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那天的天氣格外惡劣
所謂的良知,對於沒有明確善惡或是非的人來說,是一種相當模糊的概念。
零並不是沒有是非觀念,但她的是非都是基於某個人為出發點之類的,還曾經被濯說過「還真是一點不覺得意外的答案呢」對此她無言以對。
因為有這樣的世界觀念,所以她並不會主動出門做些戶外活動或者去與人交流。除非是『世界內』的人,否則零即使看到了也不過是隔著巨大距離的眺望,不然就是無所緊要而已。
濯曾經試著改變勸她:「就算有所謂的血之哀,不交朋友的事情真的好嗎?」,但零自以為有在一定程度上習慣了這樣並且『世界內』也有人陪伴,所以維持現狀是沒問題的。
零很難對陌生人的事情上心。
當然,零偶爾也會和別人認識,或是遇到會和自己打招呼的人,可是並不代表她認為這就是朋友。
她並非沒有朋友,只是很少。
「初次見面,兩位白無垢的當天沒能到場,真的很抱歉。」
雖然零自己也沒資格說別人,但其實也認為「真的覺得抱歉就不該初次見面給別人帶來麻煩……」,懷著這樣的想法,零在咖啡桌的另一邊向搭話的源稚生隨意點了點頭。
隨後,她便轉頭望向窗外,繼續神遊天外。
「宇都宮夫人有沒有想去的玩的地方?」
因為是濯所認識的人,所以大概是需要溝通的對象。矢吹櫻勉強算是『世界內』能夠看清楚的人。
零不得不說,濯在看人,最起碼看女孩子方面的眼光確實可圈可點,在見到侍奉,更準確的說是喜歡的人面臨窘境時,矢吹櫻即使清楚她的出言會破壞在自己心中印象,還是選擇了發聲緩解源稚生的尷尬。
零沉思片刻,淡淡地說道。
「目前沒有想去的地方。我更喜歡待在家裡。」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據說新婚夫婦都有一段旅遊的經歷,宇都宮你們之後都在忙碌,沒有想過出去一段時間嗎?」
「沒有。」
「……那麼像回到父母那邊呢?」
「濯說今年打算回去,新年也會在那邊度過,現在就沒必要那麼做了。」
「……是嗎?」
零已經猜到了他們上門談話的目的,這件事大概會和玻璃外,坐在悍馬車上眺望這邊的少女有關,甚至猜到了濯一定會因為這件事被逼得不對勁的這種地步。
即便他成長了很多,已經不再是高中生了,可要和赫爾佐格博士放在一起比較,就算是零也沒辦法偏袒濯那一方。
這其中的智力成分反而不那麼重要,因為這一點零自認自己雖然不算聰慧,但也算不上愚笨,總歸多多少少可以幫得上忙。
之所以會讓她這麼想,是因為零非常清楚赫爾佐格博士是一個多麼虛偽,又多麼卑劣的人類。在這樣的人類面前,平日裡在便利店多收了點找回的零錢,都堅決要歸還的濯,肯定是會吃虧的。
種花有句話叫做『欺君子以方』就是這麼個道理。
儘管零經常會意識到濯的天真、讓人疼惜和堅強固執的一面,但有這樣的濯也能讓零平靜下來。也許是因為他散發出來的氣質與自己很合得來吧。
「其實近來本家會和秘黨發生一些摩擦,如果繼續待在東京都內的話,可能會被連累。」
「……比如說?」
「像是會被當做景點參觀或拜訪之類的。如果我們沒有安排的話,他們也會提起這個話題,然後就會把我們引到這個地方來。三年前冬天那時候秘黨還有過相應的調底。」
濯喜歡待在家裡,零也是不喜歡出門。應該說他們是那種各方面都不希望被打擾的人。
此外,他們也很重視自己的空間。除非有約在先,或者心甘情願,否則就算有人突然上門也不會被領進門招待。雖然給客人留下了不懂變通這點不算好的印象,可是一旦答應了就會沒完沒了。
熟悉的人還好,比較誇張的就是曾經沒說過幾句話的高中同學之類的拜訪了。熱情的人會說:『大家都來了不要這麼孤僻嘛~』然後讓他們陪同參加,所以那一趟玩下來只覺得非常辛苦。零實在是想不通那麼陌生的關係哪來的那麼多友誼可以維繫。
結果,經歷有了伊利諾州的旅程,關注他們的人更多了,隱私也受到了一定的威脅,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是對於這些挑戰的反動,才讓零比起兩年前更加溫和了。
「……聽起來不太開心。」
「到霓虹來的秘黨幹員都自視甚高,總是被他們情緒亢奮的人抓著跑來跑去、問東問西直到累個半死,然後在那種狀態下迎接第二天的到來。」
「可以想像。」
「你遇到後就知道了。或者說正因為有你在,他們的注意反而會更加轉移到你們身上。本家在這方面的處理已經相當有經驗了,我們的意思是這件事可以放心地交給我們解決,在你們離開東京的這段時間裡,歇業的損失與旅行的費用也由本家一併承擔。」
「這樣……」
事實而非的答案,倒不是零在糊弄對方,她只是在望著窗外夜色的過程中隨口應答而已,至於對方說的事情本身她並不怎麼放進心裡。
雖然不清楚秘黨那邊現在的信息狀況是怎麼樣,但假如看到羅曼諾夫家最後的公主住在這裡的話,一定會沒完沒了的刨根問底吧。
應該是不會讓零感到生氣的事情,不過卡塞爾學院學生的精神狀態很難讓零相信,他們對『讓人生氣的事情』的認知與自己相同。
「分部這邊的情況你們可以參考,那樣更有說服力。」
「……嗯。」
「我以為您會詢問一下的,難道不好奇本家要做什麼嗎?」
「……如果不好奇,就不會聽到了嗎。」
「十分抱歉,因為這可能影響到你們的生活,本家還是希望提前告知,也能讓生活在霓虹的混血種有所準備。」
實際上,本家確實有用施壓的方式,告知霓虹的混血種近來的狀況,只不過那更多是為了讓他們安分一點。
照這情形來看,顯然宇都宮家並不屬於這個範疇內。
「當然,你們不情願的話完全可以拒絕。」
「沒關係,講給我聽吧。」
零輕輕地搖著頭。搖曳的髮絲傳出洗髮精香氣使得矢吹櫻鼻子發癢。
「事情是這樣的……(此處省略兩千字)……總結一下,本家並不強迫生活在霓虹的混血種必須跟我們站在統一戰線,但也希望大家明白,這是本家為了我們的未來必須邁出的一步。蛇岐八家已經不再是上個世紀的蛇岐八家,我們需要獨立。」
「……謝謝。」
零終於將目光從面前的玻璃收回來,湛藍色的眼睛投向對面的少女,淡淡地道謝。
矢吹櫻也在輕輕搖頭後,同樣平靜地回應。
「應該是我要謝謝宇都宮先生的救命之恩。上杉小姐的事情,與其說是作為報答的條件,不如說更像是給予我們的饋贈。雖然微不足道,本家也想在本次事件中給予你們最大的幫助。這也是少主的意思。」
零開始將視線投向另一邊的源稚生了,後者微微低頭表達謝意,零沒有說什麼同樣低頭。
……
「……濯?」
「不、沒什麼。」
「你說沒什麼,可是眼神一直飄忽不定。」
「沒事。啊你看,微波爐的聲音響了。」
濯大概不想讓自己察覺到他的動搖,連忙指向正在閃動並亮著通知燈的正方體微波爐,藉此岔開話題。
零的思考隨之轉移到正在準備的晚餐上面。
她心裡思考著『是說了什麼嗎』然後打開微波爐將烤熟的雞腿肉捧出來。
由於她不會強迫濯做他不情願的事情,再加上濯現在似乎不太想和自己對上視線,於是零不得不起身來到廚房……接著馬上聽到了『碰』的一聲,她的視線馬上又回到沙發的方向。
零不明白怎麼回事,先看了看濯的臉,然後就僵住了。
只見他把拳頭砸在了平日用來吃飯和放東西的矮桌上面,露出了像是快要喊出來卻強行忍住的陰沉表情。
他明明沒什麼眼眶泛紅或是怒目猙獰……卻讓零產生了那樣的想法,現在的他仿佛碰一下就會爆發出來一般。
她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表情?
對了,和他第一次請求自己對他使用言靈的表情非常相似——零記得那次是他的朋友被綁架了。
「……濯?」
「不,沒什麼事情。你別在意。」
在零開口詢問之前,濯就用生硬的聲音這麼回答了。
「抱歉,嚇到你了吧。我先回房間了,你繼續準備晚餐吧。對不起。」
零還來不及插話,濯便三兩下交代完畢,然後迅速從沙發上離開了。
零試著張開嘴,但不知是她動作太慢,還是猶豫了。臥室的門已經閉合。
(……濯是在、生氣吧……)
毫無疑問,導火線是與赫爾佐格博士的那場對話。
在零的已知範圍內,唯有一種可能會讓濯露出那樣的表情。
「……故意的、嗎。」
濯不太會計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只有因他牽連到別人的時候才會控制不住怒氣。
零曾經聽他說過,知道上杉繪梨衣的結局,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中、或者說原本要發生的事情中,有上杉繪梨衣、源稚生、風間琉璃、上杉越、矢吹櫻、從沿海伊豆經過東京,直至富士山下的那場動亂。除此之外應該也沒有別的可能了吧。
假如那是濯發現自己無法改變的結局。
回來之前的路上濯提都沒提過一句,現在卻突然變成這樣,接著就馬上逃走將自己藏起來。大概很生他自己的氣吧。
正因為知道人與人的不同,所以濯才不會將怒氣遷移到不值得生氣的人身上。
雖然就算猜到了,零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
那一天的天氣十分惡劣。
往窗外一看,整片天空都鋪上了層層迭迭的烏雲,連一絲月光都看不見。若是有東西從天上落下來的話,那一定先是雨滴,然後才是別的吧。
也許是天氣的關係,明明已經是三月份的春季,卻依然感覺到涼意。
零打開了暖氣坐到沙發上,總覺得冷靜不下來。她的視線一直忍不住往陽光的方向看過去。
今天的濯似乎打算在那裡坐很久。
濯說過今天希望能安靜地坐會兒,可能是因為不希望和自己面對面後,讓自己的情緒表現在臉上吧。
光是想起他那麼生氣又不知道怎麼辦的表情,零就覺得胸口很悶,像是憋了一口氣似的很不愉快。
她甚至穿上了一件會讓自己感到羞恥的輕薄睡裙,希望能讓濯打起精神。
這樣心神不定地在這裡四處張望也沒有意義,所以零決定先去解決濯待在室外可能會感冒的問題。
在拿起毛毯的時候,濯的臉龐都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本來要和那種虛偽到讓人想吐的人見面,對他來說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還要強行裝作不知情的熱情樣子。
想起濯那像是害怕著什麼的表情,零自然地抿緊了嘴唇。
零拿起毛毯踏上前往陽台的道路——然後在拉開玻璃窗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聲響。
他在聽到聲音時回過頭瞥了零一眼,接著一言不發地低下了頭。
站在原地的零看清了濯的表情,是垮下臉露出扭曲的神情。
「……讓你擔心了嗎?」
「抱歉。」
零沒有說謊安慰,坦率地道歉了。
她不是要看濯這幅脆弱的樣子,但也不可能選擇在這個時間點回到臥室。
無法放著現在的濯不管。
「是上杉繪梨衣的事情?」
「……抱歉,我擅自答應要照顧她了。」
濯在生活中經常會照顧零的情緒,可是現在這樣的照顧她有種兩個人是第一次見面時那樣的生硬感覺,仿佛每次說話都會發出擠壓的嘎吱聲響般。
「不用擔心,早就從很久之前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了,有心理準備。」
零還沒開口,濯就語帶平靜地告訴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