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又來看我啊。」
面前和青木打招呼的,是住在村子邊緣的一位長輩,他的女兒離開這裡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只留下他和老舊的房子,固執的守在那個村東頭的小山口。
「石井先生。」
「您還是不打算搬嗎?」
近年的雨季,降水量節節攀升,部分與水田相近的人家都忍受不了屋子裡的積水,相繼搬離。
而水田的附近,又有著一座小山,山腳下的小屋,便是石井先生的住所。
如果再次發生暴雨,很可能會引發山體滑坡,到那個時候,屋子裡的人是絕對來不及撤離的。
青木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也和村長爺爺提過幾次,與他相鄰的幾戶在村長的勸說下,都得到了妥當的安置。
唯有.....
他將目光放到面前依舊笑呵呵的看著他的老人身上。
唯有這一位,怎麼勸說都不願意離開。
他說,怕他的女兒哪一天回來,找不到他。
面對性命之憂,他第一反應想到的卻是一個不會回頭的人。
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前輩,要麼擁有看淡一切的通透和淡然,要麼便是固執的守著心中的執念。
畢竟,除此以外,再無牽掛。
青木卻不能放任不管。
如果對方特別頑固的和他爭執,他便可以順勢去找到破綻,輕而易舉的打破他的心理防線,完成勸說。
但偏偏對方不管是語氣還是神態都相當友好,不反駁一切,卻也不認可,不爭執,就是這樣,才格外的棘手。
他說服不了對方,也無法說服自己,便常常抽出時間來探望,檢查著周圍的地質情況。
青木今天依舊,例行公事一般,在外面的田野邊走了兩圈。
並無其他的異常,連日的雨在這幾天也消停了不少。
他轉身走回去,找到在自家屋子門口坐著的熟悉老頭。
旁邊的椅子早已安置好,看來是已經習慣了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
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也算是有了點交情。
青木沒有客氣什麼,順勢落座,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遠方的山路。
早晨下過一場雨,中午徹底放晴,留下湛藍色的天空。
兩個人明明是朝著同一個方向看過去,但落點卻並不在一處,眼裡的光線渙散,好似有目的又好似沒有目的地。
空氣很安靜,他們沒有談論什麼其他的話題,只是各自發散著心裡的思緒。
大抵是,叫做...發呆。
漸漸的,太陽在天幕的邊緣緩緩滑落,夕陽的餘暉也只留下了天邊的一縷彩霞。
看到這幅景象,青木才恍然意識到,又一天結束了。
他將外面放著的桌椅板凳一件件搬進裡屋,看著來幫忙的嬸嬸走進廚房安置著晚飯,而門口坐著的另一個人,卻始終沒有動靜。
就在青木收拾好一切,一如既往和石井先生道別的時候,椅子上的人突然動了。
像是終於從一場沉疴的夢中醒來,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釋然。
「青木,替我送一封信。」
突然聽到他開口,青木推門的動作頓住了。
沒等青木回應,石井先生又自顧自的說道。
「明天就搬。」
雖然不清楚他突然轉變想法的原因,但無疑,對方不再執著於留在這個地方,也讓青木心裡懸起的擔憂落到了實地。
面前年輕人的身影逐漸走遠,石井先生也從椅子上坐起身。
村子裡的人只知道他有一個女兒,卻從來沒人見過她,問起她的去向,也只看到他惆悵的望向那條出村的路,
便以為是他的女兒到了大城市,不想回來,所以拋棄了他。
殊不知...她不是不念,是不能...也無法回頭了。
什麼先生...不過是一個政治鬥爭的失敗者罷了。
一個,苟延殘喘的餘孽。
成王敗寇.....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拎起椅子,走進了屋內。
......
另一邊,青木在第二天就拿到了那封信,也聽到了石井先生搬家的消息,但搬到了哪裡,卻沒有人知道。
山腳下的屋子空空蕩蕩,只有門口流過的溪流還如往日一般。
『致 愛麗絲』
收件人卻是叫做靜子。
目的地,是東京。
......
「敦,要出發了。」
「不帶西格瑪他們嗎?」
「只是兩三天而已,很快就回來了。」
「噢好!」
中島敦一頭霧水的收拾好行李,沒有問為什麼要帶上他這種蠢問題。
青木先生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心裡的念頭紛雜,一個不留神,就撞到了前面人的後背。
敦有些慌忙的抬起頭,正好對上了青木略有些嚴肅的視線。
被這種眼神上上下下打量幾遍,中島敦心裡不免的有些緊張。
是衣服穿反了,還是鞋帶系的不對,還是自己臉上沾什麼東西?
這樣亂七八糟的想著,就看到青木收回了視線,有些遺憾的說。
「現在是不是不需要壓制也可以控制好力量了?」
這樣就沒辦法再找藉口「不小心」「沒調節好」,去名正言順的擼小老虎了。
「還...不太熟練。」
中島敦內心有些忐忑,確實是離開了青木也能夠自我控制,但具體的釋放還不太能找到合適的度。
「自信點,敦。」
青木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月下獸的異能掌控到這個地步,已經可以戰勝大部分的異能者了,即使是不敵,也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但是很多時候,純靠蠻力是不夠的,還得掌握一些戰鬥技巧,這方面,青木就愛莫能助了。
不過....
有一個地方的人應該可以。
武裝偵探社的那位,福澤社長,以前是一位名氣很大的武士。
或許他能教給敦一點東西。
費奧多爾的計劃因為青木這個變數,應當還在調整之中,這段時間,得提前做些準備。
話說偵探社之前好像很缺人,不知道現在還缺不缺,養孩子還是有點麻煩,不如直接把敦打包送過去寄養吧。
就是過去惡獸傷人的那些事件...怕是還得清洗一番。
這麼一想,偵探社還真是完美的容身之所。
至於擁有同樣手段的港黑....那地方連太宰治都不樂意待。
.......
東京。
通過長時間的暗線發展,阿雪終於選到了一位合適的合伙人。
「應該稱呼您為,渡邊夫人,還是,靜子小姐?」
她對面的女人抿了口桌上的咖啡,語氣隨意的回應道。
「稱呼而已,有什麼區別。」
「不不不。」
阿雪否定了她的說辭。
「這決定了我今天的合作對象。前者是您和您丈夫的利益共同體,而後者,僅代表您自己。」
聽到這句話,女人放下手裡的咖啡,語調不自覺的抬高。
「是嗎?小姑娘,你就那麼肯定我會答應。」
「您沒理由不答應,不管是為了您那個被作為利益交換品犧牲掉的女兒,還是您身後快要徹底沒落的家族。」
「據調查,您丈夫能做到這個位置,在您在背後一步步助推,甚至那些無比漂亮的業績,都出自您的手筆。」
「但我也沒理由同意。」
女人說著,抬眼輕描淡寫掃過阿雪的身後。
「你的籌碼,還不夠。」
說完,她拿起沙發旁的包,就要離開這個客廳。
但手指剛碰到門,就被身後的聲音重新拉了回去。
「如果靜子小姐不願意,那麼石井小姐呢?」
聽到這個姓氏,女人伸出的手頓住了。
她的語氣不再平淡,暗含幾分威脅。
「你從哪裡知道這個姓氏的?」
人人都道她是小家族出身,說她嫁給現在的丈夫,屬於高攀,八輩子的福氣。
但沒人知道,若不是站錯了隊,那個男人過去連見到她的資格都沒有!
為了復仇,為了躲避仇家,十年如一日,她只能頂著另一個陌生的姓氏。
面前的女孩開口了。
「您的父親。」
「給您寄了一封家書。」
不得不說青木的傳訊恰到好處,在這個節點,向她詢問關於靜子小姐的事情。
這個名字普普通通,兩個人的姓氏也毫不相同,任誰來也不會將她們聯繫在一起。
但阿雪見到她之後,就毫不猶豫的確定,她們就是同一個人,那麼更多的事情,就值得深思了。
儘管她有把握再次見面,通過交談可以說服對方,但在這期間花費的時間顯然不會是個小數目。
眼下算是意外之喜,替她省去了許多時間。
不過....這個女人,那些調查到的龐大關係鏈,居然也只是她的冰山一角。
阿雪有些不確定,這樣隱藏極深的合伙人,還是不是她的最佳選擇。
然而面前的女人只是稍加思索,便開口應下了她的提議。
「我會為你提供一切支持,以石井靜子的身份。」
以父親剛烈的性格,如果是敵人,根本不會有家書一說。
女孩的神情不似作假,說明家書確有其事。
不管怎麼說...她本就沒打算完全拒絕對方。
如果對方已經見到過父親,那就更沒有藉口浪費時間去推辭,畢竟她們的目的,並不衝突。
.......
「青木先生,目的地是哪裡?」
「東京。」
青木想了想回答道,又遲疑了片刻,補充了一句。
「然後是橫濱。」
「要回橫濱嗎?!」
中島敦有些興奮,其實他也捨不得那個小院子,畢竟那段時間,是身邊的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
「不是,路過的時候給你找個傳授戰鬥技巧的老師而已。」
「不然哪天碰到靈活點的對手,怕是要被對方耍的團團轉。」
「哦。」
聽到這裡,中島敦的臉色垮了下來。
也要進行按日復一日的重複訓練嗎?
救命!
那種天天累到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的魔鬼日子又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