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玉的誠意，吳影能感受到，他也相信對方沒說謊。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坦誠一次，對方不會罷休。
吳影有些猶豫，沉默起來。
見吳影這般反應，金明玉突然起身，快步走到牆壁角落，連續將兩個攝像頭給扯了下來。
緊接著，又回到桌前，將桌子底下的錄音器給拆掉。
做完這些，他將自己的手機拿出，當著吳影面關機。
然後站到吳影面前，雙手張開：「如果還不放心，你可以搜身」
見此情景，吳影沒理由再拒絕，淡淡點頭：「好」
聲音一出，金明玉表情頓了頓，隨即暗自苦笑，心道：「不愧是幽靈，都到這時候，依舊那麼謹慎」
之所以這麼想，原因無他。
剛剛吳影說好的時候，並沒有用原本聲音，而是運用了播音技巧，變成幽靈的聲音。
如此一來，哪怕金明玉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將接下來的話錄音，依舊無法作為呈堂證供。
當然，吳影基本確定，監控與錄音，已經失效。
事實上也是。
審訊室就那麼大，攝像頭一目了然，錄音器就一個，剛也被拆下。
而且，金明玉這次沒使詐，就連電磁波干擾器，也沒動手腳，他是真想跟吳影坦誠聊聊。
片刻之後，金明玉重新坐下，朝吳影點頭表示感謝：「謝謝」
「你是個好警察」
吳影真誠說道。
「你真這麼認為？
要知道，我強行抓你、違法拘留、誘導施壓、甚至關禁閉，等等，這些都是我的個人行為。
按理說，你應該恨我」
吳影搖頭：「相反，我尊敬你。
站在你的立場，你是個警察，並且十分認定，我就是幽靈。
在此基礎上，哪怕你做的再過分一點，我也能理解。
當然，重點是，你的懷疑與篤定，並非空穴來風、也不是無端猜測，而是理智分析與個人經驗。
最關鍵的是，你沒有私心」
「哦，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私心？」
金明玉笑問。
「短視頻一出，幽靈案曝光，輿論洶洶，你的壓力很大，所以才急著抓我。
當今社會，跟十幾二十年前，已經完全不同。
警方辦案，不能肆無忌憚，需要走流程、講規矩。
我一個良民，無緣無故被抓，還一關就是這麼長時間，連律師都不准請。
甚至於，你還用了很多違規手段。
你這麼做，無論最後結果如何，事後必然被處分，去職的可能性相當大。
你是個聰明人，明明知道這麼做，對你來說，百害而無一利，可依舊堅持。
為什麼？
很簡單，你在用你的前途，去捍衛法律。
因為你明白，如果這次機會錯過，幽靈很可能再也抓不到。
所以金組長，你值得我尊重」
聽吳影說完，金明玉深深一嘆：「你很適合當警察，如果你是警察，我相信，你會做的很好」
吳影笑了：「我更喜歡當個老師」
這時候，金明玉點上根兒煙，說道：「有個問題，我一直想不通。
以你的才智，想要復仇，有無數種辦法。
可以讓他們懺悔。
可以利用手段，迫使他們自首，接受法律的制裁。
也可以通過謀劃，讓他們生不如死，等等。
可本性善良的你，為何如此極端？選擇全部殺光。
在我想來，你不該是這樣的」
聽聞此言，吳影面露哀傷：「很多事情，沒有經歷過的人，無論共情能力再強，都無法感同身受。
你無法想像，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親眼目睹家人被害，意味著什麼？
你也不會明白，那個孩子心中，究竟有多痛、多恨。
每當夜深人靜時，黑暗會吞噬他，將他的身體與靈魂，一點點、一點點撕碎，那種破碎的空洞，只有自己能聽到，腦子會爆炸，充斥無法忍受的轟鳴。
呼~」
長長呼出一口氣，吳影溫和一笑：「但這不是理由。
我很幸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出現一顆太陽。
它是那麼耀眼、那麼溫暖。
照亮我的同時，給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
金明玉聽的似懂非懂，不明白吳影想說什麼。
似乎知道金明玉怎麼想，吳影話語繼續，開始直白起來。
「十年前新華二中事件，你知道嗎？」
金明玉搖頭：「不知道」
「那時候，新華二中食堂飯食難吃，衛生條件極度惡劣。
學生們難以下咽，便漸漸沒人去食堂，而是去外面買某商販的茶葉蛋當午餐。
此事被學校得知之後，食堂經理帶著人，將商販攤子砸了，並推倒那個身患癌症的中年婦人。
這一幕，徹底點燃了學生們心中的怒火。
之後，在高三學生的帶領下，學生們集體出動，不但將食堂砸個稀巴爛，還把漫天要價的超市也給砸了。
食堂與超市，都是同一個老闆開的，而那個老闆，是校長親戚。
事件後續，你猜，官方是怎麼處理的？」
金明玉皺眉想了想，說道：「學生們挨頓批評，但不會真的處罰。
至於學校校長與那個老闆，重罰！
學校相關領導，根據實際情況給予問責」
吳影點頭：「沒錯，真實情況，跟你說的一般無二。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從那以後，新華二中的食堂飯菜，變的物美價廉、美味可口。
不僅如此，全國各高校食堂，也隨即進行了一次大清查」
「你想說什麼？」
金明玉還是有些疑惑。
「你說的沒錯，復仇的方式有很多，可幽靈卻選擇最極端的方式。
這不是因為泄憤，也不是報復。
而是，他不想自己的噩夢，在更多人身上上演。
所以，他需要狠下心，變成一個殺人狂魔，把事情鬧大，鬧的天翻地覆。
因為只有這樣，才足夠轟動，足夠引起重視。
他相信，等一切結束。
後續發展，將會如新華二中事件一樣。
不但相關方會徹底改變，相關部門也將更加認真負責，整個社會都將受益」
說到這裡，吳影沒再繼續，眼眶隱隱發紅。
金明玉目光複雜，嘴巴張了張，卻什麼都沒說出來，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