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你這樣讓我有點慌啊
「事情本來就該發展成這樣,原本的提議是該利用小啞巴挑起橘政宗與王將之間的『不和』與『默契』的,事到如今變成這樣也怪不得別人。」
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平淡,沒有抑揚頓挫。
這種聲音是零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就算是兩人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的濯雖然也沒有什麼情緒,但懶洋洋的。現在這樣太平靜了,平靜的就像是自己一樣……讓零很不舒服,也很難受。
零可以斷定他在逞強,因為她也自認一直有在關注著濯並且陪在他身邊。
憤怒、自責、痛苦——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掩飾這些情緒。
發現他打算轉頭說什麼的時候,零先一步走了過去。
不過這個決定大概是正確的,因為濯肯定是想讓自己先回去。
要是放著他不管,他很有可能會陷入負面情緒做出平時絕對不會做的事情吧。
看到零像是預測到一樣先一步行動,濯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柔和的淺淡笑容,想要張開嘴說些什麼,零卻再次行動雙臂越過椅子的靠背,抱住了他,絲毫不打算放開。
零握著的毛毯順利將濯的身體包括臉部一起蒙起來,她控制著自己的力道不能被濯推開,也不至於真的傷到他,然後發現濯本身的力道是那麼倔強。
「我會生氣的。沒開玩笑。」
她接著用平時不會對濯展現的強勢態度這麼告訴濯,濯則是垮下臉泄了氣般收了回去。
如此這般,零站在椅子後面環在他的脖頸,並未追逐濯臉上的表情,而是透過略微反光的玻璃,安靜地平視著窗外的夜色。
就算不用看也知道,毛毯下一定是傷腦筋般的逞強微笑。
「……我沒事哦?你不用擔心。」
就像這樣。
「是覺得就算有我在也幫不上忙,反而會更給你添亂,才會待在這裡。」
連零都認為自己這番發言太有攻擊性了,但她完全不打算撤回自己的發言。
她感受著懷裡的濯的僵硬,能夠想像到他無所適從的苦笑,然後便不再抵抗了。
零單方面認定他這是同意的意思,於是放鬆身體將下巴墊在他的頭頂。
把部分重量放在他身上後,濯也慢慢放鬆了身體。
零神色平靜地望著外界,看上去隨時都可能下起瓢潑大雨。濯原本握著她手腕的手轉移到了掌心,然後整個包裹住她的手。
零也慢慢回握,而後靜靜等待著。
「……我當時可以殺了那傢伙哦?」
在半明半暗的陽台經過約十分鐘後,濯才悠悠開口道出話來。
「他大概也覺得我不會那麼做才能擺出那種姿態吧,這些老東西真是一個比一個卑鄙。你肯定沒見過吧,那傢伙表面一副「只能依靠你了」的表情,又是鞠躬又是握手,其實肯定是覺得我不會答應,在他心裡大概認為我們都是他可以利用也可以吃掉的食物。明明已經調查過我的能力了,非要裝作一副誠懇的樣子三番兩次接觸我,是想通過這種隱晦的方式獲得我的好感吧。嘔——真噁心,真虧我沒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濯說的輕描淡寫,為了生動描述出他當時的心情,還繪聲繪色地乾嘔一下來表達情緒。但這樣的事情,濯大概是不會做出來的。
濯他此刻的樣子聽起來像是很輕鬆就會殺人,他也曾經跟零講述過第一次使用能力時,那天雨夜中血腥的場面,有了這樣的經歷,就算再做一次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即使如此,零還是不覺得他會那麼做。
所謂心理負擔這種事情,是一個逐漸適應並且麻木的過程。和男孩子女孩子會在一夜之間長大不同,大多數人在親眼看到血液從身體中噴灑、肌肉組織一邊蠕動一邊抽搐的情形,都會很難接受。這個事情需要適應,但零可不希望他能適應。
畢竟對零本人而言,殺人,已經不能給她造成什麼心理負擔了。
這也是她很少在濯面前表現出來的一點。
「所以……原本我就知道應該和繪梨衣保持距離的,就連之前帶她出來的事情我們也討論了很久,幸虧你做的很好,她對我的依賴性才沒那麼強。但還是在今天因為一時衝動而給予承諾了。然後想說既然都這樣了,別人肯定也不會相信我們的立場吧。原本應該沒打算幫助蛇岐八家的。」
「幫助蛇岐八家——」
「就是我跟你講過的高天原龍卵那件事,繪梨衣肯定是要前去善後的。就算不用他們通知,我也不可能真的不管,放任那些死侍上岸吧。」
濯小聲地發著牢騷:「我老爸老媽還在那邊呢。」聽上去就顯得很無奈。
「我想不出赫爾佐格會怎麼再把繪梨衣搶回去,實際上他們大概沒有手段能對付我。蛇岐八家最厲害的就是源稚生,他的言靈『王權』對我沒什麼作用;赫爾佐格豢養了許多蛇類死侍,這大概也沒用。說不定又要用朋友或父母來威脅我……由里奈和仁在東京大學,我想說已經不怎麼聯繫了,那傢伙估計也不會相信。父母那邊又在老家伊豆,就算我去拜託他們搬來住,他們也不會來吧。即使來了我也不可能一直寸步不離,這麼想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到這裡,零總算理解濯為什麼會既生氣又無奈只能選擇忍耐了。
他是希望儘可能大家都不要出事。
如果他表現得足夠無害的話,那些人說不定就會輕視他,忽略他——懷著這樣渺茫的期望而繼續表現出乖巧的一面,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停止,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他至今仍維持著這幅表象,不知道因為還在賭那微笑的可能性,或是因為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而傷害到其他人,所以才不得不那麼好欺負。
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原因,至少可以知道,他大概也是有怨氣的。
「有時候也想過要不要做個任性的孩子,不過每次想要生氣的時候就不自主聯想到紗千子點著我額頭教訓我的樣子,悄悄告訴你,我可是從小到大一次體罰都沒有哦~或者說,紗千子真該慶幸他們的兒子這麼懂事,不然一定會被他們的溺愛寵壞的吧。啊!這一點你也應該反省一下。」
「已經在反省了。」
「哦……那就好。再抱緊點,有點冷。」
零沒有回應他顯得仿佛恢復了活潑的低語,只是將他身上的毛毯再次蓋好,抱緊了那低頭將拳頭攥得緊緊的背後。
片刻後,傳來了輕輕的牙齒摩擦聲。
那聲音不大,卻依然清晰可聞,是真的忍不住流露出的怒氣。
這個少年從不哀嘆,一直獨自忍耐到了現在。聽到堅強的他第一次表現出「憤怒」的情緒,零卻忍不住有點想哭,同時緊緊抱住了他微微顫抖的身體。
……
「……麻煩把剛才的事情忘掉,這是我畢生的請求。」
濯並沒有沉浸在那樣的情緒中多久。
零也沒有看時間,感覺上大概過了兩分鐘左右。
零是認為他大可以把自己忍耐的痛苦和怒氣全部發泄出來,就算是打擾到鄰居也無所謂。但也許這就是紗千子和修一親身影響下的成果,他的身體強行止住了任性的行為。要是原本的憋憤再加上如今的動搖,大腦恐怕會強制進入被支配的狀態。
抬起頭來的濯雙眼有些濕潤。或許是有沙子溜進了毯子中吧——看到濯重新振作起來的眼睛,零決定這件事就如此定性。
「沒能看到你生氣的樣子已經很遺憾了,別的就沒辦法了。」
濯把不知何時滑落的毛毯拿開後,看向零的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容。
「……零。」
「怎麼了?」
「你真可靠。」
「不知道你在講什麼。」
這是我自己想做才做的,我可不記得有做過什麼會被認為可靠的事情——當零這麼想著的時候,濯好似小孩子一樣,把她的雙臂當作玩具,更準確的說是『真正的毯子』那般,抓起來圍在自己的脖頸上。
「再……」
「再?」
「再稍微、抱我一會兒。」
「……喔。」
她實在沒辦法拒絕這幅樣子的濯,難得是撒嬌實在是可愛。
零努力維持著平靜,再次抱緊了比自己大上兩圈的身體。
就算誰都不會知道也沒關係,零自己能夠明白就好了。
你已經足夠努力了。濯真的是可靠又溫柔,非常非常非常適合一起生活的伴侶——零懷著這樣的想法,輕柔地用下巴給他摸摸頭。
濯這時也像是輕鬆了很多,以放鬆下來的表情仰頭看著零。
只不過,他心裡可能還有掛念或是不安,因此表情並沒有開朗起來,或者說反而有些不安。
「……小啞巴該怎麼辦?」
「原來還有這件事啊,宇都宮濯先生不說我都已經忘記了。」
零不去看他喃喃低語著,而注視著零的濯露出了煩惱的笑容。
「就算再怎麼說,家裡也沒辦法住下繪梨衣了。其他人也一樣,如果是男性我也會介意,這麼想的話就能理解了……而除了這裡,只有一起回伊豆了吧。雖然明明是我導致了這個結果,卻反而為此感到痛苦,說起來也蠻傻的。」
「作繭自縛就是這麼回事吧。」濯苦笑著喃喃自語。
「作繭自縛。」
零不帶感情的重複了一遍。
「那個,你在生氣嗎?」
「沒有的事情。」
「可、可是……有點喘不過氣了——」
「因為空氣不好。丈夫難受的時候沒有牽連妻子,堅強的獨自承擔一切。我很高興。」
「是、是嗎。我還以為是因為擅自答應繪梨衣的事情你會介嗝——」
「就訂最近的機票吧,」零始終平視著窗外,「很久沒有見到紗千子了。」
窗外泛著淡淡的光,那是幾十家住戶一起撐起來的燈光,它們發散向四周,就連天空也能照亮。
就是眼前總有一隻手在空氣中到處亂抓會遮擋視線。
零想了想,終於聽到濯發出『嗬嗬嗬——』一類的音節時,這才鬆開箍在他脖子前的力道。
「皇女殿下,你真不記仇。」
「是嗎。」
「是的,但是你這種有仇當場就報,有怨當面就撒的性格非常讓我著迷,我想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逃出你的手掌——等等!等等!這是什麼,好難受好難受,站不起來了。」
「這樣。」
聽到『咔嚓』一聲,確認手銬已經完美地將濯的雙手靠在椅子的下方後,她應付一般淡淡地回應濯。
而後零又從背後拿出項圈一樣的黑色束帶,將濯的脖子與椅子的靠背固定在一起。
後退兩步,確認了一下情況。
坐在椅子上的濯雙手被反拷在了椅子的下方,也就是坐著的木板的另一面,本來這樣的姿勢會讓人不自覺地勾成蝦米,以此減緩手臂被拉扯的酸痛感。可是脖子被固定在靠背上後,就沒辦法做成那樣的動作。
總之,雙手被手銬拷在屁股下的木板下方,腦袋被固定在了靠背,如果不犯規的話,他確實沒辦法動了。
「皇女殿下,如果真的在生氣的話我會誠懇的道歉的,就算我有點大男子主義,面對妻子也會果斷土下座,就算讓我露出胸部也沒關係。拜託別這樣。」
「考慮周到。」
零掃視著自己的傑作有沒有瑕疵,過程中徐徐來到了濯的正面,低下頭剛好就能和他心虛的眼睛對上視線。
零木然的表情沉默了幾秒,片響,等到濯完全把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後,才出聲說道。
「濯,對你來說,其實外在的危險不算危險,我或者你的朋友們會幫你處理完畢,現實生活中紗千子也可以幫你鋪好道路。大家都不會成為你的負擔……內心的危機才是真正的危機。」
濯被迫坐在椅子上,仰著下巴乾巴巴的笑。
「這和我現在的狀況有關係嗎?」
「不要嬉皮笑臉。」
「噢。」
看到濯重新端正表情。
「關係不大,總而言之濯,不要讓自己的初衷被愛溶解了。」
「溶解?」
「……」零不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愛!愛!愛!是愛!」
「這個詞彙是人類給出的定義,沒辦法理解也沒關係。」
「嗯。」
看到濯正襟危坐,零繼續說。
「濯,紗千子愛你,修一愛你,山本由里奈愛你,桐谷仁愛你、神田智和愛你、風間琉璃愛你、薯片和麻衣也愛你,還有很多很多愛你的人。」
零頓了頓,抬頭繼續說道:「濯,小心一點,不要被愛溶解了。」
「這麼多人愛我麼,咕嘿嘿嘿嘿……不過有幾個名字好奇怪,能不能去掉。」
零的臉一黑,下意識就覺得這種轉移話題的方式其實也挺討厭的。
她也清楚自己在講道理方面是說不過自家丈夫的,於是便蹲下來去扯對方的腰帶。
「等等!等等!先、先鬆開可不可以……」
「不可以。這是教訓。」
「咦?竟然是教訓嗎?零你是不是對這次單詞有什麼誤解,還是說我平時太忽略你的感受了,讓你有了這樣的認知。對不起,我的錯,全是我的錯,請原諒我!」
「我沒有說玩笑。」
「呃,該不會你的意思是……我一直都要這樣吧?不是的對吧?吶吶,零,不是的對吧?」、
「……」
「為什麼不說話,你這樣讓我很慌啊?!」
「當初你把我像鞦韆一樣吊在天花板上的時候,我也挺慌的,可你不還是乖乖讓我就範了。」
「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