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是她堅定的信念,二十大板過後,她居然氣息游在。
只是那雙猩紅的眼,似眼滴答出血淚來。
「真是命賤!」魏瀾依恨不得上前,親手掐死這個賤奴。
然而她貴為郡主,怎會做如此有失體統之事。
冷眼瞥過秋嬋血肉模糊的後背,她吩咐嬤嬤道,「讓她跪著,直到交出玉珠為止!」
「郡主,這怕是……」
不妥吧。
老嬤嬤於心不忍,活生生的人,魏瀾依是要折磨死才罷休。
「偷了東西不認,就這麼算了,日後睿王府人人效仿,這還了得?」魏瀾依搬出規矩,壓的老嬤嬤啞口無言。
末了,她踏進門,還不忘譏誚道,「要怪就怪她自個兒,沒落個富貴人家肚子裡,投錯了胎!」
「奴婢……沒偷……」
饒是聲音跟蚊子似的,秋嬋指尖幾近陷入長凳縫隙中,滲出了血,依舊是竭力表清自己的清白。
「小姑奶奶,你可少說兩句吧。」老嬤嬤湊近她身旁,壓低聲音的同時往屋內望了望。
她是真沒見過這麼軸的,就算見過,在王府早就成一捧灰了。
秋嬋是被侍衛和嬤嬤從長凳上揭起來的。
著實是揭。
爛泥般的後背,導致她下半身已了無知覺。
如同一個泥塑,任他們怎麼捏,便怎麼捏。
麻木地跪在殿門外的台階之下,她眼皮子重得抬不起來,眼睛滑過,卻哭不出聲。
老嬤嬤看她跪在腳邊,就那麼一坨,血浸潤了腳脖子,融進石板縫中。
都是做奴才的,嬤嬤刀子嘴豆腐心,眼下疼惜卻又無能為力。
「國公府給你捎來一封書信,你且看看,若有命度過這一劫,切記機靈點。」
她囫圇將信紙往秋嬋手裡一塞,眼不見心不煩,轉身攆著小碎步遠去。
國公府……
秋嬋哆嗦著雙手一點點將信紙展開來,娟秀的簪花小楷,很多字秋嬋不識得。
兒時爹爹教過她幾日,只是恰逢荒年,又遇戰事,當時只顧著逃難。
幾行家書,秋嬋字字不落,大抵寫的是讓她好生在王府待著,阿爹自盡而亡,別忘了還有阿娘在他們手裡。
咚——
秋嬋的心房,似被什麼鑿出個洞來。
阿爹去了。
酸澀的眼裡汪洋一派,淚珠兒似斷了線般。
秋嬋明白,阿爹哪裡是自盡,分明是被盜竊之罪活活逼死的!
她緊緊地攥著信紙,牙根咬得直打顫。
而今阿爹已去,阿娘還能活多久。
老天爺似乎也在感同身受,風雲驟變,大雨傾盆。
豆大的雨點砸在她身上,將那滿身污穢,沖刷成淺粉色的淺流。
「啊——」
一聲悽厲的哀嚎在院中與雷聲交映。
她狠狠攥著的信,筆墨早已化為烏有,像是她的阿爹,草草幾字概括生死,結束了輕如浮萍的半輩子。
「吵嚷什麼!」殿內煩躁一語,身著綴絨繡鳳襖的閨中小姐踏出金絲鞋履,就有女婢掌傘遮在她頭頂。
立於屋檐下,魏瀾依踏了下水花子,惡狠狠威脅道,「再哭,將你剁了手腳,拔了舌根,做成人彘餵狗!」
她含著金湯匙出世,捧著聖賢書,卻說出如此惡毒的話。
秋嬋由下往上瞪著她,那眸光,似寒森森的劍,若能化為實質,必然將魏瀾依千刀萬剮。
「嘿,你這賤奴,豈敢……」
魏瀾依提著裙邊,就要教訓秋嬋。
低賤如臭蟲般的東西,還敢敵視她,活的不耐煩了!
「站住。」
就在此時,殿內傳出低沉森嚴的話音。
魏瀾依身形一顫,圓臉上掠過幾分心虛,轉而笑靨明燦,折回門檻內,「行淵哥哥,您不是入朝去了麼,怎麼這麼快就回來啦?」
「本王若不回,任你在府中胡作非為到幾時?」
裴行淵淡淡的,他回府多時,本只是想看國公府的小東西能嘴硬到幾時,想不到還有幾分骨氣。
「哪有嘛,都怪這手腳不乾淨的丫鬟,偷拿了我玉珠。」
「哦?睿王府要什麼沒有,偏偷到你這來?」
魏瀾依自知這罪狀站不住腳,可外頭的也就是個丫鬟罷了,她找個由頭想如何懲治就如何懲治。
不曾想,裴行淵竟當場戳破她的謊言。
她扭捏著撒嬌,尾音拖了幾個彎兒,坐在輪椅上的男子面目清寒,鳳眼中凜冽如冬。
他不為所動,喚來老嬤嬤道,「將她送侯府去,這麼大個姑娘家,成日招搖過市,侯爺也不管束著,讓人笑話!」
「行淵哥哥,人家想你嘛,不回……」
魏瀾依還想耍賴皮,男人一掌拍在輪椅扶手上,「送走!」
魏瀾依不甘不願地被嬤嬤拖走,殿外的秋嬋一口鮮血嘔出來。
後知後覺的疼痛遍布全身,如同四肢百骸被拆分後重組在一起。
男子接過女婢手中的青花桐油傘,侍衛抬著他的輪椅放在院中。
雨水順著傘骨滴落,男子隔著雨幕,俯視著殘若敗柳的秋嬋。
她本就瘦弱,一番拷打淋跪雨中,烏髮緊貼她飽滿的頭骨,似要消散在他眼前。
「呵。」
男子喉結滑動,喉頭冒出一聲冷斥,「骨頭再硬也怕利器,乃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
魏瀾依嬌慣中長大,就喜歡下人待她眾心捧月,哪有婢女和她作對。
只要這丫鬟肯求饒,這頓皮肉之苦也就免去了。
「爺,奴婢沒偷。」秋嬋咽下口中腥甜,固執己見。
她攥著心口的衣裳,手心裡是揉成沫狀的家書。
她不能和阿爹一樣,她要守住阿爹最後的清白。
秋嬋面向著裴行淵,跪在迤邐雨地中,一點點挪,一點點挪,挪到他身邊。
裴行淵蹙著斜飛入鬢的眉,靜看此女眼中漸露鋒芒。
她撒開手中信紙殘渣,伏在輪椅旁,眸似潤水的琉璃,絕望中萌發渴求。
她說:「爺,求您,疼疼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