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葉低頭看著手裡的青瓷藥罐。
打開藥罐,淡淡的藥香傳來。
是極好的消腫化瘀的藥膏……
既然對方花著錢求她塗藥,那她也不再矯情。
「督領這裡有鏡子嗎?」
「我怎麼會有那種女人用的東西?」
荷葉抿唇,也是。
說起來江淵雖然太監。
但身上並沒有太監那股子尿味或者是劣質的脂粉味。
相反,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青草香氣,在冬日裡,這種香氣過於清冽突出,卻像極了江淵本人。
在數九嚴寒中,頂雪生長,弱小卻異常頑強。
明明是條絕路,他卻能爬到巔峰。
令人不得不敬畏,佩服。
收回目光,荷葉打開蓋子,準備胡亂塗一塗。
然而剛抹了沒兩下,藥膏便被男人搶去。
「笨死你算了,三下有兩下都沒抹在要處。」
他粗糲的指腹挖了一大坨的藥膏在掌心潤開:「轉過臉來。」
荷葉懷疑他想借上藥,狠狠折騰自己。
可畢竟人家是花了銀子的,她一閉眼,索性任由對方折騰。
只要不毀容,怎麼都無所謂,畢竟小一千兩銀子呢!
出乎意料。
男人帶著厚繭的大手覆在她麻木的臉頰上,一點都不粗暴,反而說不出的輕柔。
輕柔到讓人懷疑,眼前這人真是江淵?
心中好奇,她忍不住悄悄睜開一隻眼睛。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江淵那雙死寂的眼睛,黑白分明不帶一點情緒。
明明是好看的桃花眼,可配上這樣的眼神,再好的眼型都白搭。
其實仔細看江淵長得很好看。
大概是因為去了勢,他身上並未有男子那種粗獷豪邁,反而多了幾絲陰柔,配上他那雙死魚眼,竟然有幾分詭美。
「再盯著我看把你的眼珠子摳出來。」
荷葉聽著男人威脅,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
「怎麼?你以為我不敢?」
荷葉看著這個神經病又要發病,及時順毛:「您敢,您當然敢,您可是錦衣衛督領江淵江大人,您有什麼不敢的。」
江淵滿意點頭:「只怕就好,不聽話,我隨時可以要了你的命。」
「對對對。」您給錢了,您說的都對。
看在一千兩的份上,不和銀子銀子計較。
江淵對荷葉的乖巧愈發滿意,面上卻是冷哼一聲:「別以為裝乖巧就能讓我對你心慈手軟。」
「是是是,您老鐵石心腸,慧眼如炬。」
江淵抿唇,覺得這話怪怪的,剛想說什麼,馬車忽然停下。
「督領,到了。」
江淵眼底閃過一絲不悅,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荷葉已經蝴蝶一樣偏偏飛走。
他掀開車簾,見荷葉小跑進客棧,熟稔地與老闆交流。
車夫看向渾身都寫著不爽的江淵,小心翼翼詢問:「督領,咱們要再這裡等荷葉姑娘嗎?」
「不等,去薛家。」
荷葉今晚肯定會留下伺候虞棠,他等也等不到人……
倒不如先去把事情解決了。
馬車平穩停在薛家門口。
江淵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薛懷的靈堂。
薛夫人正跪在靈堂前哭個不停。
他踩著悠閒的步子走到薛夫人面前。
薛夫人沒想到江淵會深夜來訪。
剛要開口詢問,江淵卻已經率先開口:「哪只手打得她?」
薛夫人一愣,不明白江淵這話是什麼意思。
江淵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本督問你,哪只手,打了本督的人。」
「我,我沒打督領的人。」薛夫人戰戰兢兢地回答。
江淵坐在薛夫人面前的圈椅上:「看來薛夫人的腦子不太好使,本督提醒一下薛夫人,今天晚上,虞氏商行,那個叫荷葉的丫頭……」
薛夫人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慘白。
荷葉?
荷葉不是虞棠的婢女嗎?什麼時候成了江淵的人?
「別讓本督問第三遍。」江淵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起來。
熟悉江淵的人都知道,他這個樣子代表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若是下一秒聽不到自己想要的,他便會大開殺戒……
薛夫人白著一張臉,本能回答:「右,右手。」
話音剛落,繡春刀出竅伴隨著薛夫人痛苦哀嚎的聲音響徹靈堂。
鮮血將靈堂的白綾染紅。
薛懷的棺材以及供桌上的香燭貢品皆染上了鮮血。
江淵低頭看著薛夫人被砍斷的右手:「再敢動她一根汗毛,死的,就是你女兒。」
說完,他將染血的繡春刀收起,渾不在意地拿起供桌上染了血的蘋果,啃了一口。
薛夫人驚恐地看著江淵。
魔鬼!
這個魔鬼!
她不過是打了那個婢女一巴掌而已,這個魔鬼竟然生生砍掉她一隻手!
還用她的女兒威脅她!
薛夫人捂著斷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躲在暗處的許靜貞嚇得臉都白了。
她忍不住慶幸,還好今晚她沒動手。
若是今晚動手的是自己,現在她也會被這個男人殘忍地砍掉手掌……
到那時,她便沒法嫁給容鏡了……
……
虞棠醒來的時候天色未亮。
身邊是火爐一樣的容鏡。
而她,正毫無形象地纏抱住男人。
虞棠瞬間羞的臉色通紅。
她明明記得睡之前,自己的姿勢很自然舒適,怎麼一覺醒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剛要動彈,男人卻一把將她撈進懷裡:「別動,天色還早,再睡一會兒。」
虞棠仰頭,注意到男人冒出的胡茬。
容鏡很愛乾淨,可是鬍子卻長的很快,他幾乎每天都要刮,可還是會一茬接一茬的長出來。
往日裡她醒來的時候,容鏡早就收拾妥帖上朝去了。
她也從來都沒管過這些,可是今天,她忽然想試著給容鏡刮一次鬍子。
她從前去南風館查帳,聽那些小姐們說,喜歡一個人,會忍不住想插手他所有的事情。
衣食住行,無微不至,從前她覺得很可笑也很卑微,更不屑去做。
但如果那個人換成是容鏡。
虞棠想她是願意,且心甘情願做的。
將自己身體的重量全部壓在容鏡的身上,她手指輕輕按著容鏡那有些扎人的胡茬:「王爺長鬍子原來是這個樣子。」
容鏡睜開沉甸甸的眼皮,看著趴在自己身上,笑的比牡丹還明媚奪目的虞棠。
雙臂不自覺將人抱得更緊:「是什麼樣子?」
尚未完全睡醒的容鏡聲音帶著幾分慵懶愜意。
虞棠不自覺便被男人的聲音蠱惑:「很有男人味,很帥氣。」
「那棠兒的意思是說,孤平時不帥氣,沒有男人味?」
虞棠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有的哦,不過是另一種乾淨爽朗的帥氣……」
說完虞棠又覺得不合適。
畢竟乾淨這個詞還好,爽朗……
容鏡和這個詞著實搭不著邊……
「高山晶瑩雪,可遠觀不可褻玩。」虞棠再次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