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血色瀰漫在眼前，濃濃的血腥氣令寄雲腹中翻滾，失去親人的錐心劇痛，令她幾欲昏厥，死去的記憶突然席捲而來，她腦中仿佛被炸開一般一陣刺痛。
「阿娘......」
她的身子晃了晃，眼淚迷濛了她的雙眼，呢喃著要衝過去，卻被高繼行緊緊扣住手腕。
「你放開我。」
她淚眼朦朧，身子搖搖欲墜，看向高繼行的眼神充滿著怨恨和無助。
那可是她的娘啊，他還不如將她也殺了。
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腳下的青石地板，段氏一命嗚呼，死時瞪著一雙比銅鈴還大的眼珠，躺在血泊中。
寄雲心如刀絞，偏高繼行不肯鬆手，她眼神倏地一冷，使出全身氣力，一掌拍上高繼行臉頰。
一聲清脆的巨響，震驚了侯府護衛和楊招等人。
她向來溫柔怯弱，從未露出這般狠厲憤怒的表情。
眾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侯爺殺了雲夫人的娘。
雲夫人打了侯爺。
然而高繼行眸光微閃，神情平靜，只是怔了瞬，仍是一動不動地握著她的手。
「你放開！」
寄雲一聲嬌喝，眼底乍現的凌厲和盛氣凌人的氣勢，讓高繼行眼眶發紅，不怒反笑，啟唇緩緩道：「我若不放呢？」
兩人力量懸殊，寄雲深知他若不願放，便是自己如何掙扎都無用。
她眼中翻湧著憤怒和痛楚，直接俯身，一口銀牙咬上高繼行扣住她的手腕。
高繼行無動於衷。
她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進口中，夾雜血腥氣在她的口腔漫溢。
她不鬆口，似乎想把這滿腔的怨恨、憤怒和心痛都傾注在緊咬中，恨不得將他一口肉咬下來。
高繼行臉色平靜，就這樣巋然不動，仿佛不知道疼。
不知過了多久，寄雲覺得自己牙齒都咬酸了，他還是一動不動任她咬，口中的血腥氣帶著特殊的氣味直衝她的天靈蓋，她終是含淚鬆口，唇上染了醒目的血色，溫柔的眼眸染了悲憤的猩紅，緊盯著高繼行絕望地嗚咽，「你還我阿娘......」
高繼行粗糲大掌撫上她染了淚花的臉頰，寄雲憤恨地別開臉，躲過他的觸碰。
高繼行眸色微暗，手掌落空，默默收回，眼中沒有不耐，也沒有生氣，只溫柔問她：「你只知道她姓段，京城人士，你可知道你姓甚名誰？何方人士？」
這又是什麼話，她......
寄雲身軀一震。
她叫寄雲，姓甚名誰？
頭腦中一陣刺痛襲來，寄雲只覺得腦中一片的空白，她甩了甩頭想讓自己恢復清明。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
憤恨的眼眸有些迷離，她直直盯著高繼行，囁嚅著嘴唇呢喃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還我阿娘.....」
高繼行拉著她來到死去的段氏身前，雙手扣住她的肩膀，「姬雲！你睜開眼睛看看，她是誰？」
他目光炯然，渾厚低沉的嗓音擲地有聲，猶如洪鐘，兜頭罩下，在她耳際回鳴。
姬雲，是誰？
她耳中迴蕩著他的話，她努力回想，突地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她身子一軟，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高繼行凌厲眼眸暈染著柔色，大掌接住她軟倒的身子，將她打橫抱起來，吩咐楊招：「請軍醫去蒼梧院。」
楊招看一眼即便暈過去還是緊蹙著眉，滿眼淚痕的女子，心中只剩嘆息，「你這麼逼她，真的好嗎？」
高繼行腳步微頓，唇角溢出苦澀，「她總要面對這一天。」
........
婦人面容姣好，雍容華貴，白皙細膩的手為少女拭去臉頰的淚痕，眷戀地揉了揉少女懷中不哭不鬧，似乎被嚇傻了的二歲小女郎。
「雲兒，保護好妹妹，也保護好自己，無論外頭發生什麼，都不能出來。」
少女驚慌，忙拉住婦人哀求：「不，阿娘，外頭都是官兵，你不能走......」
婦人溫柔一笑，笑容似有安撫人心的作用，握住少女的手，輕聲道：「好雲兒，你一定要答應娘，和嬌兒好好活著。」
「不，阿娘不許走，爹讓我保護好阿娘，若阿娘離開，我如何向阿爹交代？
少女說起阿爹，眼中泛起水霧，悲傷瀰漫眼底。
她知道阿爹或許已經慘遭不測，這是阿爹對她最後的囑咐。
她不能讓阿娘去送死。
婦人抱住兩個女兒，柔聲道：「好雲兒，娘不會讓你爹一人去地府，娘要去陪他。還有你弟弟，他才六歲，他也需要阿娘。你照顧好嬌兒，聽話，好嗎？」
不......
婦人眷戀地看著兩個女兒一眼，突地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出了門，赴死的壯烈。
少女眼眶溢滿淚水，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衝過來一群官兵，手起刀落，將阿娘斬首。
「不......」
寄雲突然睜開眼睛，額上的髮絲被汗水染濕，緊貼在額頭。
她胸口劇烈起伏，驚恐的目光在屋中無助地梭巡。
「雲兒！」
一道低沉的嗓音溫厚柔和，粗糲的大掌帶著燙人的溫度，緊緊握住她顫抖的手。
是他。
寄雲思緒漸漸回籠，目光移到眼前擔憂的男人臉上，眼中的恐懼還沒來得及褪去。
「雲兒，別怕，我在。」
高繼行取出乾淨的帕子，想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
「住手。」
寄雲眉心微皺，撇開頭拉開與他的距離，輕聲呵斥。
高繼行微微一怔，手停在半空，漆黑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卻不惱怒，唇角微微上揚，柔聲問：「還覺得哪裡不好？軍醫就在隔壁，若覺得不適，我叫他進來。」
寄雲抽出手，撇過臉不看他，聲音有別於往日的溫柔和討好，帶著半分凌厲，「你出去。」
高繼行依言鬆開她的手，卻不是順從她，而是順勢坐在她床上，眼眸幽深晦澀，「我若不呢？」
他不出，那她走。
寄雲掀開被子，越過高繼行便想下榻。
動作果斷利落，一絲絲猶豫都沒有。
高繼行攔腰抱住她，將她拉回自己懷中，迫使她坐在他腿上。
他眼中跳躍著莫名的幽光，手臂用力箍著她的纖腰，似想將她揉入自己骨血之中，從此再不讓她離開。
「姬雲，你記起來了，是嗎？」
低啞的嗓音緩緩從他微涼的唇中逸出，灑在寄雲脖頸，令她身心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