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上了島中,被俠客島弟子,帶至山腹之中。
經過九曲十八彎,來到了一處洞中空間,卻是一處大廳,前方有兩個空空坐位,四下里一些桌椅,來來往往許多子弟,儼然一個小小群落。
黃藥師評價道,「不夠雅致。」
周伯通也學著他的口氣說,「不夠好玩。」
黃藥師猛看了周伯通一眼,周伯通被他囚禁這麼多年,心中自有怨氣,也回頭看過去,兩個五絕大眼瞪小眼起來。
鹿塵不去管小學生和初中生的玩鬧,卻看著大廳之後,閃出來兩個老者,一個黃袍,一個青袍。
他們一見來者幾個,先看黃藥師、周伯通,再看鹿塵,看著看著,看出個人武功都是上上之選,便是神色驚喜,暗暗點頭。
鹿塵非常清楚他們的心理,俠客島一直想要招攬天下高手,只要不是奸邪之徒,在武道上越是厲害、越是聰慧,越得到他們的尊崇。
只因為他們和《太玄功》相鄰太久,卻不得破解之法,這武功早已成了兩人的心魔、心病,到了現在地步,只要有人破解《太玄功》奧妙,便會得到他們的鼎力支持。
從某意義而言,他們將《太玄功》當做親閨女,一輩子指望著挑選位乘龍快婿,世上所有高手都在他們挑選範圍之內。
兩人行了一禮,穿著黃袍的龍島主熱情道,「貴客駕臨,我兄弟二人大感榮幸。荒島之上,諸物簡陋,款待未周,各位見諒。」
木島主跟著道,「諸位請坐。」
待到幾人坐下,他們也才跟著坐下,看來是頗講究禮儀。
黃藥師介紹道,「兩位島主,多年未見,此次冒昧前來,有要事相商。這位是周伯通,這位是鹿塵。」
龍島主訝然道,「是否重陽真人師弟,號稱『老頑童』的那位高人?」
木島主則看向鹿塵,「我亦聽說過鹿小兄弟的名頭,乃是全真教三代高足,近一年來搞出許多大事,不過記載之中,絕無此番武功。看來江山代有才人出,鹿小兄弟的武功突飛猛進,亦是一位武學上驚才艷艷的人物。」
木島主又跟著叫了一聲,「上臘八粥。」
一些俠客島弟子走動起來,送上來熱烘烘、食材豐富的臘八粥來。
鹿塵毫不在意,接過來一飲,發現對自己內力的作用微乎其微,倒也不是意外,這玩意兒若能對大三合高手起到作用,就太厲害了。
對他、黃藥師、周伯通無用,但那些五嶽劍派弟子一一飲下,卻都大有裨益,不時傳來驚叫,盤腿打坐起來。
龍島主看見他們乾脆,大有好感,也是笑道,「諸位卻不怕我們圖謀不軌。」
他哪裡知道,鹿塵對俠客島知根知底,而五嶽劍派弟子一路跟隨過來,也早就對鹿塵心服口服,見著做了什麼,也立馬跟著去做,反正是跟著鹿塵走,絕不會吃虧。
鹿塵快人快語,開門見山,「我早已聽聞黃島主說過,二位島主乃是心懷俠義之人,目下親眼所見,自知所言非虛。此次過來,是因一件要事……」
當下他三言兩語,將宮九的事情說了清楚。
龍木島主,久在海濱,自然也知道宮九的來歷,其實他們也調查過周遭人士,均認為海外武林人士,以宮九所在的島嶼為尊,只是多年以來不知底細。
當年,他們也邀請過小老頭吳明,前來破解《太玄功》,卻被吳明婉拒。
龍木二位島主,還是執念不解,甚至起過親身去「請」吳明的念頭。
結果剛一到無名島上,立刻感到吳明的壓迫,未上了島嶼、親子見面,就灰溜溜遁走。
宮九是吳明的弟子,這點他們也是清楚,不過以前有吳明,自然輪不到宮九說話做事。
結果現在,宮九卻似乎失去了束縛,胡亂動作起來。
兩人一聽,也是動容,心中暗道,「原來那位吳明小老頭,是陸地神仙,也是青龍會的幕後支柱。不過在這大爭之世,他也遁入了九空無界,卻釋放出宮九這個小魔頭出來,胡作非為。卻不知道,這是吳明默許,還是連他也被弟子算計。」
龍島主沉吟片刻,「照著鹿小兄弟的意思,宮九此番過來,意在一箭雙鵰。一是完成他群島聯盟的組建,使得海上盡歸他有,組織氣數;二來,恐怕就是為了咱們的《太玄功》。」
木島主慍怒道,「這小子,安敢如此大膽!天下大亂,死傷慘重,就是這樣的賊子搗禍!」
他們本就是俠義之人,一向對青龍會不太感冒,只是多年以來,不知道無名島的高人來歷如何,現在知道真相,又知道宮九有心冒犯他們,便是佛也要冒火。
龍島主又看向三人,自信滿滿道,「三位敬請放心,有我兄弟二人。宮九的野心,絕不會實現。我們若無防備,恐怕還有一絲絲被陰謀算計的可能,現在心裡有底,便不容宮九胡來。」
木島主微微一笑,「三位來者是客,又有通報宮九狼子野心之恩德,不妨去看看咱們俠客島的《太玄功》,若有參悟,正是再好不過!」
鹿塵點點頭,卻知道龍木島主雖然自滿,卻也有自滿的根基。
他們都是一滅級數的高手,和宮九不相上下,以二對一,宮九若無同級數幫手,根本難以找到機會。
一滅、二空、三忘,三個境界,雖然同樣是「沒有」的意思,卻意境大不相同。
滅是精氣神三者之一,直接死滅、破壞、再不存在,是一點兒生機也沒有,完完全全的絕地。
這樣的境界,去到了盡頭,絕無迴旋餘地。
空者,乃是虛虛蕩蕩,卻無死滅的意思,只是當做幻想,並不真實,三寶之二便是空空如也,虛實之間。
這樣的境界,比去到了盡頭,又高了一層。
至於忘者,坐忘也。莊子說: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於大通,此謂坐忘。
精氣神三者,便連真實虛幻的爭辯也消失了,它們存在過,也都忘卻。這種境界,物我兩忘,超然物外,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就只在毫末之間,隨時可以脫去形體。
這樣的境界,便是不可想像,圓融無礙,絕無破綻了。
鹿塵知道,相比起勾心鬥角、陰謀算計,龍木二位島主,還是更在於《太玄功》的破解上。
在某意義上而言,他們二人是極為單純的學者型人物,一心只想要鑽研《太玄功》的奧秘,其他事情雖然掛懷於心,卻總是不那麼重要。
鹿塵覺得,如果他們抱著這樣的心態去面對宮九,恐怕還是會吃虧。
這就像是兩個經濟學博士,對市場的規律,總能拿出一套一套的說辭,分析得鞭辟入裡、一針見血,不過自己上陣去經營公司,卻終究還是讓人放不下心。
龍木二位島主,就是這種武功雖高,但不善於爭鬥的人。
不過,鹿塵該說該做,已經說到做到,便也不再強迫龍木二位島主如何如何。
以他身份,若有指點的意味,還是讓兩位島主反感。
反正只要自己一伙人在俠客島,鹿塵、黃藥師、周伯通加在一起,也是一滅級數戰力,到時候見機行事,或許更好。
另一方面,鹿塵也對《太玄功》好奇萬分。
和這世上所有人不同,他是知道《太玄功》的破解方法的,在於琢磨字節比劃,將表意圖形文字,聯想出種種圖像,自然水到渠成。
不過這方法,也只是原作之中所有,在這個世界,也不知道有沒有那麼有效。
當下也是點點頭,「好,便麻煩二位島主,容我們暫住一段時間。」
龍木島主樂呵呵道,「只怕你們呆得不夠久。」
……
喝完臘八粥,兩位島主便帶著鹿塵、黃藥師、周伯通三人,乃至於諸多五嶽劍派弟子,一併去見了一連不知道多少面的俠客行石壁。
說起來,在這個世界也不存在李白,這首俠客行完全是上古傳頌的詩歌,倒是讓鹿塵覺得既意外,又古怪。
無論如何,他來到了大名鼎鼎的俠客行石壁之前,當場看了下去。
俠客行和太玄功絕不是一樣的東西,俠客行類別更大,太玄功類別更小,是俠客行神功中的核心部分。
俠客行一共二十四句,共有二十四間石室圖解,代表著二十四門神異無比的絕世武功。
那第五句「十步殺一人」,第十句「脫劍膝前橫」和第十七句「救趙揮金錘」,每一句都是一套劍法。
第六句「千里不留行」和第七句「事了拂衣去」,第八句「深藏身與名」,每一句都是一套輕功;第九句「閒過信陵飲」,第十四句「五嶽倒為輕」,第十六句「縱死俠骨香」,則各是一套拳法。
第十三句「三杯吐言諾」,第十八句「意氣素霓生」,第二十句「烜赫大梁城」,則是吐納呼吸的內功。
而「太玄經」正是最後一間石室之中「白首太玄經」所代表的武功,圖解乃是複雜精微的蝌蚪文字,只有不識字的人,將其視作一種內力運轉穴位圖,方可以破解這門武功。
練成了太玄經後,此前俠客行種種武功,便可無一不精,無一不會,自然而然通曉出來。
不過鹿塵敢打包票,這世界的太玄經絕不會如此簡單。
他還可以確信的是,太玄經一定是一位陸地神仙自九空無界取下的「造化」。
果然,一見第一幅石壁,便叫鹿塵大開眼界。那副石壁上,刻著的並非只是李白詩句,而是一句詩句「趙客縵胡纓」。
旁邊竟有一幅畫像,乃是篆刻一名古代裝束的豪壯勇士,肌肉噴張,持劍架勢,咬牙切齒,栩栩如生。
鹿塵一見畫像,只覺得有莫名壓力,不自覺運足內力,藉此舒緩。卻疏忽之間,感到內力朝著面前石壁傾瀉而去,只見到這豪客倏然哈哈大笑,從畫中飛射而出,一劍刺向自己。
那劍極短,卻十分凶戾。
鹿塵一個閃身躲過,抬手打出一掌,與這豪客功力相撞相抵。
心中卻是一驚,「糟糕,來者勢洶,我為求自保,內力全出。這一掌打下來,還在島內山腹,兩股力量相擊,由內而外,只怕把整座俠客島擊沉!」
以鹿塵現在的功力,若是和同級別對手交戰,不能顧忌餘力的話,所影響的範圍不可小覷。
如在島上還好,但在島嶼內部、山石之中,卻經不住他的勃然大力。
此戰一久,將整座小島擊沉,不是不可能。
不過這念頭剛剛一生,那豪壯勇士卻哈哈大笑,一劍迎上掌力。
鹿塵又緊接著覺察不對,猛然往後退去一步,舌綻春雷,「破!」
眼前的一切,咔咔咔,出現無數龜裂的紋路,一一擴散,直至維持不住,倏然如同鏡子般破碎,顯露出其後的真實。
鹿塵再看石壁,那勇士正在壁上,仍是那副咬牙切齒、欲與人搏殺的模樣。
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再看身旁,黃藥師皺著眉頭,忽然緊緊一握玉簫,也清醒過來,額上見汗,眼中有些駭然。
周伯通卻顛倒錯亂,緊閉雙眼,完全沉溺於其中。
至於五嶽劍派諸多子弟,也是恍恍惚惚、渾渾噩噩,各自舞劍,與空氣搏殺。
過不多久,周伯通忽然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才站起來,一頭白髮被汗水沾濕,「這、這是誰人……好生厲害……」
龍木二位島主,在一旁微笑看待這一切的發生,見到鹿塵、黃藥師、周伯通先後清醒,有些驚訝,又有些期待,「三位厲害,這便明白了俠客行的真意,不過這卻還沒有過關。」
鹿塵問道,「這是幻術?」
龍島主點頭道,「對,俠客行每一幅圖,都是一場幻境的煎熬。俠客行這一首詩,除了本身蘊含玄奧武學之外,詩才亦是驚天動地,乃是記載不同時期、不同文明中的俠者風範。是以每句詩歌,都代表著一名古代俠客。」
木島主亦感慨道,「這些俠客,本身是藏於歷史的洪流之中,為所淹沒。不過這首詩句,這門武功,卻將他們的精魂靈魄,從古往今來攫取而出,形成圖像在此,真是了不得的手段。」
鹿塵側頭看去,看到畫壁上趙客縵胡纓幾個字,若有所思,「這是哪位古代前輩高人?」
龍島主道,「他是荊軻。」
木島主長吟一聲,「風蕭蕭兮易水寒,古往今來燕趙慷慨悲歌之士,非他莫屬。」
接著往前走去,來到第二處石壁,「毫無疑問,俠客行是要勝過了這二十四位俠客,才算過關。這二十四位俠客的功力,與闖關者別無二致,我兄弟二人用了許多年,才到第七關。」
鹿塵三人,跟著走上去,看到第二幅石壁,上書「吳鉤霜雪明」。旁邊的畫壁,卻是一對夫妻,共舞寶劍,閃閃發光。
龍島主道,「第二關是干將莫邪。」(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