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一蓮托生(29)
「鐺!鐺!鐺!鐺!」
狹窄的淺並里只有林懷恩和徐睿儀爬下懸梯的聲音在響。
當他們一前一後下了懸梯,上面的機關也重新合攏,來自禪房的最後一絲光線完全消失,整個通道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徐睿儀從口袋裡掏出了手電,打開,「啪」的一聲,手電照亮了漆黑的圓形通道。
即便林懷恩在黑暗中已經看到了甬道中的景象,卻仍被數不清的嬰兒石雕面孔嚇了一跳,被光照亮,那些人臉就像是活了過來一樣,密密麻麻的仿佛就要從牆壁從天花板和腳下衝出來一樣,就是.......奇怪的是......它們的面孔都是朝著他和徐睿儀面向的方向,也就是朝著甬道的深處..:.
徐睿儀擺動手電筒來回照了一下,絲毫沒有被嚇到的樣子,半轉了一下身體,拉著林懷恩就快速的向前跑,一時間逼仄的甬道里只有兩個人有節奏的腳步聲。跑了好一會都沒有聽到後面有什麼動靜,兩個人才稍稍放慢了一點腳步。
林懷恩這時才鬆了口氣說道:「幾乎跟幻境中一模一樣呢。」
徐睿儀的光錐停在牆壁上停留了一會,照著那些斑駁潮濕的人臉雕像,「就是幻境裡那種陳腐的細節感還差了那麼一點點....」
林懷恩有過在心流中製作幻境的經歷,回答道:「因為做舊很難,那種歲月帶來的腐蝕和磨損想要復現非常。」他思考了一下說道,「但這並不是道鏡禪師做不到,而是他更追求美感和那種威嚴的感覺,所以故意削弱了一些陰森感,因為破敗陳舊往往都自帶陰森感。」
「我還以為是因為他太久沒有下來過的緣故呢!」
這句直指問題核心的話,聰明到讓林懷恩沉默了好一會,才無言以對的說道:「是你說的對。」
徐睿儀笑盈盈的說:「也不全是我對,是我們的思考的方向不一樣。也許我們兩個拼湊出來的答案才是正確答案。」她指了指前面說,「但是結構好像不一樣。幻境裡第一扇門是在側面。」
林懷恩向前望去,就在甬道的正前往,橫亘著一面紅色牆壁和紅色的門,門不是全實心的,上面鑲嵌著一面顏色稍暗的玻璃,看上去像是單向玻璃,玻璃中透著隱約的慘白的光。
「去看看。」
他和徐睿儀快速的跑了過去,兩人屏住呼吸站到了門口,隔著玻璃向裡面望去,一片灰暗的白光中,密密麻麻的擺著許多病床,那些稍微有些骯髒的白色病床上,躺著好些穿著像是束縛衣一樣外套的人,他們的束縛衣上接著各種顏色的電極線,和道鏡禪師同款的面罩上則接著電纜,那些粗大的電纜又升入了天花板,這些人躺在床上就像是死人一樣紋絲不動。而天花板上並沒有像是超級計算機的蓮花。總之感覺上就像是個簡陋的神經病院,或者停戶間,反正不是什么正經醫院。
徐睿儀朝玻璃下方看了一眼,「好像這是個暗門,門已經被病床攔住了。」她又抬眼左右看了看說,「這裡應該就是幻境中的極樂大廳吧?」
林懷恩低頭觀察了一下門,「這門是內開的,攔是沒攔住。」他抬眼在大廳里掃了一圈,低聲說,「應該是,這個廳也是三角形的,形狀上基本一致。」他又看向了大廳的最底端,那裡沒有高台,也沒有那些賽博朋克的雕像,只有一個供著「勝樂佛」的佛龕、幾排儀器,和一個正躺在椅子上睡覺的白大褂。
「這不就是賣家秀和買家秀的區別麼?」如此緊迫的環境下徐睿儀還笑了起來,輕聲說道,「道鏡那個禿驢當運營是真有一手啊!他製造的幻境可比這強太多了。真是天生的騙子,要不是我一開始就覺察到了不對,差點就翻車。」
林懷恩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一陣陰風吹了過來,渾身冷颶的,他回頭看了一眼,又仔細聽了一下,確定沒有人,才打了個寒顫問道:「你什麼時候覺察到不對的?」
一剛開始他把披薩端上來,說這是經典的義大利臘腸披薩我就開始起疑心了。」
「怎麼?」林懷恩問,「你吃出來味道不對?」
徐睿儀搖頭,「沒有,味道正宗的很。」她說,「但是臘腸披薩雖然是用的義大利臘腸,可卻是經典的美式披薩,道鏡這貨要在義大利說義大利臘腸披薩是經典義大利披薩,會被義大利披薩扞衛黨的人打死的。」頓了一下,她又說,「而且他是故意在撒謊。」
「故意在撒謊?」林懷恩滿臉異。
徐睿儀轉頭看了林懷恩一眼,細聲說:「你應該沒見過牧區的人放羊吧?」
林懷恩搖頭。
「羊沒有牧羊犬的驅趕是不會走成一團給他取暖的,聖地區牧羊就是看住頭羊就行,而且聖地區的羊體格都比較大,像是頭羊,都可以騎一個成年人,只要不是特別胖的,他們都是騎著頭羊放牧的。那個時候聖地應該沒有特別胖的人吧?不說他騎不騎羊,救那個僧人需要他背嗎?他一個人可能背那麼遠嗎?明明可以用羊馱回去。所以那個哥哥根本就不存在。他就是刻意的編造了這麼一個人物,來增加衝突感,讓整個故事更有戲劇性,這樣也顯得更真實。」徐睿儀冷笑,「還有你的電話根本就沒有打通過
》
「啊?」」
「我是買的泰蘭德的電話卡,因為打算是七天回去,已經過期了,所以打出去應該是欠費的通知,而不是忙音。」
林懷恩恍然大悟,「難怪你故意拿手機出來的,所以你一開始就知道一切都是幻覺?」
「嗯。而且他特別符合那種高智商犯罪和職業騙子的特徵,就是和你說話的時候,絕對不會從正面回答你的問題,而是喜歡繞一大圈,用各種話術來引導你自己說服自己。就像那些偽裝富豪的騙子,都是通過偽造朋友圈,租賃豪車、用名牌包、高消費來包裝自己,來引導你相信他是真有錢,而不是給你看他的帳戶。當然這種其實也不算很高端的,真正高端的應該是馬斯克和下周回國,兩人的區別也就是一個騙成功了,一個失敗了而已。而道鏡這種屬於離成功還差一點點的那種.::::」
「不愧是反詐APP的忠實用戶,演技實在是太好了。」林懷恩心有餘悸的感嘆,要不是徐睿儀聰明又出身警探世家還和他媽媽一樣謹慎,這次他真就毫無生路可言。如果能逃出去,怎麼感謝她都不為過,就是他好像沒什麼徐睿儀需要的,實在不行只能以身相許?就是這麼老套的橋段,會不會被嘲笑啊?
一定會被嘲笑的,他沮喪的想,要不然等長的比她高了再說吧?
「我可是專業的。無論反詐還是當演員。」徐睿儀撇過臉低聲說,「不過在台上的時候我還是有點怕,你不知道,我最不擅長的就是唱RAP,但是我唱了那麼長一段,竟然沒有卡殼..:::.唱完我手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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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懷恩心想:你劃道鏡禪師喉嚨的時候不緊張,唱RAP的時候緊張是吧?他苦笑了一聲說,「你那算什麼緊張,我當時才是真緊張,整個大腦一片空白,後來和你向上面走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是幻覺的,因為道鏡為了追求美感、莊嚴感、儀式感,把教堂的那種結構使用到了地下。」
「我一向都是越緊張表現就越好。而且.::::」徐睿儀不屑的說,「他就是把我們當小孩一樣在騙。」她又向裡面看了一眼,「可現在怎麼辦?這條路好像走不通啊?」
「肯定會有可以出寺的路。」林懷恩篤定的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而已。」
「難道要從這裡面過去?」
林懷恩燮著眉搖了搖頭說:「不清楚。」
徐睿儀左右看了看說,「這裡面看的見的門還有四扇。左右各兩扇。攝像頭只有一個,主要是對著那些儀器的,沒照這邊。」她躍躍欲試的看向林懷恩說,「要不我們進去看看?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林懷恩看向徐睿儀說:「我不會覺得我們是在玩什麼特工遊戲吧?現在我們還沒有脫離險境,我們這是逃命。」
「逃命就要弄的緊張兮兮的麼?」徐睿儀義正詞嚴的說,「而且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鎮定。」
林懷恩遲疑了一下點頭說道:「好吧。」他又盯著大廳最前面的那個白大褂,「我先進去看看,我現在的感應範圍很大,我知道哪裡有人,哪裡沒有人。」
徐睿儀堅決的說:「不。」她搖著頭說,「說了別搞那些分頭行動的蠢事情。」
「門到時候打不開怎麼辦?」
徐睿儀輕輕扭動了一下門鎖,很絲滑,沒有一絲聲息的鎖舌就滑了進去,她稍稍拉了一下門,確定門已經開了,才按下了中間的按鈕,將鎖舌鎖止,又推拉兩下,得意洋洋的說道:「這不就行了。」
「行吧。」林懷恩無可奈何的說。
「蹲下來,我們進去。」徐睿儀眺望了一下前面,像是作弊的學生正在觀察監考老師,她將她的黑色背包取了下來,背到了胸前,不管走到哪裡,她都帶著她的百寶袋,隨後她蹲了下來,緩緩的將門拉開了一道縫隙,爬了進去。
後面的林懷恩看著徐睿儀爬進了病床下方,姿勢駕輕就熟,就像是只偷吃魚的小野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天之極」的經歷過於豐富,他們兩個滾床單沒學會,爬牆角這種事情倒是熟練的叫人心疼。他爬進了床下,隨後悄悄的把沉沉的鐵門拉緊,直至嚴絲合縫。
徐睿儀回頭朝他勾手,他立即搖了搖頭,示意他走前面,徐睿儀點了點頭。
他爬到了徐睿儀的前面,很快就竄出了床下,脫離了陰影,燈光一下變得明亮了許多。鋪著綠色環保塑膠墊的地板泛著白光,稍稍有些晃眼。這一款塑膠地板和研究所地板上鋪的一模一樣,就像是淺綠色水磨石。
他飛快的爬過走道,鑽進了下一張床的陰影之中。這稍微有點彈性的地板極大的掩護了他們的動作,爬起來一點也不人,還沒有任何聲響。就是大廳里的空氣稍稍有些沉悶,即使空調一直在工作,都有種不是那麼好聞的味道,消毒水和各種氣息混合在一起的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林懷恩帶著徐睿儀迅速的移動到了左側的第一扇門邊,正準備探頭看一眼坐在前面的人醒來沒有,就聽到前面一扇門的裡面傳來了一陣沉沉的腳步聲和狗喘息的聲音。
他連忙回頭,用嘴型對徐睿儀說:「回去!」
徐睿儀靈巧的轉了個身,按照原路飛速爬行,身姿矯健的從貓進化成了一隻漂亮的豹子,儘管不是時候,林懷恩還是忍不住想徐睿儀的身子的柔韌性屬實完美,那腰,那臀,那腿,真是極品中的極品。他又想,開了全圖掛就是好,對方距離多遠一清二楚,完全不用過於擔心。
看到距離暗門不遠了,對方還遠沒有到門口,他立即小聲說道:「等等....」
徐睿儀猛的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了他,用嘴型問:「怎麼了?」
「你帶了香水沒有?」他微微喘息著問,「或者驅蚊液。」
徐睿儀點頭。
「有狗。」他意簡言駭的說。
徐睿儀馬上取下了背包,從裡面翻出了驅蚊液,揮了下手,示意林懷恩向前走。
林懷恩繼續朝前爬去,徐睿儀邊走邊噴,難聞的空氣中,又多了一些淡淡的避蚊胺和檸檬胺油的味道。這兩種味道都是狗不太喜歡的。兩個人很快就到了暗門邊,他推開門進了密道,等徐睿儀進來,不疾不徐的把門關上,隨即把鎖舌按開。
他站了起來,從單向玻璃向大廳內望去,沒多久就看見幾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人,推開了左側的第一扇門走了進來,緊接著阿難塔和靡裟亞也走入了大廳。阿難塔手裡還牽著一條獵犬黑色的德意志短毛指示犬。坐在椅子上正在打瞌睡的白大褂聽到聲音一下就從電腦椅上彈了起來,向阿難塔敬了個禮。
自大褂們沿著床鋪開始檢查,而那條德意志短毛指示犬則鑽進了床下。
阿難塔跟那個一直守在大廳的白大褂說了幾句泰語,便回頭對靡裟亞說:「應該不是從湖裡游到研究所這邊了。就算到了研究所,也不可能來這裡,
這裡只有一條路走,而且空蟬沒來過這裡,人一般下意識的都會躲在自己熟悉一點的地方。而不是朝不熟悉的地方鑽。」他說,「肯定是有密道能從禪院離開,
這個密道只有師傅知道。」
「你的意思是師傅已經轉世成功了?」
「這個可能性很大。」阿難塔點了點頭說,「要不然憑空蟬肯定跑不掉。」
『我不明白,師傅為什麼非要這麼做啊?你不是答應他處理好林家的事情,
就把空蟬的身體交給他嗎?」
阿難塔嘆了口氣說:「自從上次你們家那件事之後,師傅就不怎麼相信我了,白龍王也不信我。他試探了我幾次,說找不到合適的容器乾脆就用無暇師姐。」他說,「我沒答應。畢竟無暇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只不過她不知道我已經轉世過一次了....
靡裟亞也嘆氣,「也許我們不該把他鎖起來的。「
「不把他鎖住他早跑了。」阿難塔說,「我了解他,他這個人生性多疑。不過他要是不多疑,也很難活這麼久,當初說不定連亞美利加都沒辦法離開,和他一起的伊扎克·本托夫就死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靡裟亞攤手,「林懷恩跑了?師傅也不知道是怎麼樣了?」
「還是太大意了,以為他們兩個是小孩子,不可能跑的掉。」阿難塔又嘆息了一聲,無奈的說,「你先要你媽媽跟文太師打個電話吧。」他說,「先給那邊打個預防針,不要到時候措手不及,畢竟林建業手中掌握的東西太至關重要了。」
林懷恩悚然一驚,這才發現那隻黑色獵犬正呆呆的看著他這個方向,他盯著那隻黑色獵犬,只覺那兩隻漆黑的瞳孔仿似穿過了單向玻璃看見了他。他想起了文太師那張經常出現在電視上和善親切的臉孔,覺得汗毛倒豎,背脊全是冷汗,
雖然師姐已經提過這件事,但沒有提到具體的人,現在他終於知道,這個陷阱是誰設下的了。
靡裟亞點頭,「好。」她又問,「那林懷恩和那個女生怎麼辦呢?」
「如果師傅沒有轉世成功,他們不可能跑的掉。」阿難塔說,「我已經下令讓人看住了所有的交通要道,還有機場、車站、火車站,單憑他們兩個不可能跑的掉的。」
「要是他們往山里跑呢?」
阿難塔搖頭,「那不是自尋死路嗎?」他說,「但是也得稍微防著點,決不能讓他們把『孽鏡」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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