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應秋的話音落下,堂中頓時就陷入了一片寂靜。
「以海忠介公為標準,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半晌,還是禮部尚書孫如游出聲道。
在場眾人里,他的年歲最大,是嘉靖二十八年生人,萬曆二十三年的進士,他能坐上禮部尚書,純粹就是熬資歷熬出來的。
萬曆十五年,海瑞去世,那個時候,他已經是舉人了,對於海瑞的作風還是略有耳聞的。
海家那在大明,不是上三旗那也是下五旗的人。
海瑞其祖海遜子在朱元璋時,是廣州衛指揮(正四品武將),其孫海答兒於洪武十六年(1383年)從軍到瓊州落了籍,海答兒之子海寬,中舉後曾任福建松谿縣知縣。
海寬子侄五人,海澄、海瀾、海翰、海鵬、海邁五人,一個進士,三個舉人,海瑞的父親海翰也是朝廷的廩生。
海家在瓊州那可是大戶人家,但海瑞卻是其中的另類,海瑞過的日子,少有當官兒的能承受。
「虛偽就是虛偽,說什麼自己是清流,真要是清流,就以忠介公的標準來。」
聽到了孫如游的話,兵部尚書黃克瓚不由的到。
這是個死腦筋,對海瑞那也是崇拜的緊。
他早就看那些個清流之徒不順眼了,現在有辦法整治,當然是支持了。
「徐公,你是清流嗎?」
就在堂上眾人猶疑之時,周應秋突然看向徐光啟問道。
「我?清流?」
聞言,徐光啟先是一愣,而後擺了擺手道。
「我與西夷之人常有來往,那些人言我數典忘祖,罵我是個夷臣,我怎麼能是清流呢?」
說著,徐光啟看向周應秋道。
「那周公你是清流嗎?」
「我當然不是啊。」
見狀,周應秋兩手一攤,道。
「蒙陛下信重,我方才能得此天官之任,這不妥妥的幸臣嗎?」
「。。。」
聽到周應秋自稱幸臣,堂上的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麼直接的自詡幸臣,周應秋真的是在官場上連名聲都不要了。
「你們兩人一個幸臣,一個夷臣。」
見到兩人給自己站台,畢自嚴也摸著自己的鬍子道。
「那本閣就是個循吏了啊。」
「畢閣老此話就過謙了,《史記·太史公自序》有言,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無稱,亦無過行,稱為循吏。」
聽到畢自嚴的話,禮部尚書孫如游出聲道。
「陛下曾言,畢閣老有經濟之才學,可理國帑之弊端,怎能以循吏稱之?」
「以本官之見,畢閣老可稱得上是國之柱石啊。」
「孫尚書謬讚了。」
聞言,畢自嚴的老臉不由的一紅。
畢自嚴、徐光啟、周應秋三人,都很聰明,大大方方的將自己放在了皇帝的稱上。
沒人標榜自己是清流,清不清自己知道。
「咳咳。」
手放在鬍鬚下咳嗽了一聲,畢自嚴看向在場眾人再次道。
「那就依周尚書所言,以忠介公為標準,諸位覺得如何?」
「那這官員要是出身富貴人家呢?」
見到堂內其他人都沒有說話,韓爌有些坐不住道。
他不能看著這些人將清流的根給撅了。
「人本就有乘車戴笠、辭金蹈海之欲,難不成家財萬貫之戶,也要如海瑞一般過清貧日子嗎?」
「真要按你們所說,那些志向高潔,不肯同流合污之人,就不是清流了嗎?」
隨著韓爌的話音落下,堂上的眾人頓時就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內閣首輔畢自嚴,並六部尚書都看向了他。
好一會兒後,戶部尚書袁世振開口問道。
「韓閣老,當的是誰的官兒?」
「是這大明朝廷的官兒,是陛下的官兒?」
「還是,士紳豪右的官兒?」
「你!你什麼意思!」
聽到袁世振的話,韓爌騰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伸出一指問道。
「哼。」
一甩衣擺,袁世振向後靠在椅子上,道。
「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起了陛下前些日子陛下的一番話。」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前番陛下曾言,擔心朝廷科舉選出一群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六畜莫辯的書蠹。」
「為此,方才有了官吏合流之舉。」
「方才,韓閣老說,人本就有乘車戴笠、辭金蹈海之欲,問那些志向高潔、家財萬貫之戶,是不是也要如海忠介公一般過清貧日子,否則就不是清流。」
「天下的好事,還都能讓他們給占了去。怎麼,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嗎?」
「本官在這裡告訴你,他們不是清流。」
說著,袁世振從椅子上站起,一甩衣袖,向韓爌逼去。
袁世振和東林之間的梁子,在兩淮時就結下了。
今日占了優勢,當然是要給對方一下狠的。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晉末之時,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掛印歸家,自耕自為食,此為清流。」
「我朝海公,不畏權貴,心念黎庶,上諫天子過失,下解小民倒懸,此為清流。」
「你所說的那些個富貴之家,一個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六畜莫辯,焉敢說是清流!」
「彼輩真是辱沒了清流這個詞!」
虛偽就是虛偽,裝什麼清高。
「你!」
被袁世振身上強大的氣場震懾,韓爌眼睛瞪大,向後退了幾步。
「你你!」
「召你們今日來,是論事的,不是吵架的。」
看到了韓爌被袁世振逼迫的樣子,畢自嚴心裡偷笑一聲,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本官失儀。」
聞言,袁世振拱手對在場眾人作了個揖。
「以海忠介公的標準,確實是高了些。」
見到韓爌也訕訕的在椅子上坐下,畢自嚴看了眼在場眾人道。
「袁尚書方才說到了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自耕自食,亦可稱為清流,本官覺得亦然。」
「本官思慮之後發現,陶淵明與海忠介兩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都會種地。」
「方才,袁尚書也言,陛下擔心朝廷官員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六畜莫辯。」
「要為小民張目,要敢勸諫君父。」
笑眯眯的看向在場眾人,畢自嚴提出了自己的標準。
「本官覺得,以會不會種地為標準,諸位覺得如何?」
「可。」
聞言,韓爌連忙出聲道。
這個標準相比於前面一個,簡單的多了。
不就是種地麼,多簡單的事情,種子撒下去不就行了。
「可。」
「可。」
「可。」
聞言,其他的幾部尚書也紛紛贊同道。
「嗯,那此事就以此定下了。」
見狀,畢自嚴點了點頭,又補充道。
「何為會種地,就以手心有沒有胝作為界定吧。」
胝,通俗說就是老繭。
「此言大善!」
畢自嚴的話音落下,袁世振當即就大聲讚嘆道。
「足繭手胝,這手上有了硬皮,就說明此人刻苦用功,善於此道。」
「不錯不錯。」
隨著袁世振的一句話,堂上眾人當即就表示了贊同。
這下就有讓那些個「清流」們閉嘴的藉口了。
「娘的,被算計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