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什麼既來之則安之,有了個身份,自己也能更加方便的再調查清楚為什麼好好的,突然間就死了。
我也找不到小判官就沿著早上記憶中的路往回走,這裡似乎一直都是晚上,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雲層很淡,輕輕地飄著。
放在以前我也不相信什麼牛鬼蛇神,但是多多少少也想像過地府到底長什麼樣子。
可是現在看來除了這些有些嚇人的亡魂,其他的倒還真的過眼。
冥王府的綠化做的很好,假山池塘,綠茵婆娑,我深吸了一口讓自己平靜下來,待會兒回去肯定還是要看見那些奇怪的傢伙的。
可是走到門口卻看見一個穿著深色襯衫的男人背對著我,這是我跟他的第一次見面。
只此一面卻沒想到鋪滿了我往後所有的回憶里。
微弱的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微微抬著頭,閉著眼,似乎是在感受什麼。
清瘦的身影站的筆直,和身後的深淵以及那些瓊樓飛瓦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似乎對方也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人,所以就轉過了身。狹長的眉眼透著深情卻讓我感覺到了難以言說的孤寂和蒼涼。
仿佛他誤入了人間,看破了世事無常。
那一瞬間,我仿佛看見了神明在世……
我猜測這位應該就是小判官嘴裡說的那個宋序,那個監察司的司長負責辨明冥界亡魂的善悉,將其分送至賞善司和罪罰司。
抬頭一看他就友善的朝我笑了笑「冥王大人,晚上好。我是宋序,負責監察司的事務。」恭敬有禮的鞠了一躬。
「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叫林沐瑤,叫我名字就好了。」我少有的有些拘謹。
宋序長得非常的好看,我保證自己絕不是誇大其詞,沒見過有人長得像他這樣,氣質清冷,但是給人的感覺很溫和。
短髮下的那雙眼在月色下淬了一汪的深情,若是盯著他的眼睛看的久了,就是我這樣見過世面的也忍不住的會心跳不止。
他的穿著也很簡單,上身一件白襯衫,束在黑色的西褲里,腳上穿著一雙擦得鋥亮的手工皮鞋。
身影高挑,他像是墜落地獄的天使,透著一股子的不真實感。
宋序給我的感覺,他就像是個紳士,彬彬有禮,做事有分寸,可我也是最不知道該怎麼跟這樣的人打交道。
表面上看起來一切都近乎完美,可偏偏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往往本人都極端的心思深沉。
俗稱的老狐狸。
宋序當然不知道我心裡是怎麼想的,聽見這麼一說也只是淡淡一笑。
「判官告訴我今天有新的冥王接任,所以我就來打聲招呼。監察司的事務有些多,我來的晚了,幸好你還沒有休息。」
我臉上掛上了標誌的職業微笑「哪裡,是我第一天上任,照道理應該是我要先來拜訪你的,還麻煩你這麼晚了走一趟。」
男人聽這麼一說隨即低聲笑了起來,笑聲也是溫溫潤潤的。
「你不用這麼警惕,不過看來元長安挑選人的眼光還算過得去。」
「你什麼意思?」微微蹙了蹙眉頭就看見宋序朝我走了幾步,然後捏過我的下巴輕輕抬起看了看。
「沐瑤怕是還不知道吧?」這才見面幾分鐘這男人卻已經直接開始這麼親昵的喊我的名字了。
宋序靠得這麼近,我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透著一股子的邪佞。
「知道為什麼地府要設立三司嗎? 」
我皺著眉沒有說話,宋序好整以暇的鬆開了手,剛才捏過女人下巴的手指微微摸索了一下。
「地府三司本就是冥王的後宮,說白了我們都是沐瑤你的未婚夫。所以我才說了你不用對我這麼警惕。」
「???」
宋序的話音一落,我就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一樣,這句話的衝擊力是很大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做冥王還有這麼一回事。
「看來判官和元長安還沒有跟你說過吧。」一見我的反應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元長安這個傢伙看來只是想要一個免費的苦工罷了。」
我不滿的深吸了口氣「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單純的和沐瑤打個招呼見上一面,有些事情你還是早點知道的好。判官沒有跟你說,估計也是怕你知道了之後不肯接這個爛攤子。」
宋序給我扔了個巨型炸彈,然後就離開了,後宮?我這是來陰曹地府一邊給他們還債,一邊左擁右抱是吧?
我扶了扶額,有些頭疼的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間。
晚上是怎麼睡也睡不著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離譜,已經完全的超出我的認知了。
等到小判官再來敲門的時候,我只是覺得疲憊極了,一見到他就嚴肅的追問起宋序跟我說的話。
「這……這……宋司長說的是沒錯,但這都是老早之前第一人冥王王定下來的規矩,但是現在都過去那麼久了,也早就沒有人當真了。」
小孩又慌忙擺手解釋道「宋司長是個按規矩辦事的人,這以前傳下來的條例,每屆冥王都是知道的,但是也真的沒人把三司當後宮來看。」
聽判官這麼一說,我這才鬆口氣,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自己看人的眼光可不會錯的。
這宋序擺明了就是不待見我,卻偏偏還要說出這樣的話來搪塞自己。
「而且三司司長確實也都是冥王的備選未婚夫,只有大人您跟天庭簽署了永生永世的締結契約,有了冥府的最終掌管權,才能擁有三司司長。因為三位司長都是屬於冥府的,而且以往的冥王大人做不了多久就進輪迴盤了。」
當然了要問具體原因的話,他是絕對不會說是因為那些冥王大人都被宋司長使絆子給一路送走了。來一個送一個,來兩個送走一對。
我胡亂點點頭也沒有細問,反正我是不會在這個鬼地方呆多久的,努力幫他們把債還完,然後拍屁股走人。
簡單的吃過了點東西,我還是想要去陽間看看,自己突然就死掉了,對於股價市場還有當地的經濟都是有影響的。
警察既然介入了,我的身份又這麼的特殊,肯定是會調查清楚具體的原因,我可不相信記者說的什麼猝死。
我能夠坐上這把交椅也是因為有手段,但是也因此結交下了不少的仇家。
考慮了一會兒我和小判官說了這回事,他倒是也沒有拒絕,給準備了一把陰陽傘,就恭敬的站在我旁邊,看樣子是想一起去了。
林氏集團還是老樣子,但是現在仍舊是圍了很多的記者還有圍觀的群眾。
我牽著小判官的手,走近了那些記者,嘈雜的環境裡隱約的聽見了一些什麼下毒,毒發身亡的字眼。
「聽說法醫在林沐瑤的身體裡檢測出了毒藥成分是真的嗎?」
「林沐瑤不是猝死是被人謀殺的是嗎?」
「能不能跟我們再說一下具體的情況呢?」
「關於兇手警方有沒有確定嫌疑人呢?」
被一大群記者圍在裡面的是一個比較年輕的警察,看他為難的樣子顯然是不太習慣應對這樣的場景,被接二連三的追問問的焦頭爛額。
「大人,您果然跟元大人說的一樣,在陽間的影響力這麼大,都過去一個禮拜了,這些人還在說您的事情。」
「一個禮拜?」蹙了蹙眉,我記得才過去兩天的樣子啊。
"陰間和陽間是有時間差的,陰間一天等於陽間的三天。大人您死亡,時間已經過去了六天了。」
聽了判官的話我就沉默了,我都已經死了六天了,這屍體估計都沒法看了吧,也不知道法醫有沒有把我的屍體拆的亂七八糟的。
被圍在中間的那個警察終於逮到了機會從記者的圍攻中逃了出來,進了警戒線,他這才鬆了口氣。
「陸思恆啊,懿哥呢,今天局長說開說明會的,他沒來啊?」
另外一個警察從公司大門走出來,手上還戴著手套,似乎是還在調查什麼線索。
"在局裡呢,這林沐瑤一死反響太大了,最近我們都快被這群記者們煩死了,懿哥不想來人這麼多的地兒,還在核對線索。行了,不說了,這說明會你們參加吧,幫我跟局長打個招呼,我先回局裡了啊。」
說完揚了揚手,小跑著朝我的方向走來。
我們的旁邊停了一輛警車,陸思恆的手直接穿過我的身體,然後握住了門把手拉開坐進去。
我看了看,在他要關門的時候,也帶著判官一起俯身坐了進去。
「嘶……這車裡的空調是不是壞了,怎麼有點冷啊。」他皺了皺眉頭,搓了搓手臂。
我們坐在警車裡,陸思恆一路開著車將我們帶回了警局。
我們倆跟著這個叫陸思恆的小警察進了警局大廳,我收起傘,在建築里就不用再用傘擋著陽光了。
「欸,大人,您看,警局的停屍房應該在那兒吧。」指著掛在天花板上的引路牌。
「欸,懿哥。」看見男人拿著資料文件低頭走出來連忙揮手跑過去。
「幸好你沒去林氏集團,今天要開說明會,那些記者們都像是狼一樣,一見我出來全都圍過來了,要不是我脾氣好,我肯定就……」
旁邊的陸思恆還在滔滔不絕的講著剛才出去看到的事情,賀驍懿無意滔間的抬頭,卻看見一個女人拉著一個小孩朝二樓走去。
「欸,你們是幹嘛的,二樓不能上去。」他皺著眉朝樓梯口喊了一句。
這突然之間冒出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可把陸思恆給嚇了一跳。
「哥……你再說什麼呢?大白天的怪嚇人的,哪有人去二樓啊。」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空蕩蕩的樓梯。
賀驍懿一愣,張了張嘴,頓時後背一片發涼。
「啊……沒事,剛才有個小孩,估計走錯了,你回頭的時候就跑掉了。」
陸思恆還想問些什麼呢,賀驍懿一邊拍拍他的肩膀一邊朝著通向二樓的樓梯跑去。
「我剛整理出了一點線索,我要去驗證一下,你先忙,我一會兒來找你。」後面的話幾乎就是伴著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二樓拐角的。
我抬頭看了看門頂上掛著的解剖室的門牌,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這裡是二樓最裡間的房間,從這裡朝外面看去黑洞洞的。
我曾經想過,想過自己要在這個世界有一番大的作為,要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地。我沒日沒夜的奮鬥著。
從來沒去想過人一旦死了不過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沒有氣息,沒有溫度,就像現在這樣躺在這小小的房子裡。
與我不過就是一門之隔……
「大人,您怎麼了?」搖了搖手。
小孩的聲音喚回了我飄遠的思緒,我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直接從緊閉的房門穿了過去。
冰冷的停屍房裡,一個個小格子,鐵板上還貼了標籤寫著死者的名字。
這些還沒有結案的屍體都在擺放在這兒,一直等到法醫出屍檢報告,然後才拉去火葬場。
我一層層的看著那些標籤,然後停在一個冰格的前面。
我正要伸手,身後的門卻咔噠一聲被人扭開了。
活人是看不見我的,現在就只是個鬼魂。
我已經死了。
本來按照正常邏輯是這樣的,可是……
「你是誰,你在這兒幹什麼?」突然一道聲音響起,我微微一愣。
我還以為這個房間裡還有其他人呢,環顧四周只有你們兩個。
我轉過身就看見他睜大了眼睛。
「你能看見我?」
「林沐瑤?!」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了口,然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小孩倒吸一口氣「大人,這活人能看見我們欸!」
「我知道,我看見了。」額角垂下黑線,還是很有耐心的低頭看了一眼小孩。
「你……你真的是林沐瑤?」
他看了看我還有些不確定。
「是,我是林沐瑤,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賀驍懿,現在你的案子就是我在負責。你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會在這兒?」
「現在她是我們冥府的冥王大人了。我是她的判官。」
不等我回答,小孩就已經開口了,聲音聽上去還是有著小孩一般的稚嫩。
「冥王?」他微微有些吃驚。
別說是他了,我自己都覺得離譜,但是我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沒錯,我現在是陰間的冥王。對於我突然的猝死,這件事情我很懷疑,我也不相信死亡會這麼沒有絲毫的徵兆。我聽那些記者說法醫的屍檢報告說我是被人下毒才死的?這是真的?你們找到兇手了?」
他轉身關上門「沒有,只是有嫌疑人而已,但是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你去過的餐廳,還有其他地方我們也都去找過線索了,但是都沒有任何的收穫。」
「怎麼會?那天我還和全峰集團的張總一起吃過飯,如果說是中毒最有可能應該就是我吃過的什麼東西才對。「皺著眉頭低聲分析道。
「很抱歉,你的胃容物里沒有檢測出毒素,屍檢報告顯示的中毒正是我們覺得奇怪的地方,沒有中毒的殘留物,但是卻有中毒的跡象。現在整個社會都在關注這件事,我們還成立了專案組,但是進展微妙。」
問了這麼久卻還是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結果不免有些氣餒起來。
「你說你現在是冥王,難不成就沒有辦法確認自己的死因?好歹也算是半個神了吧?」他雙手插兜看著我。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了,說話還這麼的沒有禮貌,你就不怕我現在弄死你,反正我的屍體還躺在這兒,不如再找個屍體做個伴,老實說,陰間還是蠻冷的。」
賀驍懿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輕咳了一聲這才開口。
「你過來就是想要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那是當然,我好歹現在還有意識,要是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不是太丟臉了一點,不過我勸你還是小心一點吧。」
「唉?」
「你的這眼睛能看見不該看見的東西,你身上的陽氣會受到干擾,月圓的時候就不要出門了,免得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了身。」
當了冥王了就是不一樣了,我的眼睛能夠輕易的看到很多的東西。
「那你有辦法治好我的眼睛嗎?」他有些試探性的問道。
「當然,不過不是現在。」
我轉念一想,接著說道。
「我們來做個交易吧,你幫我找出我真正的死因,我想辦法治好你的眼睛。只要我知道了真相,我就收回你的陰陽眼。而且一旦契約成立,在任務期間我能夠保證你的安全,不被那些陰魂纏繞,保你性命無虞。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現在是在跟死人做交易,如果反悔,死後你就永遠沒有辦法輪迴。」
我牽著小判官的手往門外走,走到桌邊的時候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桌角,桌面上就出現了一張紙,是一份契約書。
「你可以考慮考慮,決定了就畫個押,找一張我的照片,上三炷香燒給我,契約就算成立了。」
女人的聲音開始空靈飄渺起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房間裡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誰啊,誰在裡面啊?」門外突然局長啪啪啪的敲門。
他猛的回過神
「我,賀驍懿,我在確認一些線索。」
「臭小子,一個人在房間裡嘰嘰歪歪的說什麼呢,趕緊的,一會兒還要開會呢。」
賀驍懿走到桌邊,上面確實放著一份牛皮紙契約書。
立約人處寫著三個字:林沐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