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不知道走了多久,寄雲這些天除了吃飯解手,幾乎只能待在馬車上。
此時外頭天色已暗了下來,馬車也終於停下來。
「下車,今天在這兒歇息一晚。」
一名穿著粗布衣的村婦過來,拍著車門粗著嗓門喊道。
寄雲被馬車顛得暈暈乎乎,幾乎沒多少時間是清醒的,猛不丁被這婦人吼了一嗓子,一激靈醒過來。
馬車停在一處農家小院前,院中只有一間屋亮著燈,除此之外院子裡一片黑暗。
離院子不遠處倒是點著篝火,應是那些黑衣人落腳的地方。
寄雲適應了片刻才習慣眼前的黑暗,忍不住問那婦人:「敢問嬸子,這裡是哪兒?」
婦人脾氣不怎麼好,冷著臉道:「俺只知道今晚娘子留在這兒,其餘的不要問俺,俺也不知道。」
這是寄雲幾天來見到第一個願意和她說話的人,她不想放棄,柔聲道:「我沒有惡意,我只想知道這裡是否還在西州?」
許是她長得和善,說話聲音也溫柔,婦人愣了一下,搖頭道:「不是。」
說過後似乎有些懊悔,又粗著嗓子道:「你別問了,我不會再說。」
寄雲無奈,只得下了馬車。
她近幾日都在馬車上,不曾下地走路,如今腳一碰地面便酸麻不已,差點一頭栽倒。
那婦人只是冷眼看著,並未打算伸手扶她。
寄雲只得忍著,隨她進了屋。
屋中簡陋,一張木床上鋪著粗麻布做成的鋪蓋,沒有男人,只有一對六七歲的兒女。
見到寄雲進來,倆孩子靠在一起,瞪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她。
婦人拿出一套粗布衣裳交到寄雲手上,指了指屋外一間用茅草遮擋的小屋道:「淨水我已經準備好,就在那兒,你洗好出來就可以吃飯了。」
寄雲看一眼院外不遠處點著篝火的方向,「是那些人吩咐嬸子做的?」
婦人點頭,不再說話,轉身去一旁張羅吃食。
寄雲在馬車上幾天不曾洗漱換衣,屬實難受,只得拿著婦人給的粗布衣去外頭匆匆粗略洗了一遍,換上乾淨的衣裳後,她覺得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連帶眩暈的感覺也減輕了。
晚飯很簡陋,一碗野菜羹。
寄雲雖餓,可是連續不停的趕路讓她一點胃口都沒有,端著飯碗半天才勉強喝了幾口。
便在這時,門外走來一名蒙面的黑衣人,手中拿著個烤過的野雞腿,朝寄雲冷冷道:「吃,吃了好上路。」
寄雲怔住,片刻後回過神來,這一路雖辛苦,可這些人從未少過她的吃食,可見一時半會並不想要她的命。
「你們要將我帶去哪兒?」
黑衣人不客氣道:「不該問的別問,還有這兒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別想著逃跑,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不得安生。」
黑衣人將寄雲恐嚇一番,留下雞腿便走出門去。
屋中婦人和孩子大氣不敢出,一家子靠在一起,似乎是讓那黑衣人的氣勢嚇怕了。
寄雲不知劫她的這些人到底是誰,什麼法子都用了,卻都打聽不出來,也有些灰心。
罷了,無論這些人是誰,想要將她帶去哪兒,眼下只有先將肚子填飽,才有力氣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
她低頭想著事,拿起雞腿咬了一口,突然覺得周圍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她遲疑了一下,抬起眼,就見倆孩子用黑得發亮的大眼睛,緊盯著她手中雞腿,其中一個口水順著張開的嘴巴滴了下來。
寄雲愣了一下。
這婦人許是受那黑衣人脅迫,再看倆孩子,和小阿嬌差不多大,想起家中的妹妹,寄雲心頭一軟,將手中雞腿分了出去,兩個孩子各得了一點肉。
婦人看在眼裡,低下頭去,眼中有些羞愧。
都是不能為自己做主的人,寄雲沒為難她,安靜吃完手中的羹湯,便去婦人的床上躺下歇息。
她這些天在馬車上顛簸,沒睡好,如今沾了床沒一會兒就有了困意。
婦人將屋中的燈滅了,帶著倆孩子在屋中打地鋪。
寄雲聽著屋中呼吸趨近平靜,這才小心翼翼起身來。
憑著記憶,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手才剛放上去,就聽婦人在她身後小聲道:「娘子別魯莽,這裡附近都是深山密林,夜裡還會有吃人的大蟲出沒,最近的城鎮還要走二十里地......「
寄雲手一僵。
原來婦人還沒睡。
她的確不想坐以待斃,這才想著等屋中人睡了,悄悄逃出去。
誰知道婦人如此警覺?
她衡量婦人話里的真實性,遲疑了片刻,「你原本不願意告訴我,為何現在又願意說了?」
婦人慚愧,低著頭道:「娘子是個好人,一點肉也要分出來給孩子。俺.....俺也是沒有辦法,那些人拿著劍,咱娘仨也要活命,這才.....」
何況那黑衣人給了幾塊碎銀子,比她男人去城裡給人幫傭掙的還多,她哪裡能拒絕。
見寄雲沒有說話,她擔心寄雲逃跑牽連她和孩子,苦著臉勸道:「院外頭有人把守,我瞧著有好多人,且都是彪悍的漢子,娘子一人是跑不出去的,還是回去好好歇息吧。」
寄雲聽出她話語裡的哀求,若是這裡荒無人煙,她一人的確跑不出去。只得向她打聽:「那你告訴我,這裡是哪兒?是否出了西州城?」
婦人一臉迷茫,似是從未聽過西州這倆字,「咱們這裡是田州地界,再有三四十里地,就到了田州城。」
竟到了田州。
西州到田州有五百里,竟走了這麼遠,怪不得這婦人不知西州。
山村百姓鮮少出遠門,不知道西州也是有的。
外頭那麼多黑衣人,她人生地不熟,恐怕難以脫身。
寄雲一番權衡,終還是返回床上。
她身上沒有銀子,倘若能順利離開此地,也無法走回西州,便只能放棄逃跑的打算,安心睡覺。
翌日天還沒亮,婦人就叫醒她,外頭的黑衣人已經集結,等她上了馬車,人群沿著山道出發。
如此奔波一天,天黑時馬車終於停在一處驛站。
寄雲被關在房中,外頭派人守著,一直到了深夜,外頭靜悄悄的,一點響聲都沒有。
屋中沒有點蠟燭,四處一片黑暗,此時屋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腳步聲清晰傳來,聽聲音是朝著她這邊的方向來。
寄雲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忙起身貼上木門,只聽到聲音在門外就停了,像是增加了防衛。
她捻開窗上一個小洞,就見外頭似乎湧進來一群騎馬的人,和黑衣人在院中對峙。
她有些緊張。
眼下她對公子來說還有用,會是公子的人來救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