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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移根仙闕,西池魚躍

2025-01-01 19:33:55 作者: 鶴招
  第206章 移根仙闕,西池魚躍

  萬曆七年,臘月丙申朔日。

  今日的常朝,依舊在文華殿升起。

  左右兩列的文武大臣,以及糾儀官、內臣等,都盡數到了班。

  只有御階上的主位空懸。

  「四天了,陛下還要在軍營呆到什麼時候?」副都御使陳吾德瞥了一眼空蕩蕩的御座,扭頭與申時行討要著說法。

  那日劉世延謀逆,皇帝當場便將其梟首示眾,緊接著又自作主張,進行了好一通改制。

  皇帝這樣不走正規流程哪裡能行,立刻便有大臣寫好了奏疏,等在午門外準備與皇帝討要說法,申論一二。

  結果等到天黑,也沒等到皇帝回宮。

  一聽才知,皇帝竟然留宿在了軍營!

  皇帝這一留就是四天,固然是省卻了獨斷專行留下的些許麻煩,卻也讓宮裡與朝臣一齊干著急。

  陳吾德更是每常朝都抓著申時行問上這麼一句,已經快成廷議開始前必備的流程了。

  申時行已經習慣了兩頭受氣,聞言幾乎條件反射一般,將頭別了過去。

  他假裝沒聽到一般,輕咳一聲:「內閣桌案上的奏疏表章,都快堆積如山了,咱們先議事罷。」

  皇帝幾天不來上朝他能怎麼辦?去軍營里給皇帝揪著耳朵逮回來?

  那陛下也說了,是視閱營所,檢查府庫,清點軍將等正事。

  劉世延覆轍在前,誰還能攔著皇帝防微杜漸?

  既然如此,還是看看眼前的廷議吧。

  陳吾德看著日漸滾刀肉的申時行,也頗感無奈。

  但既然要說正事了,他也不好再糾纏,只能沒好氣地接過申時行的話頭:「那就先說說劉世延一案怎麼處置吧。」

  「誠意伯一脈是止於首惡,還是族誅?」

  「從犯又牽連到多大的範圍?」

  「這事諸位總得有個章程,都察院已經快關不下人了。」

  說著,陳吾德還不著痕跡地點了一下都御史溫純。

  今時今日,皇帝的威勢可不是以往能比,就連奪權兵部這種事,都沒在明面上掀起太多聲浪,就可見一斑。

  如此,下面自然少不了揣摩聖意的人。

  青綠小官們使出渾身解數牽連瓜蔓,短短几天,都察院就抓進去上百號人。

  這情況給陳吾德嚇了好一大跳。

  若是再不劃出個道道來,真要羅織大案,萬人都打不住。

  溫純自知陳吾德在點自己,心中也不甚在意,神情坦然地回以頷首。

  朝臣對此更是興致缺缺,絲毫沒有表態的打算。

  誠意伯是太祖始封的勛貴,世襲罔替,免死券書,哪怕如今謀逆,也不是他們這些朝臣能決定的。

  石茂華這種文官,大家多少還會幫襯幾句,勛貴?那還是算了吧,誅首惡還是族滅,都沒什麼差別。

  尤其皇帝的態度模稜兩可,也就更沒誰想去湊這個熱鬧了,萬一說錯話了呢?

  見朝臣們敷衍的模樣,陳吾德只好看向御階上:「張大璫,此事陛下作何說法?」


  皇帝雖然人躲在軍營,但對於朝局也沒放鬆把控。

  甚至於皇帝這幾日在劉世延一案上態度曖昧不清,也多半是有意放任下面牽連瓜蔓,排出餘毒。

  張宏本是眼觀鼻鼻觀心,此時被陳吾德指名,才略微抬了抬眼皮。

  見眾人都朝他看來,張宏便朝城北方向拱了拱手:「陳副都御使這話問得多餘,自劉世延案發以來,陛下從來都讓法司秉公辦案,除了大明律外,並沒有別的說法。」

  朝臣不由面色古怪,皇帝是怎麼好意思在親手處決了劉世延之後說這話的。

  陳吾德聞言也不含糊,立刻轉頭與溫純分說:「總憲,陛下既然這般說了,那我等是取昭武伯舊例,還是黔國公舊例?」

  昭武伯曹欽,率兵攻打皇城,事敗後滿門誅滅,一個活口沒留;黔國公沐朝弼,偽造火符、通番引兵入境,只被誅了這首惡。

  兩個極端,自然是陳吾德將都察院的意見交給了溫純這位主官來定奪。

  畢竟,怎麼處置對陳吾德而言並不打緊,重要的是,趕緊給事情定下大體來,免得曠日持久的瓜蔓牽連,影響朝局穩定。

  溫純似乎根本不需要過多思索,下意識脫口而出:「自當取昭武伯舊例!」

  都抓了幾百號人了,現在來一句只誅首惡,這些人難道輕輕放下不成?那都察院的面子哪裡放?部院同僚的績效怎麼辦?

  申時行見溫純頂在前面了,立刻附和點頭:「合當滿門抄斬!」

  總憲與內閣發話,立刻陸續有人相繼開口。

  「九族還是三族?」

  「不可考的事拿來說作甚,自然是三族。」

  「那就夷三族罷。」

  「幼童、遠親、家僕這些人如何處置?」

  「聖天子有如天之德,自然以仁恕治國,若當真是不曾牽扯的無辜之人,不妨網開一面。」

  「受了劉世延的惠,也算不上無辜,流放還是要的。」

  「應有之意,將彼輩流放海南罷。」

  「誠意伯的爵,還嗣下去麼?」

  「自然是陛下定奪,大不了挑個出了五服的遠方繼續與國同休便是,也算沒壞了太祖高皇帝的諾。」

  三言兩語之間,各自便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申時行也很快翻開了陳吾德的奏疏,在後面寫下了夷三族的票擬。

  便在這時,御階上的張宏突然開口,朝朱衡沒頭沒腦來了一句:「大司空,遠洋的船隻造好了麼?」

  一眾朝臣都是一愣。

  朱衡狐疑迎上張宏的目光,不知道這閹人是什麼意思。

  他思索片刻,還是開口答道:「張大璫,船廠本月上報說已經造好了,不過工部還未來得及驗收。」

  張宏追問不止:「什麼時候出海?航線定下了麼?」

  朱衡沉吟片刻,開口道:「預計開春之後先在近海航幾次,確認沒有差錯後應當在春夏之交出海,具體航線尚未定下。」

  張宏緩緩頷首,沒再繼續問下去。

  申時行不動聲色:「張大璫,可是陛下有什麼吩咐?」


  眾人都朝張宏看去。

  張宏微微一笑,向朝臣們解釋道:「石茂華、劉世延等人世受皇恩,卻斗膽謀逆,實在傷透了陛下的心,陛下常與咱家言,彼輩相關事物,見之心煩。」

  「誠意伯若是嗣爵,日後免不得讓陛下觸景生情。」

  「是故……」

  「咱家揣摩聖意,誠意伯一脈若是嗣爵,不妨護送這一幹流放的案犯,隨著工部這次試航,遠航至羅娑斯落腳,如此既不壞了太祖許諾,也好讓陛下眼不見心不煩。」

  他也不說是不是皇帝的想法,反正就是揣摩聖意。

  群臣聞言,不由一怔。

  申時行與汪宗伊等人面面相覷,根本沒聽過這地方。

  倒是工部朱衡熟知水情,回憶片刻後便立刻反應過來,確認道:「陛下想將彼輩流放絕島?」

  絕島?

  眾人紛紛皺眉。

  眼見朱衡這廝絲毫沒有與同僚們解釋的意思,禮部尚書汪宗伊乾脆直接道:「本官見識淺薄,聞所未聞,不知兩位所指何處?」

  朱衡正要答話,殷正茂見汪宗伊發問,立刻輕咳一聲,搶過話頭。

  他眼睛餘光看著汪宗伊,裝模作樣與眾人解釋道:「前元汪大淵曾有一本《島夷志略》,記載了羅娑斯。」

  「此地位於四海之極南,去泉州超萬里之遙,彈丸之地,野蠻遍布,荒蕪叢生,乃是一處絕島。」

  說罷,他朝汪宗伊輕輕揚了揚下巴。

  他經略東南多年,見多識廣,對海事可謂再清楚不過。

  張宏點頭:「汪大淵稱之為羅娑斯,泉州商人稱之為死亡之地,傳教士稱之為澳大利亞,都是此處。」

  朝臣紛紛眉頭緊皺。

  申時行好奇朝殷正茂追問道:「野蠻遍布?荒蕪叢生?」

  看表情就差問一句野蠻們吃不吃人了。

  當然,這話更多是在確認,這天高皇帝遠的,別是什麼膏腴之地,發生什麼流放餘孽積蓄力量,反攻中土這種事發生。

  殷正茂點了點頭:「此類野蠻,男女異形,不織不衣,以鳥羽掩身,食無煙火,惟有茹毛飲血。」

  「至於荒蕪……據說,彼處周圍皆水,沼澤遍布,甚至七月飛雪,百日不止!」

  這是什麼化外蠻荒之地啊!

  朝臣不無露出嫌棄之色。

  申時行見同僚們都沒什麼意見後,便大手一揮:「那便按此議奏上去罷。」

  說罷,便將奏疏票擬,遞到了司禮監手裡。

  張宏朝申時行拱了拱手,再度垂頭低眉起來。

  申時行並未回應,只是緊接著說起下一事項:「今接連有南郊朝官致仕、大臣謀逆牽連,以致空缺甚多,大冢宰……」

  話還沒說完,王錫爵立刻接過話頭:「正要與諸位同僚說及此事,青綠官已然有了大致,兵部尚書一職,尚需我等廷推。」

  兵部尚書這種職位,一般是吏部提名,廷議選出三人,皇帝確定一人。

  申時行點了點頭:「將人拿出來,大家一起議議吧。」


  王錫爵從袖中拿出一份奏疏,一面遞給中書舍人,一面解釋道:「按照上次陛下在廷議上定下的章程,兵部尚書一職,需有經略地方五年以上之資歷。」

  「再綜合出身、軍功、歷年考評、風評性情等,吏部舉了十一人,兩廣總督殷正茂、遼東巡撫張學顏、福建巡撫栗在庭……」

  一連說了數人,都是經略地方數年的老督撫。

  不過哪怕是不知道皇帝已然心有內定的朝臣,同樣一清二楚,頻頻看向殷正茂。

  如今皇帝奪了兵部的權,一心等著各方配合,好讓他那個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名頭塵埃落定。

  所以兵部尚書如今關鍵至極,恐怕也沒什麼他們這些朝臣干涉的空間。

  數道目光投注,殷正茂只得默默回到班列,低頭避嫌。

  待王錫爵說完提名的九人後,又提醒道:「諸位同僚若是有之外的提名,可以單獨上奏。」

  也不等眾人說話,申時行當即抬手示意:「諸位廷推罷。」

  ……

  與此同時,大本堂中,書聲琅琅。

  「初,鄭武公娶於申,曰……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寤生……寤生……寤生,哦哦!驚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惡之。愛共叔段,欲立之。亟……亟請於武公,公弗許……」

  朱翊鏐吞吞吐吐,時而忘詞,艱難背誦。

  「其是之謂乎!」

  一刻鐘過去,終於艱難地將其背誦了一遍。

  他這才抬起頭,歡呼雀躍看向董樾:「先生,我背完了!」

  董樾抿了抿嘴,看不出思緒:「殿下戒驕戒躁,切勿自滿。」

  「陛下在您如今十二歲這個年紀,已經通讀四書,開始研讀經學了。」

  朱翊鏐哦了一聲,臉上立馬便焉了。

  好像……無論自己做的好不好,似乎都得不到這些先生們誇獎。

  董樾視若無睹,繼續今日的教學:「殿下,《鄭伯克段於鄢》何以曰『克』?」

  朱翊鏐努力回憶著方才先生對這篇文章的釋義。

  好一會兒後,他才組織其語言開口:「回先生的話,人心欲望本就不斷膨脹,正因為莊公一次次答應了段超越禮制的要求,才會讓段滋生出野心,最後犯下謀逆的大罪。」

  「這是聖人的微言大義,所以曰『克』。」

  學了四天的課文,潞王殿下固然不是很明白,但這些釋義已然爛熟於心。

  董樾仍舊一臉嚴肅,認真問道:「若要避免鄭伯、段兄弟二人相爭的慘事,莊公理當怎麼做?」

  朱翊鏐想了想,小心翼翼答道:「若是……若是莊公能早日分明君臣,便能避免此事?」

  董樾臉上難得露出笑容,繼續追問道:「那段為人弟,又能否避免慘事發生?」

  朱翊鏐被提點至此,思路也越來越清晰:「先生,若是段能夠有自知之明,不因母親的偏愛而放肆,遵循禮制,敬愛兄長,服從君主,亦不會發生此事。」

  董樾臉上笑容不減,一把抓住學生的手。

  在朱翊鏐茫然的眼神中,董樾言辭懇切,問道:「既然如此,殿下加冠兩年余,今年已然十二歲。」


  「早過了吃聖母太后奶的年紀,為何還不肯出宮就府,執意盤桓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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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驟然作色,朱翊鏐渾身一抖!

  後者神情恐懼:「先生……」

  董樾沉默片刻,伸出手去拍打潞王的後背:「殿下有聖母太后與陛下寵愛,本是幸事,天家的事,臣更也沒資格多嘴。」

  「然則,天家事,亦是天下事,天下人未必能容陛下與殿下任性親情。」

  「如今殿下性命之憂就在眼前,臣豈能視若無睹?」

  朱翊鏐似乎聽懂了自家先生的意思,眼淚奪眶而出。

  帶著哭腔委屈不已:「先生,不是我盤桓宮中,實在宮中寂廖,娘親孤獨,陛下這才允了娘親的意思,讓我在宮裡作陪!」

  董樾側過臉去,機械地拍打著潞王的後背:「殿下方才說了,人心欲望本就不斷膨脹。」

  事出固然有因,但大家身家性命都在皇帝身上,這種事哪裡能任由皇帝胡來?

  朱翊鏐一滯,終於明白這幾天為何臨時改了論語的課,抽出一篇八竿子打不著的《鄭伯克段於鄢》來了。

  他張嘴欲言。

  董樾直接打斷了朱翊鏐,冷聲道:「殿下,幾日前劉世延謀逆,在光天化日下,已經喊出了誅暴君,扶潞王的話來了!」

  朱翊鏐悚然一驚,失聲駭然:「不是我!」

  董樾嘆了一口氣,輕聲道:「臣知道不是殿下……這也是為師今日要給你上的一課,人生在世,身不由己。」

  「聖君的愛護,非是殿下能享的。」

  「今日廷議上,吏部王錫爵便以此事彈劾殿下,說殿下陰謀篡逆,其罪當死!」

  「殿下若是再不出宮就府,恐怕性命難保!」

  朱翊鏐聞言,措手不及,啞然無語。

  董樾定定地看著他。

  兩人相顧無言。

  半晌之後,朱翊鏐咬了咬牙,伸手將臉上的淚痕抹去。

  朝董樾恭謹下拜:「先生教訓,學生明白了,學生這便去西苑,跪請母后允我出宮就府。」

  董樾將其扶起,靜靜看著自己這名學生踉蹌離去。

  盯著潞王離去的方向默默看了一會,董樾才低頭開始收拾桌案上的紙筆書本。

  片刻後,董樾出了大本堂。

  拐了幾道,來到一處屋檐下,此處已經站了兩道人影。

  董樾頓了頓,走近兩道人影身側:「申閣老,大冢宰,話已經帶給聖母太后了。」

  申時行伸手拍了拍董樾肩膀,轉身便走。

  王錫爵雙手負在身後,對董樾和顏悅色:「辛苦了。」

  董樾搖了搖頭,沒有接話。

  王錫爵仰頭眺望遠處的宮殿,緩緩開口:「我還要去敲打一些人,董編修要一起去聽聽麼?」

  董樾遲疑片刻,再度拱手揖禮:「固所願,不敢請。」

  王錫爵也不多說,大袖一揮,轉身便走。

  「大冢宰方才說一些人是指……?」


  「嗯,大概是陛下不方便出面教訓的人吧,李宗師、王盟主、幾位國丈,大長公主……哦,對了,等張居正回朝記得提醒我一下。」

  「下官記下了。」

  「京畿空出來幾個縣的爛攤子,要不要挑一個去試試?」

  「必不辱……」

  聲音漸行漸遠。

  ……

  臨近正午,京營的早操終於結束。

  聚集在校場的三個營近萬人,在中層軍官的指揮下,一瘸一拐陸續散場。

  幾位將軍吆喝完後,連忙擠開皇帝身旁的陪練,湊到了御前。

  內臣輕車熟路遞上衣服與熱巾。

  朱翊鈞接過熱巾,擦了擦脖頸與額頭的汗,與身旁的戚繼光齜牙咧嘴:「京營以後就按戚家軍這個量來操練!」

  一旁的副將欲言又止。

  皇帝這幾天跟他們一塊操練,也算說得上同甘共苦了吧,一聲加量,理所應當地豪邁無雙。

  問題是,皇帝過了這陣就走了啊!

  戚繼光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皇帝親自站台的機會,連忙應聲:「臣遵旨!」

  朱翊鈞換好衣服,一邊往校場外走,一邊開口說道:「通知下去,正旦閱兵的賞銀提前,朕明日親自發放,讓各營來校場領賞。」

  這事自然不是戚繼光這個總督負責,戎政給事中賈三近湊到皇帝身側,遲疑地問道:「陛下,要與兵部通氣麼?」

  朱翊鈞奇怪地看了賈三近一眼,理所當然道:「這是自然,哪有發餉不知會兵部的道理?」

  賈三近悻悻無言。

  朱翊鈞見他這模樣,嘆了一口氣,耐心解釋道:「賈卿,不必如此頻繁試探朕,朕沒有肢解兵部的想法。」

  「朕再與你重申一遍,日後部院仍主政事,協管國防,這一塊職權,朕不會再動。」

  賈三近低頭聽著皇帝的解釋。

  他幾番試探,都得了皇帝這說辭,此刻好歹是信了幾分。

  賈三近唯唯諾諾應聲:「臣這便將閱兵賞銀一事知會下去。」

  朱翊鈞無奈地擺了擺手。

  旋即又想起什麼,轉頭看向王崇古。

  王崇古依舊是那張飽經軍旅,沒有太多表情的臉,行走之間,氣勢絲毫不減。

  朱翊鈞看不出太多情緒,溫聲細語與王崇古補了一句:「王閣老,五軍都督府節制中外諸軍事的職權,朕也絕不會將文臣排除在外。」

  「待正旦閱兵後,王閣老便卸了內閣職司,入五軍都督府為朕操持軍務罷。」

  王崇古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驚訝。

  皇帝一番作為,直接將指揮與決策權從兵部抓到了五軍都督府——或者說,抓在了自己手上。

  換言之,兵部只能管理日常戰術,戰略層面上的事,已經不在部院了。

  這對於影響力紮根部院的王崇古而言,可以說是甘蔗一樣,被皇帝利用完後直接一腳踢開了。

  在皇帝當眾逼著自己表態的時候,王崇古對此早就有了準備,然後情況峰迴路轉,皇帝竟然……


  看著皇帝懇切的神情,王崇古一時有些失語,此時此刻,皇帝根本沒有誆騙他的理由。

  朱翊鈞見他不語,只當他不信,便再度安撫道:「石茂華的事,王卿既然做了抉擇,朕也必不會負你。」

  皇帝情真意摯,王崇古終於拱手回應,仍舊聽不出太多情緒:「但聽陛下吩咐。」

  朱翊鈞伸手將後者扶起,沒有再多說什麼。

  「先就餐罷,下午去試驗一下新造的火器。」

  很是自然地說起了正事。

  戚繼光聞言頗為好奇:「新造的火器?」

  朱翊鈞點了點頭:「如今鳥銃都是火繩點燃,雨天限制太大了,幾年前朕便讓內廷看看有沒有別的法子。」

  「如今做出了幾款半成品,下午一同去看看,如何改進。」

  戚繼光只覺百爪撓心,實在忍不住追問道:「不用火繩點火?還能如何?」

  朱翊鈞邊走邊說:「目前比較穩定的嘗試,是燧石點火,不過弊端也不小就是了。」

  戚繼光還待再問。

  便在這時,徐文璧突然求見。

  錦衣衛指揮使求見,隨行眾人都是明事理的人,自然不會駐足旁聽。

  戚繼光也只好跟著眾人一齊識趣避開。

  「王閣老也聽聽罷。」

  皇帝的聲音,叫住了正要走開的王崇古。

  王崇古又默默走了回來。

  徐文璧會意地停頓了片刻,才開口說道:「陛下,白蓮教的事,查出了一些眉目……」

  他幅度極大地看了王崇古一眼,直看得後者神色狐疑。

  朱翊鈞適時打斷了徐文璧:「白蓮教成不了氣候,朕已經交給陳棟著手處置了,繼續往下說。」

  徐文璧連忙點頭應是。

  他收回目光,繼續說道:「還有一事。」

  「塞外來信,兩日前,石茂華在順義王的大營現身,被順義王奉為貴賓。」

  王崇古聞言,愕然地張了張嘴。

  朱翊鈞眼睛微微眯起,喃喃自語:「俺答汗也開始不老實了。」

  蒙古左翼的土蠻汗建制,看來對右翼同樣有著難以忽視的影響。

  徐文璧小心翼翼道:「陛下,要試試暗中將石茂華帶回來麼?」

  說是帶,實際就是偷人。

  畢竟俺答汗歸附多年,雙方再無戰事興起,朝廷沒事也不會去撩撥這位。

  朱翊鈞搖了搖頭,看向王崇古:「王卿,你以為呢?」

  王崇古思索片刻,正色回道:「陛下,順義王再怎麼蠅營狗苟,也是我朝臣子,朝廷理當去書訓誡,讓順義王迷途知返,交還逃犯。」

  朱翊鈞欣慰地點了點頭:「好個光明正大。」

  他伸手將一干隨行之人招回。

  朱翊鈞看著中書舍人王應選,鄭重其事吩咐道:「去,給順義王去書,就說今年正旦朕要點閱京營,邀順義王伉儷,入京觀禮。」

  王應選愣了愣,顯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還是拱手應是,告退轉身。

  「等等。」

  王應選立刻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皇帝。

  朱翊鈞沉吟片刻,開口道:「方才說錯了,不去書了,直接下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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