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漸進3
「我不是傻瓜！那條毒蛇擁有真知領域，你們事先一定察覺到了可能會有陷阱，對不對！」
陣陣悶雷似的低聲咆哮中，水流劇烈的激盪起來，周圍物品被侵蝕的速度倏然加快數十倍，眨眼功夫便塌軟成了一坨坨濕漉漉的泥淖。
「呵，看來你總算不是太蠢。」
頭頂日光燈忽然嗞嗞閃爍，本該溫暖的光線忽明忽暗，照在下方一團高大的暗紅人影上，平白透出幾分瘮人的驚悚感。
尖角寬帽上幾顆白生生的棉球垂下，寬大厚重的紅色絨袍微微聳動，配合主人的富態體型，讓人形顯得憨態可掬親切溫和，沖淡了些許驀然升起的邪異氣氛。
但即使這般充滿了喜慶與祥和的裝束，也無法讓那些刺耳的話語變得更加動聽一些。
「卡呂索普，有著幾百年的【交流經驗】，對於你們這些城邦時代異教魔鬼的脾性，有誰能比我更清楚呢？
雖然表面上接受了盟約，做出誠心合作的模樣，但實際上永遠沉浸於虛幻的榮光，寧可溺死在腐朽的傲慢之中，也不會真正與我們攜手同心，就像此次試圖獨走一樣……」
人影以一種極為熟稔的口吻，不帶感情地平靜敘述著。
然而如此平和的態度，卻比剛才的辛辣譏諷，更讓聽者難以忍受。
「夠了！到這個時候還稱呼我們為異教魔鬼？
你這個跪倒在伊甸園大門前的走狗，光輝天主的奴僕！以為自己還是被擢升入天國，受到無數信眾敬仰的聖者嗎？現在你和我們一樣，都不過是被主人遺棄在泥坑裡的可憐蟲！」
藍汪汪水波里瘋狂顫抖，凸出海洋之女滿含煞氣的俏臉。
別說是她，那般平淡語氣下十字教特有的崖岸自高，連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破碎鏡光都忍耐不住，波光蕩漾如淵，顯然甚是不滿。
「是啊，如果歸根究底的話，我只是一個被撕下的影子，甚至還不如你擁有完整的本質，可是誰又能肯定……」
好像電流在能量干擾下時斷時續，燈光又開始忽閃起來，一下一下好似為話語節奏打著生硬的拍子。
「……一個影子不能超越本體，更進一步呢！」
燈光搖曳的幅度微微變得急了一些，清澈海水凝聚的人面一皺，突然有一絲莫名的古怪感騰起。
奧林帕斯神族的血裔源自遠古泰坦，他們是狂暴原始自然力的化身之一。儘管在情緒與心智方面有所欠缺，但在感知上卻擁有極強地先天優勢。當即如同條件反射一般，察覺到了某種不妥之處。
「你——」
她這邊才吐出一個單詞，一旁似乎千百碎裂鏡片組成的人形倏忽散化，竟是毫不猶豫的要挪移虛空？
然而，還是慢了半步，一股無窮的黑紅焰浪陡然爆發，地獄之火那焦灼的邪意，如吞噬世界的魔王巨口橫壓而來！
細微的慘叫聲只衝起一個剎那，絕大多數亮閃閃的玻璃鏡片便熔煉成汁，化作一塊稜角分明的晶體，閃爍著迷幻神光。
關節處赤紅骨刺突出的大手蠻橫抓來，將晶體緊緊擒拿在了掌心，面目模糊的威嚴怪影閃出，晶黃雙眸黑煙纏繞。
「——要做什麼？」
直到這時，下半句驚慌的尖叫才姍姍來遲，然而已毫無意義。
「不愧是從區區凡人黑女巫之身，一路拼殺上來躋身神座的強者，對危險的嗅覺，可比你這種依仗祖輩餘蔭的傢伙強太多了。」曾經的墮落天使，如今的地獄魔神，看著爪尖上一點殘餘的晶塵，眼神略含遺憾。
「是在其他地方布置了後手嗎？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逃出去一絲靈魂。」
「沒什麼關係，重要的是卡呂索普殿下在就好。」
面對著驚人變故，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那個穿著紅袍的臃腫身影扭動著向牆角走去，甚至有閒暇在懸掛的一幅照片處停留觀看了片刻。
全家福上，老人抱著孩童笑得慈祥而幸福；
鏡框上，映照出熾白閃電兇狠抽打著波濤。
變得深沉幽暗的海浪狂飆怒卷，催屋拔林的獵獵風暴中，有不可置信的怒吼傳來：
「你們瘋了！在如今的局勢下，竟然要對盟友下手？」
卡呂索普的神志幾乎要被狂怒燒乾，即使從未真正相信過所謂的盟約，可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傢伙為什麼會在己方戰力大損的時候內訌，難道不怕人類趁勢一網打盡嗎？
透明光澤劃出柔和的弧度，任憑海浪澎湃，風雷交錯亦是巋然不動，輕鬆地將戰鬥餘波封鎖在一方小小的客廳。
仿佛聽到了海洋之女心中的疑問，寬大的毛絨袖口蠕動，幾根細長到不似人類的灰黑手指悄然滑出，撿起了不久前那團滾落牆角的渾圓晶瑩。
「那當然是我們有方法……可以一舉扭轉局勢。」
枯槁手指輕輕搖晃，圓球內雪白的細細粉末泛起又落下，紛紛揚揚間，幾株塑料綠樹掩映著一座袖珍的木屋模型，門前花環懸掛，造型精緻而討喜。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鑲嵌在其中的微型電池運轉，模型小屋上彩燈亮起，悠揚的節日頌歌隱約飄揚，卻原來是一顆做工精美的聖誕水晶球。
乾癟黑硬的皮膚緊緊繃著，隆起的骨節額外粗大，與晶潤的可愛工藝品形成鮮明反差。
然而就在這盎然童趣之間，幾張茫然的微小面孔猝然凸現在了晶球表面。
男女老少煞白的面容上，無盡恐懼化為歇斯底里的掙扎，他們手足並用，從內部瘋狂的敲打著玻璃壁障，發出極其微弱的絕望吶喊。
水晶球里茫茫的白色粉末越發濃厚，恍如隆冬風雪漸漸淹沒了幾個小人。
哭泣與喊叫嘎然而止，而翻湧的蒼白粉塵里卻有一絲血色漸漸泛起，將「漫天大雪」染作不詳的殷紅……
「風雪」繼續旋轉，那抹血色如溪流匯入汪洋，迅速被冷漠的蒼白所吞噬，粉塵停息陰霾散盡，精巧的模型小屋依舊彩燈明亮，指甲大小的窗戶處竟多了幾個人影，縹緲的聖誕音符中還多了幾聲歡聲笑語。
只是聽上去偶爾有些失真，倒像是……淒涼的慘叫。
「而為了讓我們一舉獲得勝利，就需要卡呂索普殿下您，稍微犧牲一下了。」
晶瑩的弧度緩緩壓縮，一顆拳頭大小的聖誕水晶球再次成形。球內，浩瀚的蔚藍海浪輕輕蕩漾，包裹著一座小巧精緻的島嶼，細微之處盡顯精妙，栩栩如生。
「本來其實也沒那個必要，可誰讓您的血統和【林中別墅】那位最為接近呢？
就像人類輸血一樣，想要讓半死不活的病人動彈起來，肯定也要選擇沒有排異反應的血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