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8章 但願一切安好
秦臻望著滾滾而來的淮河,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友哥,這一趟淮河之行,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我們該怎麼處理?」
「不用了,此乃大難,無人可救,建昌侯帶領兩淮之人,全力救災,為國捐軀,回去必奏封賞。」
秦臻一臉的無語,同伴這傢伙,竟然還想再來一次,真是讓人佩服。
同伴吸了吸鼻子,道:「這裡的空氣有些刺鼻,我們快走!」
秦臻本來還想抱怨一下,但是想到這裡的水實在是太深了,不要說是一百多人,就算是上萬人,也不可能在這麼多人的圍攻下存活下來。
而不幸的並不只有郭寧一人,就在他捧著大樹,淮安府尚未被洪水淹沒,而曹達等人則在淮安府附近的一個隱秘之地,將張元瑛等人迎了出來。
張元瑛一邊咒罵曹達,一邊強忍著笑意,曹達渾身上下都是燒傷的痕跡,實在是太搞笑了。
其餘人也紛紛打趣曹達,張元瑛擺了搖頭:「罷了,我們還沒有給那小子一個下馬威,不過柳繼善那邊傳來了風聲,說兩淮的官員與鹽商,都會在城內對建昌侯下手,等他們一出手,我們就跟上去,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我們的目的,就是殺了建昌侯。」
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是朱檀的仇人,大部分都是在錦衣衛的大牢中被殺的,所以殺了建昌侯,他們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朱檀越是悽慘,他們就越是開心。
張元瑛有柳繼善做內應,對城內的一切都很熟悉,她鼓動著大家的心情,想要一鼓作氣,把朱檀給殺了,然後淹死在水裡。
張元瑛的話還沒說完,曹達就聽到了,「怎麼回事?好像有騎士來了。」
隱約間,他聽到了一陣馬蹄聲。
張元瑛眉頭一皺,還以為暴露了什麼,可緊接著,他發現不對,是流水的聲音。
正這麼想著,一股超過房屋高度的浪潮已經碾壓而來,張元瑛他們只能發出一聲驚叫,然後就被巨浪淹沒。
洪水繼續朝著淮安府城涌去,由於有了城牆的保護,這座城池並未受到太大的破壞,但整個淮安府都被淹沒在一丈多深的水中。
此刻正是子時,朱檀本來正準備入睡,卻被許泰這一聲大叫給吵醒,等他醒來之時,水面已然沒過了床邊。
「侯爺,這裡發生了洪水,洪水淹沒了我們的身體,我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
「春汛?」李察一怔,有些意外。朱檀心想就算是春天的洪水,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而且最近又沒有下過雨,哪裡有什麼雨水。
不過眼下可不是說這個的好時機,三言兩語之間,河水就上漲了一大截。
「門,打開門。」朱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這裡的水位有些不對勁,我們上去吧。」
朱檀的游泳技術很好,許泰卻是個不會游泳的人,兩人一腳將門踢開,各自提著一塊遊了出去。
不過半刻鐘,整個府衙都被淹了,水越漲越高,甚至淹到了房檐,不少人在水中拼命的掙扎,但只是兩三下,就再也沒有了聲息。
朱檀望著上揚水線,眼角一抽,立即聯想到淮河潰堤,不然不會有如此規模的洪水。
當時他還不知道這是誰幹的,只當是因為缺水造成的,心中將前任運河總督劉大夏問候了一遍。
朱檀記住了這座城市中最高的樓是哪裡,可是如今河水雖然平靜,但也漲到了兩尺多高,無法通行。
「許泰,你到城牆上,淮安府雖然破舊,但應該還能用,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許泰用力地點了點頭,他的手在空中揮舞,終於抽出一柄長劍,當做船槳。
反倒是朱檀要顯得從容得多,甚至指揮著許泰左搖右擺的用力,自己卻是自言自語的說,划槳不用漿,只需要波浪就可以了。
朱檀的推斷沒有錯,只是他還是小看了淮河泛濫的力量,洪水沖入城內,不知道多少人被淹沒在洪水之中,而更多的人在逃亡。
朱檀與許泰各自占據一扇門,實在是惹眼,許多人都在奮力的往這邊遊動。
朱檀還沒有來得及做出什麼動作,許泰就將另外兩名男子給斬殺了,要將許泰從大門上推開,自己取代他的位置。
朱檀也是如此,不過他的動作很快,這些人根本就追不上,所以他們也就沒有辦法追上去,眼看著朱檀已經接近了城牆。
沒有了城牆,也沒有了城樓。
朱檀抓著一塊突出的磚頭,在月光下望去,只見整座城市都被水給填滿了,大概有七米深。
許泰也走了進來,扶著城牆上的欄杆道,「侯爺,我們該如何是好?你是不是已經等了很久了?」
「現在也只能等著了,如果不是這一次的洪水,我們還能撐過去。」
許泰用長劍抵在城樓上,「城內的人,都是些討厭的傢伙!」
朱檀點了點頭,這樣的大水,一定會有很多人被溺斃,自然之力是無情的,並不是說你是縣令就可以為所欲為的,在天災之下,人人都是一樣的。
過了一個多小時,河水稍稍退去,證實了朱檀的猜測,只是有一具具屍體,一座乾柴,從上游飄了過來,這讓他很是吃驚。
朱檀推測,是因為上游的那座城市被毀掉了,數千具屍體,很多人都被河水沖走,非常的可怕。
最令朱檀擔心的,卻是那些錦衣衛的死屍,他們身上披著紅色的衣服,其中有九成是他的手下,還有幾個駐守在外面,似乎已經全軍覆沒。
許泰看到這一幕,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對自己的士兵一直很好,那些跟隨他一起去南方的御林軍,都是他的心腹,現在,恐怕只剩下一成了。
河水繼續往下,一直退到一米左右,才停了下來。
朱檀看著從水中冒出來的牆壁,心中微微一松,道:「許泰,快走,快走,這座城要倒了。」
許泰猛地一掌拍在城樓上,巨大的反震之力將他整個人拋上城頭,城樓無聲無息地倒塌下來。
朱檀已經爬到了城牆上,踩在了堅實的地面上,讓他有了安全感。
而就在此時,天色漸明,朱檀卻是看清了整個淮安府城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甚至連人和狗兒都在爭奪樹木。
有一個小孩試圖游泳到一顆樹,但是一條狗早已在那棵樹上棲息。
那個小孩剛剛伸出手去,就被一隻小狗給咬住了,然後就消失在水中。
朱檀只是在記錄片中見淮河洪水泛濫,人蛇爭林的悲劇,卻不曾見過有人與狗爭食樹木,這是何等慘烈的畫面。
黎明時分,令朱檀、許泰熱血沸騰的畫面顯現出來,只見十餘條小舟,從城中到外,每一條船上都坐著十餘人。
這些人就像是一群餓狼衝進了羊群,專挑官員下手,尤其是那些逃到了安全地帶的禁軍和羽林衛,更是八成以上的人都死在了他們的手中。
「去你大爺的!」許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熟悉的兩名護衛,被一劍斬殺,目眥欲裂。
朱檀攥緊了拳頭,但是並沒有喪失冷靜,因為他已經看出,這幾個人目標很清晰,絕對是針對他們而來。
「許泰,你不要哭了,他們是來殺我們的,趁著他們還沒有趕到,咱們趕緊離開這裡,若是有什麼恩怨,等會再來找我們算帳。」
許泰定了定神,拔出腰間的長劍,用力一揮,「等著吧,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否則我就不姓許!」
事實上,許泰一開始的大喊大叫,已經吸引了這些人的注意力,但當一條船被水沖得快要沉下去的時候,他們已經被耽誤了。
當其中兩條小船駛來之時,朱檀、許泰兩人便翻過了城門,順著淮水的主要河道而行,想要借著江水甩掉後面的追兵。
若是再待在城裡,他們就真的完了,絕對逃不出十餘只小型船隻的包圍。
洪水過去了,淮河的水流卻沒有減緩,反而加快了速度,讓唐錚想起了孫大聖在大海上橫渡大海的場景,看得他心驚肉跳。
而在他們身後,還有兩條船,大概也是因為看不清,所以才沒有去追,因為他們以為,這兩塊木板,只是一塊木板,如果被卷進大海,十死無疑。
他們雖然是死士,但也是有使命在身,若是完不成,他們也是要死的。
只見那些小舟在城中穿梭,將官府和別院團團圍住,所過之處,無一倖免。
陸友銘渾身濕透,此時正坐在還未坍塌的府衙大門之上,望著越來越近的船隻,臉色有些古怪。
「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之晚矣!」
一名船上的男子認出了陸友銘,頓時臉色一變,「陸先生,你可以走了。」
三四桿長槍,將陸友銘刺得血肉模糊,沒過多久,他就斷了氣。
船上的人還在尋找,除了鳳陽鎮的總管廖豐和蔣弘外,還有十多名沒有被淹死的,都被殺死了。
再加上佘家的家主運氣不好,被淹死在河裡,剩下的四個人,都逃過了一劫。
在被圍攻的情況下,他們甚至還掀翻了一隻小舟。
柳繼善成了叛徒,尤泰與張元瑛聯繫,遇襲有些不知所措,「廖豐,你這是要置我們於死地麼?」
白無憂搖搖頭,廖豐的死,他是看在眼裡的,兇手不會親自動手,背後一定有什麼厲害人物,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淮水動手。
這是一件很令人沮喪的事,就算他們能活下來,也很有可能成為替罪羊,難逃第二次的厄運。
這是最好的替罪羊,既有目的,又有方法,又與建昌侯有矛盾,這背後的人,將所有的事情都想得清清楚楚。
就算白無憂為白家留了一條退路,但只要建昌侯一死,那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建昌侯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
「不管多麼艱難,我們都不能束手待斃,殺出一條血路,奪取這艘大船。」
白無憂雖然老了,但膽子還是很大的,特別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如果不拼命,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五大商人之間也有矛盾,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還算團結,只有一百多人,搶了兩條小舟,斬殺了三十多人。
「讓年輕一輩上船,突圍回去收拾殘局,其他人,都給我上,如果能保住建昌侯就更好了,快!」
白無憂擺出一副老大的架勢,眾人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照做了。
可是當水面下降到一米多高,船隻紛紛離開時,白無憂依舊沒有發現建昌侯的蹤跡,反而損失了一半的人馬。
柳繼善面若死灰,建昌侯不見了,曹達倒在了他的面前,他渾身一顫,知道駙馬游泰也遭遇了同樣的事情,而且死者的地位並不比建昌侯差。
柳繼善的嘴巴抖個不停,道:「白兄弟,咱們這回慘了,生意沒了,咱們的人也沒了,怎麼辦啊?」
白無憂看向眾人,「事到如今,也只有最糟糕的結果了,好在我早些年就讓白家二郎去了漕運,也算有些話語權,可以先躲一躲!如果真的沒有辦法,那我們就只有去海上避難了。」
「漕人」,又叫「鹽幫」,類似於「鹽幫」,這是一種活躍的社團,而且,「漕人」還在官方的名下,在運河上,也有一定的話語權。
白無憂早就想好了對策,讓自己的哥哥去做生意,如今也到了收穫的時候了。
柳繼善等人雖然心有不甘,但也明白白無憂說的對,這件事實在是太嚴重了,以他們五大鹽商的身份,想要逃出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淮安府城被洪水淹沒,不僅僅是這一片區域,就連府城的下游,也是一片悽慘,無數平民被淹沒。
朱檀與許泰一起逃命,在進入淮河的主要河道後沒多久,許泰便看到朱檀的游泳天賦出眾,竟然能夠在洶湧的河流里將他拉到岸上來。
江水在南邊潰散,朱檀踩在了北邊的地面上,雖然沒過了他的膝蓋,但也只是沒過了他的膝蓋,所以他並不擔心。
朱檀握著手中的長槍,定了定神,道:「厲害!也不知是何人所為,如此狠毒。」
若是到了現在,她還想不出是誰幹的,那就讓朱檀紮下去淹死好了。
許泰還在氣頭上,「如果讓我看到,我一定要讓他後悔,就算是在大殿上,我也要將他碎屍萬段。」
朱檀拍著許泰的肩頭,「此事非一人之力可為,不過你也不用擔心,無論是什麼人,我總要讓死者有個交待,免得黃泉路上孤單,馬璁、郭寧等人,也不知怎麼樣,但願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