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喜鳳在大年初一這一天,被沈驍扭送進了精神病院。
喬長貴、葛六萍夫妻倆,意外的誰都沒有反對。
反倒是喬長海這個三叔,心裡挺愧疚,在喬喜鳳被強制入院之後,他回到了家。
將家裡最厚的棉被找了出來,又去供銷社買了新的臉盆、香皂、衛生紙、牙膏牙刷。從裡到外買了兩身新衣服,連背心、內褲都沒落下。
買完之後,喬長貴雇了一輛人力三輪車,拉到了精神病院。看見被打了一針鎮定劑,還在病床上熟睡的喬喜鳳。
喬長海心裡難受的要命,又出去買了點方塊麵包、蜂蜜雞蛋糕以及兩袋奶粉回來,將她病床旁邊的床頭櫃裡塞得滿滿的,這才回了家。
天早就黑了,外面下起了大雪,人力三輪車師傅也都回家了。
等喬長海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回家,已經快七點了。
「爸,你怎麼才回來?我跟沈驍找了一大圈也沒找到你。你這是去哪兒了?」
喬寶珠看見養父回家了,趕緊迎了上去,摸著他已經涼透的棉襖,心疼的不行。
「毛衣都涼冰冰的。媽,你去給我爸煮一碗紅糖生薑水來,我給我爸倒洗腳水,好好暖暖身子。
沈驍,你再去拎筐木頭進屋,把咱爸那屋的炕燒熱。」
聽著女兒為自己忙前忙後,喬長海心裡熨帖了許多。
任由喬寶珠將自己的棉襖、毛衣都扒下來,換上乾爽的秋衣、新打的毛衣。
坐在椅子上,用加了艾草的水泡一泡早就凍麻了雙腳。
「吁……」
喬長海長舒一口氣,打了一個舒爽的冷顫,只覺得渾身的毛孔全都打開,身體的寒氣呼嘯著往外跑。
看著喬長海一臉疲倦,喬寶珠沒再細問,就去廚房端菜去了。
等喬長海將一碗紅糖生薑水喝完,喬寶珠又將鍋里里的飯菜熱了一遍,他擦了擦腳,走到了飯桌前。
看見桌子上擺著四雙碗筷,不由擰著眉:「你們還沒吃飯?」
喬寶珠笑著說道:「家裡什麼零嘴都有,嘴就沒閒著過。」
別人不知道,喬長海還能不清楚?
家裡這兩年日子過得好了,是經常備著餅乾、槽子糕一類的糕餅。可包慧華從來不捨得吃,除非放壞了、長毛了,她才捨得吃一口。
沈驍又是個從來不碰零嘴的人。
這家裡頭,也就喬寶珠肚子不餓,另外兩個怕是等他等得早就飢腸轆轆了。
「唉,我心裡不痛快出去轉了轉。你們何必等我,行了,不說了,吃飯吧。」
眾人這才拿起筷子吃飯,大家都餓急了,誰都不說話,掄起筷子瘋狂吃飯。
看著眾人落了筷,喬長海看著所剩無幾的飯菜,幽幽的說道:「昨晚是年三十兒,家裡還剩了不少剩菜呢。明天熱一熱,我去醫院送給喜鳳吃。」
又怕喬寶珠、沈驍不高興,連忙解釋:「食堂大師傅放假,就留值班大夫給她們蒸窩頭就鹹菜吃。
大過年的,我心裡不落忍。等食堂大師傅上班了,我就不送了。」
喬長海等了半天,沒聽見喬寶珠吭聲,以為她心裡不痛快。
抬起頭面露哀求的看著女兒,喬寶珠嘆了口氣。
「爸,家裡沒有剩飯剩菜了。明天做飯的時候多煮一些,我去送。」
喬長海一愣,脫口而出道:「三十兒做了一大桌子的肉,幾乎都沒咋吃呢。寶珠,爸知道喜鳳跟你動刀是她對不住你。但是……唉,這孩子如今也是咎由自取。」
「爸,我沒有不捨得肉。喬長貴兩口子走之前,把咱家的剩菜都帶走了。我媽也覺得,大過年的把喬喜鳳送進精神病院,心裡挺不落忍的。聽說醫院食堂放假,就把所有的菜用油紙包包好了,讓他們帶過去。」
「啊?」
喬長海一臉驚訝:「喜鳳柜子裡頭,一點吃的都沒有!」
「別說吃的了,牙膏牙刷、臉盆香皂、換洗衣服都是我給買的。
我還怕她這幾天沒有東西吃餓肚子,又給買了點乾糧。老二他們把吃的,送錯病房了!」
說著喬長海站起來,轉身拎著衣服往身上套。看他那架勢,竟是想去精神病院將那些吃的找出來。
衣服扣子還沒繫上,喬長海瞬間明白了。
他黑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喬寶珠、沈驍、包慧華三人。
「他們沒給喜鳳送吃的?他們把咱家的剩菜拿回家了?」
沈驍沉著臉,點了點頭:「應該是這樣的。」
喬長海痛惜的仰天長嘯:「為啥啊?喜鳳可是他們兩口子最心疼的孩子。為啥不給她送點吃的啊。」
喬寶珠見養父扼腕痛惜的模樣,小聲跟沈驍嘀咕,「喜鳳打小就被當金鳳凰養大,除了對大房那邊恭敬,其他的叔叔、姑姑們都沒有好臉色。」
「就她這樣的侄女,我爸還可憐她、心疼她。做叔叔到這份上,真是沒的說。」
沈驍知道喬寶珠心裡不痛快,說出的話會像刀子似的難聽。
他起身將喬長海拉過來,翁婿二人坐在炕邊上,沈驍點了一支煙遞過去。
等喬長海吸了一口煙,平復了心情,這才緩緩的勸道。
「喬喜鳳情緒陰晴不定,連我跟趙海洋都分不清楚。說明她將自己婚姻的不幸,責怪在當初的換親上。喬長貴兩口子我打聽過,他們一直都很愚昧,認為喬喜鳳天生金命,是註定要飛上枝頭的鳳凰。
喬喜鳳在結婚前夕,做了一個美夢,夢見趙海洋家不僅家裡條件好將來還能做大官。她繼承了父母愛做白日夢的習性,用盡方法出盡洋相也要將趙海洋送去念大學。如今夢碎,她不自我反省,反而怪起了寶珠跟我。
這樣的人,就算我不把她送進精神病院,將來也是要出大事的。」
沈驍的話,並沒有讓喬長海動容。喬長海承認這些都是事實,但是他心裡就是不痛快。
「爸,你是想不通,作為親生父母,他們為什麼會任由我將喬喜鳳送進精神病院吧?」
喬長海點了點頭:「是啊,為啥啊?他們不管寶珠,這我是知道的若是他們心疼寶珠,當初也不會那麼苛待她。但是喜鳳不一樣啊,疼愛了二十年的孩子,怎麼說不管就不管了?」
沈驍冷笑一聲:「從前也不見得多疼愛喬喜鳳,不過是我媳婦兒過得太慘了,才顯得喬喜鳳過得好罷了。
二房五個孩子,若是寶珠不說,我都不知道她還有個親姐姐。更不知道,當初大姐就是被賣了出去。換來的錢給喬光明娶媳婦兒。」
喬長海張了張嘴:「大丫兒是頭一個閨女,多要些彩禮也正常。那也不叫賣閨女,就是,就是……唉,窮人家,過日子不容易啊。」
喬寶珠撇撇嘴:「那還不叫賣?我大姐結婚之後,就從來沒回過娘家。大年初二,他們也不去大姐家去接。
我結婚之後,還曾去大姐家走親戚。大姐在婆家過得並不好,我想拉拔大姐,偷偷給她藏了錢。大姐攆出二里地,也要把錢送回來。
大姐跟我說,娘家把她當牲口賣給婆家,她跟娘家的情分也斷了。就算是在婆家被餓死、被打死,也不拿娘家的一根草。
還跟我說,讓我以後別去找她了,姐妹緣淺,她認命了。」
喬寶珠心裡難受的不行,強忍著將眼淚逼了回去。
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們寵愛喬喜鳳,是想讓她嫁個好人家,攀上了高枝後好多多提攜自己的兒子。
當初我結婚之後,三番五次的跑過來求我。在我這占不到便宜,又用各種噁心人的手段逼我低頭。
而現在趙海洋離婚了,喬喜鳳成了二婚,他們覺得喬喜鳳二婚也攀不上高枝了。就惦記上了她那三千塊錢。」
還得是趙海洋有本事,能讓富婆捨得用三千塊錢買他自由身。
「他們巴不得喬喜鳳關在精神病院一輩子,反正又不是他們做的。回到村里,他們將責任推到沈驍身上。這樣他們又可以裝可憐,騙取村里人的信任。」
「三千塊錢,那是農村人種多少年的地都賺不出來的錢。那黑心兩口子,還有他們生的兩個窩囊兒子。靠著喬喜鳳,一下子脫貧,過上了好日子。」
正好印證了,喬喜鳳就是金命。
「我估計,他們確實也想將咱家的剩菜拿給喬喜鳳吃。半路打開油紙包,發現裡面又是肘子又是魚還有沒吃幾口的大肥雞。」
「貪念上頭,索性拿回家自己享用去了。」
沈驍點點頭:「精神病院的住院費,寶珠一下交了五年,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
喬喜鳳這個爛攤子,徹底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