀這回事。
還有在面對UCLA兩兄弟的時候,他總表現的沒有攻擊性,可他還是請他們一群人來了白龍寺,他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樣淡定,他想要擁有她,雖然他不說謊,
卻善於偽裝,就像在媽媽面前總表現的自己是個乖孩子一樣。
好像..::..好像他只有在徐睿儀的面前才會表現出些許的自我,而不是那個自妄與虛偽的林家少爺。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大概就是......就是啊她拉著他在沙發上亂跳,然後問他想不想和她做的時候。他從來沒有被一個人的話語如此震撼過,就連媽媽也沒有,可他卻被徐睿儀殺到了。
那多不堪。
回憶募然間變得長,不想結束的冗長,那密密麻麻的電極片已經貼到了他的胸膛上,馬上就要到到他手上了,就像是上漲的潮水快要把他淹沒了,但他愈發的冷靜,淡定的說道:「你..::.繼續往前跑,大概十六米,大概三十三步左右,那裡你稍微慢一點,偏左二十度,有道門,你衝出去,差不多就能看到東西了......知道了嗎?」
「知道了。」
「好。」林懷恩笑了一下,沒有一點點勉強,他覺得徐睿儀一定活下去,一定的,他說,「那做好準備。」
「嗯。」
「我說一一『跑』!」他微笑著說,「你就跑.....我會陪著你的,雖然看不到你.....但是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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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陪著你的」,這不是謊言,是心愿。
「好。」徐睿儀緊張的點頭,「那我們出去了在哪裡見面?」
「就在別墅區!」
「嗯。」徐睿儀也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跑!」林懷恩沒有流眼淚,他不覺得有什麼感人的,真要說感人,還不如徐睿儀剛才跳到他面前揮向道鏡的那一刀,雖然她一直想要當個殺手,可真的想要成為殺手,就能做一個殺手嗎?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當一個殺手更需要勇氣的吧?
還是一個有愛的殺手。
真是個浪漫的殺手,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比對誰都不屑一顧看上去專治又糟糕的徐睿儀更浪漫的了。
徐睿儀知道嗎?
她知道她多浪漫嗎?
他真想問問她:徐睿儀,你怎麼敢的哦?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啊?你真以為我們在演什麼白娘子水漫金山,揍法海這個禿驢,救許仙嗎?好像情節有點像,就是倒反天罡了,道鏡那個老不死的,用洪水把自己的寺廟給淹了,真是個狠人啊。
好像還有點像是《鐵達尼號》,剛才她拉著他進入那稀奇古怪嚇人的隧道時,把門一關,那姿勢帥呆了,就像是在說「youjmup,ijump」,可惜的是傑克和羅斯是情侶,還畫了畫像,還做了那些羞羞的事情。
好煩啊「他居然真後悔了那次在「天之極」沒有答應徐睿儀,真是個笨蛋,確實是個笨蛋,他真想告訴她,他後悔了,不用等到以後的同學會了。
可惜嘍,沒有被徐睿儀嘲諷的機會了。
他腦子裡就像是被陽光穿透的茂密大樹,穿過回憶葉片,全是她的投影。不過瞬息,便是滄海桑田,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和徐睿儀再見面,如果有,他一定會告訴她,他確實就是個笨蛋。
笨蛋狠狠推了徐睿儀一把,然後大聲喊:「快跑!」
這喊聲就像是一把投向未來的標槍,溫柔的標槍。
徐睿儀頭也不回的向著前方跑去,像一隻倉皇的小鹿,她有些跌跌撞撞的,
但還算跑的快。林懷恩注視著她跨過了大門,跳下了台階,然後向著院子外面跑去,漸漸消失在細雨和灌木之中。
她聽了他的,沒有回頭。
林懷恩收斂心神,從立即從袖子裡,拿出那叉子,試圖把自己束縛在法輪上的電極線給挑開,然而那些透明的線實在太多太密又太緊了,他滿手是汗,那叉子變得格外濕滑,就連握都快握不住了。慢慢的,那些電極線攀上了他的手臂,
將他的手臂扯到了那法輪之上,一點一點,他手腕青筋暴起,可不管怎麼掙扎,
就像是無數個壯漢在按著他手,強行將他的雙手捆在了法輪之上,就像是被架在十字架上的上帝。
「真是感人啊!」
死亡般的寂靜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就像是從岩洞上方滴下來的水,
有點幽靜,有點空洞,掉落在他的頭上,
滿臉是汗水的林懷恩抬頭,就看到那水母般滿是電極片的頭盔就在他的頭上緩緩的旋轉著,而在那頭盔的背面,是一張床,那床像是倒置在天花板上一樣,
而那床上躺著一個面容枯稿的老人,那長滿老人斑的臉孔就在那有機玻璃罩的下面,那雙渾濁蒼老的眼眸微微睜著,正垂著眼皮居高臨下緩緩的注視著他。
「道鏡.......禪師......」林懷恩竭盡全力的仰著頭,凝視著似乎隨時都要死去的老人,對方戴著的面罩上接著一根粗大的電纜,旁邊倒豎著一排電腦般的儀器,就和那次在鬼屋中的場景一模一樣,就是完全是倒過來的,仿佛道鏡是只穴居的蝙蝠,他掙扎著說,「你就是真正的道鏡禪師?」
「空蟬,你若是為了未來著想,就不要反抗,你反抗的激烈,腦電波的變化越劇烈,我的智慧貫頂大法就越容易失敗,到時候你變成一個白痴,我倒是無所謂,無非是再等看看有沒有好的容器。就是我大限將至,如若沒有,也便只能找無暇了。像你們這種天生法相的人不容易找,你要願意合作,對誰都好。」
林懷恩感覺到整個法輪都在轉動,而他漸漸的轉動了與道鏡相對的位置,就像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鏡子,只是那鏡中的不是自己,而是道鏡,他知道自己避無可避,沉聲問:「你是要將你的意識轉移到我的體內嗎?」
道鏡微微一笑,那枯瘦的臉孔皺成了核桃,「這叫做融合,從此你是我,我也是你,我們兩個融為一體,你實現你的躺平理念,我來幫你完成拯救外公、母親還有林家的夢想,豈不是各得其所?」他隔著有機玻璃凝視著他的眼睛,淳淳善誘說,「你想想看你的父親母親,你的外公,還有林家,甚至徐睿儀,他們需要的究竟是你還是我?更何況你又不是死了,只是與我合二為一了而已,自此以後你既是空蟬,也是道鏡,,,
「空蟬?」林懷恩輕輕笑了一下,嘆息道,「原來空蟬是這個意思啊!」
「嗯。就是這個意思。」道鏡禪師直言不諱的說道。
林懷恩覺的這樣的結局也算不錯,至少不管怎麼說,他的軀殼還活著,這樣大家就不會傷心吧?也許就算他活不了了,其實大家也就傷心一陣子,然後該幹嘛就幹嘛去了。畢竟他這種想要躺平的人,就是一個不被需要的人。他又想起了小學的時候,因為學業和媽媽給的壓力太大,他站在門框下面,幻想自己吊死在上面,然後變成靈魂俯看媽媽究竟會不會傷心..:::.這下真能看到了。
居然還真能得償所願,還真是溝槽的人生...
不對,我沒有死,至少我的軀殼還活著。
心愿沒有得償,還真有點煩,林懷恩苦笑,「禪師,你能不能答應我放過徐睿儀。」
「我說了,我們兩個是融合,不是我吞噬你,我只是把我的記憶和知識灌注到你的大腦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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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這些自欺欺人的話了,我不信。」林懷恩從容的說道,「你答應我就好了。」
道鏡禪師笑了笑說:「你不信我也沒辦法。」他說,「即便是我占據了你軀殼,你的大腦直覺仍會排斥做你自己不想做的事情,這個你能信嗎?」
林懷恩點頭,「行。你來吧!」他抬頭看了看在他頭頂如水母般漂浮著的頭罩,那些金色的電極片已經深入了他的頭髮,貼在了他的頭皮上,他感覺有些冰冷,就像是落入了水中,他在慢慢的下沉,慢慢的下沉,遂漸的被淹沒。
他閉上眼晴,眼皮上走馬燈似的浮現了一個又一個緩鈍的輪廓,那些彩色的影子,在探入水下的光錐里變幻,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爸爸、媽媽..:.
還有孫澤輝、譚詩穎、李千語、李千尋,甚至還有鄧可泓和李知秋..::
最後他感覺到那水沒過了他的口鼻,應該是面罩罩住了他的臉吧?
應該是。
他看見了陽光,小巷,還有徐睿儀站在那株潔白的雞蛋花樹下,扯了幾枚雞蛋花就朝著他跑了過來。她後面跟著一隻白色的小小的哈基汪,她滿臉笑容,拉著他的手在晃滿陽光的巷子裡奔跑。
「快跑啊~」
她歡快的喊著。
那真是一個甜美的夢。
他感覺到冰冷的觸覺延伸到了他的大腦皮層,他能感覺到,就像是顱骨被剝開了一般,他能感覺到。他閉著眼睛,腦子裡仍出現了電纜通過那倒掛的機器將他和道鏡連結到了一起,而原本倒懸在天花板上的道鏡正在下沉,快要和他重合為一體了。
道鏡那張微笑著的老臉,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終於他們的面孔上下交疊在了一起,他睜開眼睛,看到道鏡禪師的面容,隔著有機玻璃面罩宛如枯萎灰敗的花朵,但這花朵正在重新煥發榮光,好似飽嘗了甘雨,自死亡中甦醒過來一樣。
「道鏡,一定不能傷害她!」他說冷冷的說,「你要是傷害他,我發誓我一定從腦子裡爬出來,殺死你。」
道鏡笑容燦爛,肌膚上的老人斑像是在消退一般,整個人都在放光,他輕聲說道:「放..::
司「笨蛋———」
輕盈的聲音如冰冷的匕首般破開了叫人室息的水,林懷恩一驚,稍稍偏頭,
就看見徐睿儀手裡握著餐刀,從正門側面的窗戶里魚躍而入。她跳入了禪室,在木地板上輕盈的翻滾了一下,便直撲位於禪房的中央的大床。
再一次,那熟悉的銀光閃過,如矯美的海豚,撞向了道鏡禪師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