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聲雖悠揚,暫時吸引了眾人的注意,但始終略顯單調,裴夫人想了想,便朝著阮流箏招手,示意她以琴聲迎『戰』。
阮流箏也不扭捏,微微點點頭,一旁的琴是早就備好的,她挑了一架,淨了手後便撫上去,信手撥弄著琴弦,流暢的曲調輕悅彈出,隨著阮流箏漸入佳境,她眉峰倏然一立,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挑準時機便將琴聲切進了雲龍先生的節奏里。
雲龍先生雖然沒有預判還有琴聲相合,但他藝技高超,很快便調整了狀態,笛聲也變得更加高昂,一笛一琴相互追逐,咬著不放。音律有一種感染力,傳遍了四周,眾人屏息凝神,生怕錯過任何一拍,不知不覺中,仿佛誤入了一場戰鬥。
人群中有人高聲道了一句好,阮流箏無暇分神,餘光掃去,有一名紅衣女子,從台下一躍而上,錚地一聲,銀光一閃,利劍出鞘,配合著音樂,竟然舞起了劍。
裴夫人驚喜地叫出女子:「樂安!」
竹林那邊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裡的情況,不消片刻笛聲驟然變小,在一聲蕭聲的加入後漸漸退出了這場爭鬥。
但眾人慢慢聽出,簫聲的加入並不是繼續挑戰,反而像是一種輔助,配合著阮流箏的彈奏,她的琴驟然變成了主角,清風微拂,琴簫合奏,不比方才的針鋒相對,而是十分和諧。
阮流箏前世今生從未有過知音的感覺,此時難得體會,被那簫聲激得上頭。玉手纖長,轉調一撥,琴聲開始發生變化,如緩流的溪水,清清靜靜,潺潺浮動,紅衣女子手中的劍鋒也在這調中變得柔和起來,直到一曲畢,眾人還久久未能回神。
默了片刻,竹林那邊傳來一陣掌聲,裴夫人站起身喜道:「好孩子,你真是讓姨母太驚喜!」
隨後又對著負手持劍的紅衣女子說:「樂安,你不是說不參加今年的千金宴嗎?」
蕭氏六公主,蕭樂安,與故太子一母同胞,因長相酷似先皇后,所以最得乾元帝疼愛,所以即便五年前東宮謀反,太子被誅,蕭樂安也沒有受到波及。
蕭樂安雖貴為公主,但從小不愛紅妝愛武裝,仗著乾元帝偏愛,整日舞刀弄槍,甚至還私下改頭換面,偷跑去了守城營待了兩三天,最後是被蕭澤安給抓了回去。
阮流箏從琴架起身,跟著眾人對樂安公主請了安。
蕭樂安自然不拘小節,朝著裴夫人說道:「表嫂,我是被姑母抓來的。」
阮流箏離得近,瞧見蕭樂安一臉無奈的表情,忍俊不禁,不由地笑了起來。
蕭樂安見狀也朝她眨了眨眼,似乎在感謝阮流箏方才的琴奏給自己提供了機會,不然她被趕鴨子上架,哪裡知道要表演什麼?
想起今早被寧雲公主堵在宮門口的場景她就害怕——寧雲公主逮著蕭樂安,硬將她滿臉塗粉,壓著來溫泉山莊參加千金宴,還放話如果蕭樂安不上台,她便私下告訴乾元帝蕭樂安在宮裡打了個洞,供她隨時偷溜出宮玩。
裴夫人請蕭樂安落座,阮流箏也跟著重新回了評判台。
因鮮少有女子舞劍,方才蕭樂安的那一場表演,反而得了個『優』。
場中的氣氛重新活絡起來,大家都看出了竹林那頭的人其實也在觀察著千金宴的情況,紛紛卯足了勁展示,也希望能夠如阮流箏一般,在眾人面前出彩。
第一日的千金宴便在百花齊放的情況下結束了,大家似乎都忘了阮佩雲與陸之妍的那段插曲。
夜間裴夫人做了款待,能夠在第一日就上台的貴女們基本也是奪魁的熱門,所以一時間氣氛熱烈,大家相互恭維著白日的比賽,談到最後,說得最多的還是阮流箏的兩次出彩以及蕭樂安的舞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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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沁嫻坐在下坐,望著裴夫人身邊的阮流箏,嫉妒道:「許萬寧,你可真是缺心眼,你以為雲龍先生夸的是你啊?那幅畫大部分雖都是你作的,但人家都只記住了那阮流箏,誰會記得許萬寧呢?」
許萬寧對她陰陽怪氣的態度有些不滿,不由得出聲道:「記不記得都是我的事,方小姐何必這般激動?」
說罷也懶得搭理她,徑直舉了杯子往阮流箏那桌走去。
方沁嫻猶在座位上惡狠狠的自語:「一個嫁了破落戶的武將女,有什麼了不起的?她爹娘都還在離北啃沙子,能教得出什麼樣的閨秀出來?許萬寧眼巴巴地上去攀關係,眼睛真是長到腳底了!」
丘筱菊狀似無意地說:「沁嫻,這話可不敢亂說!不過陸夫人也真是的,明明都嫁了人,為什麼還要跟咱們爭著出風頭呢?哎,這千金宴還有兩天,如果都讓她出盡了風采,咱們今年可就白來了……」她表情天真無邪,像是在說什麼傻話一樣,說:「如果陸夫人接下來都不出場該有多好呀!」
方沁嫻聽著心頭微動,胡亂應付了其他人的閒聊,便藉口更衣,先離開了。
——
阮流箏今夜到席之前被裴夫人摁在房裡好好梳妝了一番,此時身著艷色新衫,臉若凝脂,讓許萬寧眼前一亮。
「多謝陸夫人今日的點撥,萬寧備受指點,萬寧敬你一杯。」說罷一飲而盡。
因千金宴這裡招待的都是女眷,所以即便是宴席上的酒水,也是用果子釀的,度數不高。
阮流箏頭先見蕭樂安喜歡吃魚,但她性子馬虎,好幾次險些被魚刺噎到,氣得差點摔了筷子。
阮流箏不由得想起了遠哥兒,笑了笑伸手拿了公筷,替她挑起了魚刺。
抬頭又見許萬寧前來敬酒,忙將挑好一碗的魚肉推到了一旁的蕭樂安面前,蕭樂安一點都沒推辭,大大方方地說了一句謝謝,便拿起筷子吃起來,聽著他們說話,還陪著阮流箏回了一杯酒給許萬寧。
許萬寧突然又說:「陸夫人今夜真好看。」
阮流箏從未受過如此直白的誇獎,臉上不知是酒氣吹得還是有些害羞,微微發紅。
原本坐在一旁吃著魚的蕭樂安也出聲附和:「確實好看,就是這麼早就嫁人,真可惜!」
先皇后去得早,蕭樂安小時候有一段時間是養在公主府的,裴夫人身為表嫂,年紀又大她不少,兩人關係雖是姑嫂,卻也像母女相處。此時聽見她說著胡話,不由得呵斥一聲:「樂安,不得胡說!」
蕭樂安聳了聳肩,見裴夫人轉開了頭去別桌與一些官眷說話,又對著阮流箏同許萬寧說:「我又沒胡說!」表情十分正經。
阮流箏撲哧笑了出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贊同道:「公主說得對。」
許萬寧見她也開得起玩笑,不由得膽子大了些,待嫁女子對日後的婚事總有嚮往,坐下問道:「陸夫人年紀看著同我們差不多,想必定是與陸探花感情深厚,才會早早嫁給了他?」
「是了,原來感情深厚!陸夫人與探花郎真是般配,只是不知道陸夫人與探花郎感情既是深厚,怎會倒現在還是梳著……」
丘筱菊笑著從後走了過來,像是碰巧聽見了許萬寧的話才接的口,此時又猛地捂住了嘴巴,眼睛驚恐地瞪大,結結巴巴地說:「陸夫人……對不起,我不是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