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氣瀰漫在方寸之間,寄雲在空白過後思緒回籠,立刻意識到他的傷口又裂開了。
她又惱又恨,餘韻未消的眼眸裹著凌厲的眼刀,怒瞪著他呵斥:「你不要命了。」
她這風情萬種的模樣落入高繼行眼中,令他身子一抖,喉頭滾了滾,這才默默將她放下。
補救一般,想將她的裙擺整理好。
下一瞬,他的手停在半空,不知從何下手。
她的裙擺凌亂破碎,一身狼狽,腿腳打顫站不穩,差點便軟倒下去。
高繼行臉色微變,忙伸出手想撈住她,卻被寄雲一把甩開,「滾開。」
她寧願撐著門框,也不要他的假好心。
「你......」
高繼行臉色暗紅,握緊了拳頭,嗓音干啞,欲言又止。
寄雲卻不想再見到他,下腹的不適令她差點昏厥,卻不想向他求助,捂著肚子,強忍著一步一步踉蹌著朝床邊走去。
直到,腿根處突然流出溫熱濕滑的液體,順著她的大腿,在她腳步落下血紅的印記。
眼前纖弱的身影搖搖欲墜,高繼行目光落在地上血紅的腳印,腦子「嗡」的一聲閃過白光,瞬間瞳孔震盪,動作先于思緒做出了判斷,「雲兒!」
驚恐的情緒少見的掠過他墨色的眼眸,他飛奔過去,接住她下墜的身子,朝外提聲:「叫軍醫!」
........
「為何,我還能有孕?」
寄雲躺在榻上,手輕輕撫上自己平坦的肚子,雙目無措地盯著頭頂青色的帳幔,溫軟的聲音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沒記錯的話,她每次都喝避子湯,為何還能有孩子?
楊嬤嬤目光慈愛,眼帶笑意,柔聲道:「侯爺血氣方剛,郡主身子康健,有孕是遲早的事。」
她從未聽過喝了避子湯的婦人,還能有孕。
當初烏玹房中的那幾個,喝了避子湯身子受損,不是病死,就是滑胎小產,無一人能生下孩兒。
這孩兒,也不知能不能平安降生。
若是沒有一個好的體魄,體弱多病,早早夭折,豈不是受苦?
寄雲眼眶濕潤,心中被巨大的悲哀淹沒,抹掉滾下來的淚,無助地看向楊嬤嬤,「喝了這麼多的避子湯,這孩子還能活下來嗎?」
「傻孩子.....」
楊嬤嬤愣了下才明白過來,當初公子叫她瞞著郡主,才會讓她有這樣的誤會。
真是一對苦命的冤家。
楊嬤嬤嘆了口氣,心疼地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握住她的手,柔聲道:「都怪奴婢沒有早點告訴郡主,早在公子得知郡主身子不好後,就吩咐不准給您喝避子湯。」
寄雲瞳孔一震,他.......
那她先前喝的那些黑糊糊的湯藥,又是什麼?
楊嬤嬤見她如此,便知她是誤會了,眼中染了笑意,笑道:
「您每次喝的,是公子吩咐給您養身子的藥。後來您的身子漸漸好轉,公子便改了配方,只給您喝調理的藥膳。您仔細回想,是不是湯藥越來越清淡,沒那麼苦了?」
還真是這樣。
他做這些,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
寄雲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楊嬤嬤看在眼裡,心中也暗罵公子胡鬧。
幸虧沒釀成大錯,若是真被他一番胡鬧害了自己的孩兒,別說郡主不原諒他,她也無法原諒。
「公子混帳,差點害了自己的孩兒,郡主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教訓他,讓他知道厲害。」
寄雲苦笑,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她心思一片混亂,滿身疲憊。
卻也被這意外的驚喜砸得暈頭轉向,不知如何是好。
「嬤嬤.....」她喃喃出聲。
「郡主,奴婢在。」楊嬤嬤忙坐到床邊,生怕她有什麼不適:「您哪裡不適?軍醫就在外頭,奴婢這就請軍醫進來。」
楊嬤嬤也知道她此時只怕不想見公子,決口不提高繼行。
寄雲輕輕搖頭,「嬤嬤,我皇祖父和父王皆已入土,姬雲也早就在四年前死了,如今我也不是郡主,您還是改口了吧。」
楊嬤嬤無聲嘆了口氣,生怕惹出她的傷心事,順從地應道:「此事日後再說,眼下您先將身子養好。等您好了,咱們去莊子上看小郡主。」
「阿嬌,她還好嗎?」
寄雲眼淚奪眶而出,她當時趁著叛軍退去,帶著兩歲的小妹想去為爹娘收殮屍骨,誰知道突然闖進官府的人,她將小妹藏在隱蔽處,等到收斂了爹娘的屍骨,返回卻不見了妹妹。
她發瘋地在屍體堆里尋找妹妹,直到背後被人襲擊。
她倒在血泊中,眼前浮現阿娘臨終前的囑託,小妹稚嫩依賴的眼神,卻再也睜不開眼睛。
一切就好像一場漫長的噩夢。
「她很好,公子將她養得很好。」
那就好。
寄雲眼角的淚滾進鬢邊青絲,疲憊地閉上眼睛。
楊嬤嬤等她睡著,替她掖了掖背角,這才放心轉身出去。
才打開門,就見被拒之門外的高繼行正焦急不安地在外頭來回踱步。
見到楊嬤嬤出來,高繼行迎上來,擔憂的目光看向屋裡,「她怎麼樣了?」
「你啊.....」
楊嬤嬤無奈,知道他此刻也不好受,便也不忍心過多責備,「郡主心裡苦,公子多憐惜著些,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高繼行心裡苦澀又後怕,乖乖答應:「嬤嬤提醒的事,我知道了。」
楊嬤嬤知道他擔心。方才郡主不想見他,將他趕了出來,他此刻應該迫不及待想進去看她,體貼地笑道:「我與軍醫就在隔壁,若有事,公子便喚我們。」
說完又忍不住勸道:「公子自己還是傷者,您也要好好愛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嗯。」高繼行頷首,人已經抬腳進屋。
榻上女子臉頰消瘦,臉色蒼白,便是睡著,眉心仍是緊蹙。
高繼行眼底盪開柔色,大掌輕輕撫平她緊皺的眉心,俯身在她額頭溫柔地印下一吻。
睡夢中的寄雲哼了一聲,似是不滿,旋即翻過身去背對著他。
高繼行身軀一頓,唇角掠過一絲苦澀又無奈的弧度。
睡著了,還如此討厭他嗎?
便是討厭,這一輩子,她註定只能在他身邊。
溫熱的掌心撫摸著她平坦的小腹,他唇角牽起一抹溫柔的彎弧,墨色眼瞳露出柔軟的憧憬。
這裡,有了他與她的孩兒。
心中被前所未有的幸福填滿,他坐在腳踏上,握著她的手,就這樣靜靜陪著她。
寄雲足足睡了一天,睜開眼時,外頭夜色深濃。
一陣冷風從虛掩的門灌了進來,她怔住,她好像看到昏暗寂靜的門外,閃過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