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事情,不上稱沒有四兩重。」
一隻手在水缸里攪動,攪的水翻騰不已。
「而一旦上了稱,一千斤都打不住。」
甩了甩手上的水漬,朱由校看向畢自嚴道。
「祖宗設言官,位卑權重,令其風聞奏事、督查百官,本為好意。」
「我大明祖宗之制,雖未授與言官規諫君王之權,但兩百五十年下來,他們也沒少效仿舊朝言官犯上進諫吧。」
說著,朱由校看向畢自嚴好奇的道。
「朕自登基以來,一直有一個疑問,身為官員,說話不用負責任嗎?」
「陛下。」
聞言,畢自嚴猶疑了一下,而後道。
「言官品階低而被太祖授予不因言獲罪之權,目的就是鼓勵他們暢所欲言。若言官行事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就失了設立言官之本意。」
畢自嚴畢竟是朝廷老臣,說話還是有些水平的。
「言官所言,天子准與不准,俱在君意。被劾之臣若真被願望,其人亦可自辯。」
「陛下方才所言清與流二字,清字臣可理解,但這流字。」
說著,畢自嚴看向皇帝嚴肅的到。
「若要言官流起來,恐怕言官品級便會與其資歷難以相稱。」
「嗯。」
聽到畢自嚴的話,朱由校點了點頭。
意思很明確,官員若要像海瑞那樣流起來,御史正七品、都給事中正七品、左右給事中和給事中為從七品的官階就不合適了。
「朕打算日後對整個都察院都進行調整,到時候把品級提到正五品吧。」
看了一眼畢自嚴,朱由校道。
後世有種血液病,叫做白血病。
病情的起因是克隆性白血病細胞因為增殖失控、分化障礙、凋亡受阻等機制,在骨髓和其他造血組織中大量增殖累積,並浸潤其他非造血組織和器官,同時抑制正常造血功能。
這個病,和目前大明的狀況非常的相似,通俗的說就是,免疫系統失控了。
大明的清流言官們,作為大明官場調節機構,自正統年間,文官勢力抬頭開始,就進入了一個不受控制的狀態。
找個機會,給都察院官員升品,正好重建監察體系。
「陛下,此事是否需要廷議?」
聽到皇帝的話,畢自嚴精神就是一振。
這種在國體上動手的事情,必須要經過廷議。
「等到順天府新政完成,再說廷議不廷議的事兒吧。」
聞言,朱由校點了點頭。
雖說小事開大會,大事開小會,特別重要的事情不開會。
但涉及到太多人腦袋上的官帽子的事兒,是要提前放風,然後再做的。
「臣遵旨。」
聞言,畢自嚴鬆了口氣。
顧不上,真的顧不上。
現在順天府新政弄的人腳打腦後根,這個時候若是再對都察院動手,非得炸鍋不可。
「朕方才說的清流二字的意思,你稍後擬旨,發行天下。」
「若是有人自稱,或被別人稱為清流,就讓饕餮署、正廉署的人去查一查,看是不是真的清。」
「臣。。。遵旨。」
聽到皇帝的話,畢自嚴猶豫了一下後,拱手到。
對於朝中官員結黨問題,畢自嚴不知道嗎?
當然知道。
但他對這些個人也沒個辦法。
法家三寶,勢、術、法。
這些人用的就是勢,一旦結黨成勢,就會在朝堂上形成一個龐然大物,你動一個,就是動全部,令人投鼠忌器。
而現在皇帝告訴畢自嚴這些話的意思很簡單,就兩個字,上稱。
儒家弟子們都是一群很擰巴的人,這些人既想要面子,又想要里子。
既然這些人能因為「清流」這兩個字而聚集在一起,那就從清流這方面去打散這些人。
總有沒辦法把自己屁股擦乾淨的人。
看著離去的畢自嚴,朱由校忍不住又將水伸進水缸里攪動了起來。
朝廷這罈子水,不能像沉積澱粉一般的靜下來,涇渭分明。
那叫黨爭!
一定要渾濁起來。
文淵閣內,畢自嚴剛回了內閣,就讓人將六部尚書給請了過來。
「陛下這標準法子好。」
聽完了畢自嚴說皇帝要給清流定性,周應秋拍手贊道。
「清流,他們是清流嗎?他們也好意思說自己是清流?」
看著在坐的諸部上書,周應秋毫不掩飾自己對言官們的厭惡。
「若認為自己是清流,哪就必須要做到清廉、流動,否則別在以清流之名言事了。」
「就怕這消息傳出去,那些人又要喋喋不休,說朝廷重循吏輕言官了。」
聽到了周應秋的話,禮部尚書孫如游不由的道。
「又不是不讓言官言事,只是要他們別再以清流自居而已,何來輕視?」
聞言,工部尚書徐光啟反駁道。
「只是讓他們言事的時候,多些思考罷了。」
「徐尚書之言有理。」
周應秋點了點頭,對徐光啟的表態很滿意。
「就依陛下之意,定個標準出來。」
說著,周應秋看向在場眾人。
「前番,那個以廉吏第一而入京任事的楊漣,因為言事情而被陛下看重,讓他以海瑞海忠介公為榜樣,讓陛下看看他的本事。」
說著,周應秋不經意的瞟了一眼韓爌,卻見對方的臉色一片鐵青。
皇帝對楊漣的誅心操作,已經成了大明官場上,特別是東林一系之人的一段噩夢了。
畢竟,名頭嘛,很好培養的,花錢宣傳宣傳,相互之間學術推廣一下,很容易就弄個才子之類的名頭。
但這些名頭裡,絕對不包括「青天」這個名頭,這是用錢都買不來的。
青天這個名頭,是要用貪官污吏的血去浸染,才能在民間宣傳開來。
以東林那些連理論都不擅長的人來說,實操這種事兒,屬實有些趕鴨子上架了。
「我提議,就以昔年海青天為標準,著布袍、食粗糧,令家中老僕種菜自給,不得收納禮品禮金。」
說著,周應秋看向在場的眾人道。
周應秋這意思,就是要直接將整個清流體系的遮羞布給撕扯下來。
「若是有人自詡清流,表面上一片清苦,暗地裡卻花天酒地、鮮衣怒馬,就依陛下之意,明發京報,將其虛偽之行公告天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