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雲閉上眼睛,眼前就浮現那個特使大人一臉錯愕的表情,以及士兵們興味震驚的神情。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她的偽裝很成功,才讓大家都誤以為她是男子。
高繼行進來的時候,就見一旁坐立不安,穿著男子衣著,身上臉上都是塵土的女子。
他微皺眉,緩步走到她對面的圓凳坐下。
見到他來,寄雲無措地站起來,垂首低聲喚:「侯……侯爺。」
方才士兵送她來時,眾人皆是一臉驚訝,許是迫於高繼行的身份,士兵們不敢直視她,可背地裡交頭接耳,都在說高繼行喜歡男子的事。
她有些心虛,也不知他是否介意,更不知如何幫他破解這個傳聞。
想起方才將士們看他的眼神,高繼行一抽嘴角,凌厲的目光壓來,「怎麼穿成這樣?」
寄雲生怕惹惱他壞了計劃,忙柔聲道:「聽聞軍中沒有女子,為了不給侯爺帶來不好的影響,奴婢做了一番喬裝。」
的確難辨雌雄。
只是她確定這樣就不會造成影響了?
高繼行掃一眼陪著小心的女子,語氣莫名難辨:「沒想到你還有如此本事。」
這是當初在公子舊宅時,嬤嬤教的。
寄雲自然不能提當初所學,只柔聲道:「不過和平日梳妝沒什麼兩樣。」
高繼行沒再在追究,想起方才她差點讓曹暉殺了,士兵來報曹暉還讓砍下她的頭顱,他眼前不禁浮現帳頂那晃晃悠悠的頭顱,心有些發緊,眸色越發沉冷。
若不是有士兵覺得不妥,偷偷來報,只怕今日就讓曹暉得逞了。
他心中既擔憂又有些按壓不住火氣,明知邊關打仗,為何冒險前來?
瞥一眼低頭似乎意識到自己魯莽,想討好他的女子,高繼行嗓音低冷,不客氣道:「你來這兒做什麼?」
他語氣森森,目光炯炯,瞧著氣得不輕的模樣。
寄雲心一抖,原本想好的應對之策全被方才突然襲擊打亂,她眼下一身狼狽,總不能這樣撲上去討好他。
只得垂著頭,嗓音越發溫柔小心:「聽聞此次周國私自撕毀兩國和平盟約,周國大將軍薛濤率領三十萬大軍揚言要奪下都蘭關,侯爺又幾日不曾送信回府,奴婢放心不下,這才央求楊嬤嬤放奴婢出府來尋侯爺。」
當真麼?
高繼行心有些顫,眉心卻是緊皺,臉色越發陰沉。
他在家書中並未提及這些,她又是從何處得知?
連薛濤的大名她都一清二楚。
她這般聰明,連這個都知道,關心他的話,又有幾分是真的?
臉上冷沉凌厲的神情,並未因為她的話而有所和緩,高繼行唇角後勾出疏冷的弧度,「你何時這般關心邊關戰事?」
他的表情……
寄雲心一緊,不禁回想自己哪裡說錯了,待想到自己提了薛濤,臉色不覺一陣發白。
她沒看過家書,所有他的消息,都是楊嬤嬤每日裡派畫眉來告訴她。她自然也無法確定家書中是否提過。
如今看他的神色,似乎是因為自己方才一番話起疑了。
在他面前,寄雲本也無法做到坦蕩,更何況此次來此的目的……
面對高繼行凌厲壓迫的目光,寄雲不自覺便錯開目光,兩隻手緊緊攥住。卻為了不讓他起疑,不得不強迫自己抬眼面對他。
她強笑道:「奴婢是關心侯爺。」
若是平時,高繼行或許心中歡喜,可眼下,看著極力克制住慌張,眼神閃爍的女子,他只覺得心頭憋悶。
她如今說謊倒是手到擒來流利自如,為何?覺得他好糊弄?
他冷笑,不為所動,只那一雙冰冷銳利的墨色眼眸審視著強做鎮定的她,漠然開口:「你該知道,擅闖軍營是重罪。」
寄雲撞上他瞬間冷到極點的眼眸,不由得一愣。
明明方才他剛進來時,不是這樣的。
他難道真的要治她的罪?
看她不說話,高繼行眸色倏地沉下,冷聲問:「不知道?」
她知道擅闖軍營是重罪。
不然方才那個特使也不會將他們當做敵國奸細,揚言要砍掉他們的頭顱。
便是因為她知道,才不敢在他面前吱聲。
高繼行不喜歡每次說話,她就一副神遊太虛的恍惚模樣,似乎有很多事瞞著他。
她從未信任過他。
這個發現令他心中失落,越發按壓不住胸中怒火。
他手握成拳,冷冷睨著眼前低眉順從的女子,「你若不知道,我就叫你見識一下!」
寄雲不知他為何突然如此生氣,心中暗自叫苦,忙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是奴婢考慮不周,一心只想得知侯爺的消息,奴婢知錯了,您別生氣。」
她不說關心他的話還好,如今這一番話聽在高繼行耳中,更加覺得諷刺。
他目光垂下,無聲落在拉著他衣袖的柔嫩白皙的雙手之上,只覺得心中堵得慌。
一個平日只在後宅,向來以溫柔怯弱示人的女子,竟有如此勇氣,舟車勞頓趕來危險重重的邊關,口口聲聲說是為了他。
他無聲冷笑,甩開她的手,「是我平日裡對你太寬容了,讓你以為自己可以在我面前為所欲為?」
寄雲一愣,這話不明不白,不知他為何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下意識便為自己辯解:「奴婢沒有。」
她從不敢這麼想,她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快失了他的寵愛,無法完成公子的任務,無法再見阿娘和妹妹。
她來之時,就做好了被他責罰的準備。
卻也被他這冷情的話刺得心口難受,眼睛仿佛被風沙迷住,刺痛得厲害。
卻又無端在心底笑起自己,她將要做的事,何曾顧慮過他?
如此一想,她倒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來,默默垂了眼眸,不敢再為自己辯解半句。
見她眼圈泛紅,眸光如水波盈盈,一副委屈的模樣,高繼行心底越發煩悶,錯開目光,冷嗤了聲:「沒有嗎?你如今不是用得挺好的?可惜有些偽裝,用一次就夠了,用多了只會矯揉造作令人生厭。」
寄雲心仿佛被刺了下,眼淚忍不住滾下。
高繼行只覺的那兩行清淚更讓他煩躁,提聲朝外喝道:「來人!」
寄雲莫名緊張,不知他要如何罰自己,越發攥緊雙手,連傷口的刺痛都忘了。
這表情落入高繼行眼裡,眸色越發冷。
「侯爺有何吩咐?」士兵聽他語氣不善,忙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