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五塊錢買了兩根大茄子的客人開開心心地走了。
寧稚問許小屏:「那兩根茄子,你能掙多少錢?」
許小屏憨笑道:「我批發一斤是兩塊錢,兩根能掙一塊錢左右。」
寧稚看著自己手上的土豆和茄子:「那我這些,你能掙三塊錢。」
許小屏連忙說道:「不不,寧律師您這些我不能給您算錢,您幫了我那麼多,我還得還您錢,怎麼能收您菜錢。」
寧稚拿出錢包,沒找著零錢,拿出一張一百塊的紙幣塞給許小屏:「一碼歸一碼。一共還得找我88塊錢。」
許小屏不收,又推回給她,她稍稍嚴厲了臉色,許小屏便不敢再推脫。
寧稚把零錢放回錢包里,拎著菜,在一旁的路牙子上坐了下來。馬慧慧也牽著妹妹坐在她身邊。
寧稚看看四周,問:「市場裡頭的蔬菜攤位一個月多少租金?」
「五百塊錢。」
「那你還不如在裡頭租個攤位,然後多批發一些品種的蔬菜回來賣,價格也賣高點。」
許小屏小聲道:「我先在外頭擺攤,等掙到錢了再到市場租攤位。」
寧稚笑了下:「你這五毛一塊地掙,扣去生活費,得猴年馬月才能攢到五百塊錢?」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轉身往農貿市場走:「我去幫你租個攤位,老是在外頭容易被欺負。」
許小屏想攔住她,可生怕自己一走,攤子就被旁人給糟蹋了,急得站在原地喊道:「寧律師,真不用了!您回來!」
馬慧慧立刻牽著妹妹追過去。
寧稚找到市場管理處的辦公室,很快就幫許小屏租到一個賣蔬菜的小攤位,一次性交十個月攤位費免兩個月。
她把攤位證交給馬慧慧:「走,咱們去找找這個攤位在哪裡。」
馬慧慧接過證:「謝謝阿姨,這筆錢,我們一定會還給您的!」
寧稚笑著摸摸她和妹妹的頭髮:「你們倆,專心學習就好,這些事情我會跟你媽媽處理,你們不操心,好嗎?」
馬慧慧點點頭。
她們在靠近後門的地方找到一個不起眼的小攤位,方方正正的,約有三四個平方左右。
位置不好,但也沒辦法,好位置肯定早就讓人租走了,但它至少能讓許小屏遮風擋雨、不用被人欺負。
寧稚和許小屏一起把土豆和茄子搬到攤位里。
攤位後頭有個小桌子,可以放雜物,寧稚出去打包了四份快餐,和許小屏母女三人一起坐著吃午餐。
「明天開始,菜色可以多拿一點,會有人買的,然後價格上調,適當比其他攤位便宜點就行。」
許小屏不住地對她表示感謝,說:「我一定儘快把錢還給你。」
寧稚笑道:「不急,沒多少錢。」
她看著馬慧慧照顧妹妹吃飯,欣慰道:「慧慧長大了,能幫你分擔了,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許小屏看著兩個女兒,抿唇點了點頭。
寧稚看著馬慧慧,說:「慧慧,如果想去北京玩兒,就給阿姨打電話,好嗎?」
馬慧慧笑出一口黃牙:「謝謝阿姨。也請阿姨常來淶水玩。」
寧稚拍拍她瘦小的肩膀:「阿姨會的。」
她蓋上盒飯,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北京了,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許小屏立刻放下盒飯站起身,馬慧慧和妹妹也跟著站起身,母女三人要送寧稚,被寧稚婉拒了。
馬慧慧看著寧稚越走越遠的身影,對許小屏說:「我以後也要像寧律師這樣,考上北京的大學,當律師,幫助有需要的人,也保護自己和家人!」
許小屏含淚點頭:「寧律師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咱們要趕緊把欠她的錢換上。以後你若去了北京,一定要經常去看她。」
……
寧稚剛下網約車,就受到方蘭微信發來的幾張照片。
她匆匆穿過中庭,往樓棟走,邊點開微信里的照片。
照片估計挺清晰,每張都有幾個M,緩慢加載中。
寧稚等待的間隙,按了電梯。
電梯從負一往上升,門開,她抬頭要走進去的一瞬間,看到了站在裡頭的蕭讓,腳步一頓,才進電梯。
蕭讓打扮休閒,牛仔褲、藏藍色超細暗格紋襯衫,像是中午出去約了飯才回來。
寧稚對他笑了下:「這是要出去還是回來?」
蕭讓幫她按了電梯:「回去看老人了,吃了午飯才回來。」
寧稚點點頭,低頭看手機:「挺好。」
「你呢?一大早去哪裡了?」
「去淶水看許小屏母女,她們搬去淶水住了。」
「許小屏的案子處理得很成熟。恭喜你。」
寧稚對他笑了下:「謝謝。」說完重新看回手機。
方蘭發來的幾張照片,已經加載完畢。
寧稚點開第一張。
昏黃的環境,像是酒店,一個中年男人趴在另一個男人雙腿間,正舔舐那個東西。
寧稚被噁心到了,手指一划,看下一張,兩個男人正在接吻;再往下劃照片,一個男人跪在床上,另一個男人從後面掐著他的腰,正做那種動作。
寧稚被噁心得不行,回到對話框,給方蘭發去信息:【那個是你丈夫?】
方蘭:【戴眼鏡的那個。】
寧稚:【了解,等法庭通知開庭時間,就能把這些照片提交給法官】
方蘭:【好的,麻煩您了寧律師】
寧稚退出微信,手機塞回牛仔褲後袋。
「什麼照片?」蕭讓突然開口,「尺度挺大。」
寧稚回神,看他一眼:「一個當事人發來的,懷疑是給子騙婚。」
「開始自己接案子了?」
蕭讓和程儒言通過氣,先讓寧稚做法援死刑案。
起訴同性戀騙婚是民事案件,程儒言沒有這種案子,想來就是她自己接的了。
寧稚解釋:「是紫絲帶媽媽的案子,我幫個忙。」
「把精力留在影響力大的案件上,這種小案子暫時不做。」
寧稚覺得他管得有點寬,忍著不懟他,恰好電梯門在此時打開,她打了聲招呼,走出電梯。
……
周一一早,寧稚和程儒言手下一名助理律師郭凌前往香州。
案子周二才開庭,她提前一天抵達香州做準備。
郭凌臨時被叫來配合她,配合度還行,但態度不好,說話有點沖。
想來是不服氣。
郭凌是北大法本、斯坦福法碩,不管是第一學歷還是第二學歷,都比寧稚好,可寧稚現在可以獨立辦案,她卻只是作為助理律師配合她,自然不服氣。
倆人之間氣氛詭異,卻要住一個標間,氣壓相當低。
寧稚選擇無視這些。
郭凌很勤奮,拿了案卷和寧稚的訴訟策略去看,看完發表自己的看法。
「這個案子,目前有兩個重大嫌疑人,鄒衛勤和陳佳宇,從證據比重來看,陳佳宇殺害死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他曾經獲取過大量成分與死者體內安定成分相同的藥物。我認為陳佳宇是兇手。」
寧稚說:「鄒衛勤有不在場證明,他沒有。」
郭凌嘆氣道:「其實我挺能理解他為什麼要殺死者。他那麼努力,成績也不比死者差,導師卻更偏愛死者,他內心肯定不平衡。這個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人選擇當傻瓜,有些人選擇當勇士。」
寧稚聽出她的嘲諷,淡淡問道:「所以你也會和陳佳宇做一樣的選擇,得不到就毀掉?」
郭凌聳聳肩:「那倒不至於。但如果領導的偏心損害到我的利益,我肯定會舉報!」
她這話像在敲打寧稚,寧稚聽出來了,沒搭理她,繼續完善訴訟策略。
「聽說這個案子,本來是打算讓孫昊做的,但你來的那一天,程律就把案子給你了。孫昊心想錯過了大學生情殺案,能做殘疾人殺夫案件也不錯,接過程律又把殘疾人殺父案也給你。程律對你可真好,把關注度最高的兩個法援案件都給了你。」
她觀察著寧稚的反應,繼續說道:「還把你的工位安排在他辦公室,這在整個圈子裡可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吶!程律該不會是……」
「郭凌!」寧稚出聲打斷她,「你越說越離譜了。」
她一噎,訕笑道:「我也是聽說的。」
寧稚不希望越傳越離譜,深吸一氣,解釋道:「這個案子,當時程律從一大摞的案卷里隨手抽出來的,他看都沒看案件封面,直接說——做無罪辯護,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那許小屏的案子呢?」郭凌笑,「總不能許小屏的案子也是盲抽的吧?」
「那是因為鄒衛勤案我找到了證據,有希望推翻一審死刑的判決,所以把同樣是死刑指控的許小屏案交給我!領導要的是穩贏,不是人事上的公平!」
郭凌訕笑著沒說什麼。
寧稚不想再被她打擾,抱著電腦去了樓下咖啡廳。
翌日,鄒衛勤謀殺案二審,在香州中級人民法院開庭。
寧稚換上律師袍,坐在辯護人席位上,對面公訴人席兩位公訴人神色嚴肅。
有了上一個案子的經驗,她這次沒那麼緊張了。
鄒衛勤的案子,比許小屏的案件簡單得多。
合議庭入席,開始進行法庭調查。
寧稚申請林恬、案發時和鄒衛勤通過話的林恬同學、陳佳宇和章育成的舍友、陳佳宇的父母出庭作證。
經過連續幾天的庭審,終於迎來宣判。
當聽到審判長親口宣讀「鄒衛勤謀殺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陳佳宇犯故意殺人罪、偽證罪成立,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寧稚鬆一口氣。
她看向被告席的鄒衛勤,對他笑了下。
鄒衛勤被當庭釋放,他殘疾的老母親和哥哥,對他抱頭痛哭。
寧稚和郭凌走過去,笑道:「小鄒,恭喜你。」
鄒衛勤抬手抹淚,雙手合十:「寧律師,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一命,你救了我們家!」
他的老母親要對寧稚下跪,被寧稚給扶起來。
寧稚扶著痛哭流涕的老人家,說:「阿姨,你的好日子還在後頭,一定要保重身體!」
她扶著老人家、鄒衛勤的哥哥扶著鄒衛勤,一起走出法院。
在外頭等候的記者們衝過來,一陣猛拍。
話筒舉到鄒衛勤面前,記者問:「鄒先生,您現在被無罪釋放,將來有什麼打算?」
鄒衛勤撓了撓頭髮,憨道:「我想回學校繼續念書,我被抓走之前,剛上了一個多月,我想繼續上學。」
記者:「您白白被關了三年多,有打算申請國家賠償嗎」
鄒衛勤搖頭:「不打算了,一開始我自己也沒交代好當天發生的事情……」
話沒說完,被寧稚輕輕拉開。
寧稚:「關於國家賠償,之後我會和鄒先生及其家人商量,該爭取,還是得爭取。」
記者:「那到時候還是寧律師您幫他爭取嗎?」
寧稚:「應該是的。」
記者:「寧律師您一回國,就立馬打贏了兩個死刑案件,您有什麼秘訣嗎?這個案子,一審律師直接打成死刑,如果不是二審您接手,是不是二審依舊會被死刑?」
寧稚:「一審怎麼打的我不清楚。」
記者:「網上都在討論——為什麼同一個案子,有的律師打輸了,把無罪的人打成了死刑,差點被槍斃,為什麼有的律師就能打贏,讓無辜的人有生的機會?通過這個案子,民眾對律師的信任度似乎發生了改變,過去人民總認為律師一定能幫自己,可通過這個案子,才發現未必是。」
寧稚認真道:「一審死刑,之所以又二審,正是因為省高院在核准死刑時,發現了問題,所以才會發回二審——所有死刑都是需要高院核准的,不是地方法院判了死刑就是死刑。即便說,有些律師沒找到關鍵性證據,但成熟的司法制度,不會讓一個無辜的人枉死。」
她說完,撥開話筒,扶著鄒衛勤的母親走下法院高高的樓梯。
記者還追著她拍照,攝影機也對著她。
記者:「寧律師,我們是《她力量》的記者,可以跟您約個專訪嗎?」
寧稚婉拒道:「抱歉,我中午的航班,馬上就要去承德辦其他的案子,暫時沒時間接受專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