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蟬不知雪

2025-01-04 14:48:55 作者: 忽公子
  第387章 蟬不知雪

  雪原之上,兩道身影交錯纏鬥,劍光與雪光交相輝映,映出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

  白衣青年身姿飄逸,如同冬日裡的一片飛雪,輕盈而不可捉摸。

  游蘇心中暗忖,自己方才猜的果然不錯,這人實力絕對不容小覷。此人身形靈動,即使在風雪之中也完全不受影響,反而更加如魚得水。觀其動態,每一次起落都有騰飛之意,顯然定是一位化羽境的大修士。可其面貌偏又如此年輕,天資之高亦是游蘇生平僅見,恐怕只在自家師姐望舒仙子之下。

  游蘇甚至能感覺到,他不像是想要速戰速決迅速解決掉自己,而是處處收著力,宛若玩弄獵物的獵手。

  游蘇本想利用對方的輕視讓對方付出代價,可這時才發現這青年的可怕之處。他仿佛對游蘇的所有動作都了如指掌,即使偶然給游蘇露出一絲可趁之機,也會趕在游蘇之前將那絲機會掐斷。

  這就證明他對自己所有的肆無忌憚都具備充分的自信,這種對戰場的絕對掌握才讓他能夠這般隨意地玩弄對手。

  游蘇暗自心驚,然而猶豫之際,只是一掌,白衣青年就將游蘇擊退十數米遠。游蘇雙腿在雪地里劃出兩條筆直的溝壑,最終還是以掌插地才穩住身形。

  白澤再也無法維持那袖珍可愛的模樣,隨著一聲震天撼地的咆哮,它的身軀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牽引,迅速地膨脹開來。眨眼之間,它就化作了一隻半鹿半虎的神異珍獸,渾身散發著祥瑞之光,威嚴而神秘。

  跟在游蘇身邊的這麼多日裡,它早就被養的恢復了神俊。此時它衝著緩步而來的白衣青年連聲怒吼,只可惜它的威脅並沒有阻攔半分青年的腳步。

  「白澤?!」

  那白衣青年神色一變,目露訝然。

  他難以置信地打量著眼前的神獸,那股訝然又迅速被一抹難以掩飾的熾熱所取代。

  「難怪你能破除那黑海月之幻……原來,竟是因為身邊有白澤相助!」

  他至此仍不相信,面前這個鄉下地方來的井底之蛙會是祓除黑海月之人。

  「傳聞白澤通人言,曉萬物之情,知鬼神之事,是真正的祥瑞之獸!唯有聖人降世才會出現!可惜這東西只存在於傳說之中,卻沒曾想,竟然真的存在!」

  白衣青年越說越激動,宛如將這頭虎視眈眈的神獸視為了囊中之物。

  「知道就別動!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白澤用最稚嫩的聲音裝出了最凶神惡煞的樣子,只可惜是個人都聽得出來它沒什麼底氣。

  「不對……怎麼會這麼弱?一點玄炁都感覺不到?」

  白衣青年面露愕然,自說自話,儼然沒將面前的一人一獸放在眼裡。

  白澤聞言氣極,將鋒利的虎牙亮了出來,好似在說沒有玄炁也照樣咬死你。

  「我說呢,要不白澤怎麼會跟在你這種人的身邊,原來竟是被你撿了漏。」

  白衣青年驀然駐足,淡淡搖頭。

  「不過也好,倒是省去了擒住它的力氣。我還真是要謝謝你,真是送了我一個天大的賠禮啊。看來天道也青睞先生,特地降下福瑞來證其道。我若將白澤獻給先生,他定會感到欣慰吧。」

  白衣青年一邊滿懷希冀地說著,渾身上下凝聚的玄炁也越發磅礴,猶如實質化的雲霧,將他整個人包裹其中,顯得神秘莫測。


  白澤不由得慌了些心神,它最有恃無恐的,便是沒有人敢殺身為祥瑞之獸的自己,因為這會引來天道的反噬。可能以自己性命做威脅的前提,是對方有必須越過它屍體的理由。而此時這個可怕的敵人,目的卻已經從它身後的游蘇轉變成了它自己。

  他根本不需要殺了它,只需要擒住它即可。

  可即便如此,它也沒想過從游蘇身前讓開。

  白衣青年瞬間起了攻勢,身形一動,速度之快,帶起一陣陣凜冽的寒風,而他的身形已如同鬼魅般不見蹤影,唯留原地的風雪被他那驚人的速度激盪得漩渦四起。

  白澤即便意識到了危險,但雙足卻如灌了鉛一般來不及跟上那要躲開的念頭。

  但在下一瞬,一柄長劍就以更快的速度插在了它面前的雪地之上,劍柄微顫,餘威陣陣。

  白衣青年被迫止住身形,看著這柄散發著森然寒氣的寶劍,眯了眯眼,驚訝道:

  「竟是劍修?」

  游蘇沒有理他,又從白澤的身後走上前來,順便拍了拍白澤的側腹,示意它讓開。

  「大人打架,小孩子一邊待著。」

  話罷,游蘇便利落地拔出了長劍,氣勢也與方才迥異。

  白衣青年來了興致,打量著游蘇手中的劍:

  「也只有你這種鄉巴佬,才會把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劍法視若珍寶了。」

  他對劍並不感冒,甚至有些鄙夷,可以說這是大多數北敖洲人的偏見。因為劍這種略帶秀氣的武器,對於需要在冰天雪地中求生存的北敖洲人而言,可謂是雞肋中的雞肋。

  游蘇依舊不理,只是半蹲身子,舉著長劍橫於胸前。

  「你連劍鞘都不拔?」

  白衣青年渾然不懼,反倒提醒起了游蘇。

  「你不配。」

  游蘇淡漠回應,墨松劍在他手中躍躍欲試,仿若立馬就要脫鞘而出,可游蘇卻穩穩按住,壓制著墨松劍的躁動。

  除非萬不得已,游蘇當然不會輕易拔出墨松劍,即使在奧數尊者的面前,他也從未將墨松劍亮出來過。

  可以說這柄通體墨色的長劍,其辨識度遠比游蘇本人要高……畢竟游蘇只是容貌俊俏,但世上亦有別的美少年,可墨松劍的顏色在劍中可謂是獨樹一幟。

  「有意思。」

  白衣青年輕哼一聲,一道狂暴的氣流就從他的袖口中噴涌而出,帶著摧枯拉朽之勢。

  游蘇眼神一凜,使出鴛劍之中最強的防禦劍招——風聲鶴唳,以此接招。

  氣旋竟生生被墨松劍的劍鞘擋住,只剩如水流一般分開的餘波流竄。

  白衣青年錯愕之際,游蘇沒有因此而停住腳步喘息,他竟身形靈巧一轉,借著氣流在身後的碰撞猛蹬一腳,如雷霆一般沖向猶未回神的白衣青年。面對這種精通術法的敵人,近身是最好的戰略。

  可誰知白衣青年卻忽而勾起唇角,只聞一聲若有似乎的異響,他的身形竟轉瞬間就飛至游蘇的面前,一拳擊在游蘇的手腕之上。

  好在游蘇臂力夠強且反應極快,登時借力長劍下壓再配以鞭腿直衝其面門。白衣青年一時難以避開,渾身玄炁外泄,若罡氣爆發,將游蘇生生震退。


  游蘇心有餘悸,他才知青年方才那愣神竟是故意表現出的漏洞。而他剛才那一拳,其實完全可以打在他的身上造成重創,而不是手腕。

  他會這般做的目的,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想要羞辱身為劍修的游蘇,畢竟一個劍修連劍都丟了,哪裡還有臉面再用劍。

  游蘇劍眉深蹙,罕見地主動說起了話:

  「那聲音是你發出來的?」

  「正是。」白衣青年一副怡然自得之態。

  游蘇所說的聲音,正是每次試圖接近這位赤手空拳的青年時會幻聽到的一道聲音。

  「知道是什麼聲音嗎?」白衣青年高高在上地問。

  游蘇當然不會理他,只是舉劍伺機而動。

  「這是蟬鳴。」

  白衣青年自問自答,甚至開始了自吹自擂:

  「很小的時候,先生帶著我去了南陽洲。我很喜歡那裡的天氣,夏天的時候,蟬鳴不絕,生趣無窮。人都道蟬不知雪,我便帶了一隻蟬上路同行。要回北敖洲時,我決議帶它去見一見雪。在我的百般呵護之下,它成功活著跨過了別的蟬永遠無法越過的大海。它在見到雪之後,發出了一聲哀婉的蟬鳴,那聲音悠揚悽美,令人動容。它是第一隻見到雪的蟬,也是第一隻被雪見到的蟬,它應該有資格被葬在雪裡,所以我就將它葬在這裡。在那之後,我便在它的墳前自創出了這門雪蟬功。當然,先生也點撥了我幾回。」

  白衣青年不放過任何在游蘇這個下里巴人面前炫耀的機會,他搖著頭,嘆息道:

  「你一個從無名部落鑽出來的井底之蛙,又怎會認得出蟬鳴之音。」

  「我只是覺得有些難聽。」游蘇冷言冷語。

  他心中卻是暗自思量。他終於想通為何次次都能被這白衣青年化險為夷,其原因正是這聲若有似無的哀婉蟬鳴。這蟬鳴有勾人心神之效,會引人忍不住地停頓一瞬。

  所以其實根本不是白衣青年的應變速度快到了離譜的程度,而是游蘇在沒察覺到的時候莫名頓住了一瞬,才被白衣青年藉機規避掉了風險。而這近乎無限的容錯機會,才是白衣青年能夠完全將游蘇不放在眼裡的底氣所在!反正無論如何,他都有時間做出反應!

  念及於此,游蘇心中也不由驚嘆。且不論此功法之神異,單單這雪蟬功是由這青年自行領悟而成就足以可見此子天資之高絕,可謂是震古爍今。

  只是游蘇也覺好奇,他對如此天驕居然毫無印象,對這雪蟬功更是聞所未聞。

  白衣青年卻是面容一怔,旋即太陽穴上鼓起一根青筋,怒斥道:

  「簡直是坐井觀天!對牛彈琴!」

  「你帶回來的蟬,就是雪蟬?通體潔白的那種?」游蘇好奇地問。

  那青年墨眉微挑,似是有些驚訝游蘇怎麼也會認識。

  「不錯,南陽洲人因為此蟬通體雪白的緣故,便稱之為雪蟬,實則與雪沒有半分關係。」

  「那就難怪了。」游蘇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難怪什麼?」白衣青年語氣不善。

  「你以為它那聲哀婉的蟬鳴是在表達此生見到雪後的死而無憾,實則不然。雪蟬會通過聲音極低的長鳴聲吸引異性與之交配,而雪蟬繁衍後代的旺季便是夏天。你從夏天帶著它漂洋過海來冰雪不化的北敖洲,想必為了讓它活在溫暖環境中準備了重重保護,故而之前從未聽到它的求偶聲。等你落地一朝放出,自然聽見它因求偶本能發出的蟬鳴聲。而它剛叫了沒幾句,就被凍死了。」


  游蘇將墨松劍在手中掂了掂,也不知是不是跟奧數尊者待久了的緣故,說起話來也有些欠兮兮的。

  白衣青年負於身後的雙手緊緊握拳,其上筋骨可見。

  「不過這倒霉的蟬被如此莫名其妙地折騰,倒也算是不枉此生。因為好歹它的死,陰差陽錯讓你練成了這雪蟬功。也算是你的貴人了。」游蘇笑容玩味。

  白衣青年冷笑一聲,「你想壞我道心,未免想得太簡單了些。」

  「我沒騙你,你自己可以去南陽洲隨便找個村夫問問。」游蘇狀若無辜,「這在南陽洲可是連鄉野村夫都知道的事情,你個空原神山的天驕卻不知道?」

  這話徹底激怒了白衣青年,從之前的對話就能發現,他最看不上的就是所謂的『鄉下人』,又怎麼可能接受自己連鄉下人都不如的事實。

  只見他驀然凌空而立,周身仿佛有無形的力量托舉,白衣在風中獵獵鼓動,如同展翅欲飛的羽翼,觀其模樣,倒真像是一隻白斑雪蟬,在蒼茫天際下鼓動雙翼。

  四周風雪繚繞,山巒隱現,更襯得他身姿飄逸,氣勢非凡,宛如仙人下凡。

  之前的他從沒有仗著化羽境的飛行能力以高打低,很顯然,此時的他已不打算再對游蘇留手。

  游蘇亦是一手握住劍鞘,一手抓住劍柄。他很清楚,自己不拔出墨松劍根本不可能戰勝面前的敵人。但若是下定決心要讓墨松劍露面,就必須保證能殺了看見它的人!

  風雪之中,兩人的氣息交織,氣氛緊繃至極點。墨松劍在游蘇手中隱隱顫動,劍意猶如蓄勢待發的洪流,堪至巔峰。

  然而,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周圍紛紛揚揚落下的神雪竟開始漸漸停歇,宛如被一隻無形的大手輕輕撫平。天際間,一抹淡淡的輪廓若隱若現,那竟是白衣青年背後神山的模糊影子,巍峨而神秘。

  白衣青年臉色瞬時變幻,他最後怨怒地瞪了游蘇一眼,那眼神中既有憤怒,又有不甘。而後他身形一動,竟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游蘇意識到危機暫時解除,這些不願暴露醜事的人肯定是因為神雪停歇而逃。

  他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未完全吐出,他忽而感覺後腦遭到一記重創。

  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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