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
「曹阿瞞,你一個閹宦遺丑,也敢在此耀武揚威……你不是想攻取壽春城嗎,儘管放馬過來,乃公讓你知道知道什麼是壽春鐵壁。」
壽春守將之一的李豐左手撐著城樓的柱子,右手撐腰,朗聲對著城下的曹軍破口大罵,罵的淋漓,罵的痛快,引得壽春其餘幾名守將,張勳、樂就、梁綱等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贅閹遺丑。」
「宦官之後。」
城頭的李豐和袁術親近,他之前從袁術處得知了不少曹操的信息,知道曹操最忌諱的是出身閹宦之事,因此李豐不斷的在曹操的痛點上暴擊,來回往復的提及曹操的出身。
於是乎,自壽春城頭,謾罵之聲和歡愉之聲夾雜著傳入了城下曹操的耳中。
「好賊子。」陪同曹操前來偵查壽春城守務的曹仁,聽得李豐出言侮辱曹操,他感同身受,怒髮衝冠,一張臉漲的通紅。
一旁的夏侯淵同樣面色不善,一雙鷹目死死的盯著兀自在城頭謾罵不休的李豐,如果他的眼神能化作利劍,那李豐不知死了幾回了。
『閹宦……遺丑……』不同於怒髮衝冠的夏侯淵和曹仁,曹操的面色稍顯平靜,看不出動怒的苗頭,只做淡然狀。
「取我弓來。」曹仁一聲暴喝,他接過親衛遞來的強弓,行雲流水般搭弓引箭,於一道霹靂聲中向著壽春城頭的李豐射去了一箭。
只是曹仁所在位置距城頭一百二十步有餘,加之仰射城頭,他這蓄力一擊射出的箭矢,卻是未能抵達壽春城頭,而是半空中失去了向前的衝力,俯首栽了下去。
「好箭法!」
「將軍神射!」
壽春城頭的張勳、李豐、樂就、梁綱等將,見到箭矢未能抵及他們身前,就無力的下降了起來,紛紛出言譏諷道,其中尤以作為曹仁目標的李豐譏笑之聲最大。
「可恨。」曹仁聽得城頭傳來的譏笑之聲,他憤然了一句,就待闊步上前,走到離壽春更近的地方,好將箭矢射到城頭的李豐身上,射殺這名狂悖無禮的賊將。
曹操見著曹仁的舉止,他言語平緩,出聲阻止道:「子孝,吾尚不怒,卿何必如此動怒……你若上前,便是中了張勳、李豐等人的計策,到時候城頭箭矢如雨,為之奈何。」
曹操阻止了曹仁靠近壽春的舉動,如今他們所在的位置距離壽春城一百二十步有餘,雖是箭矢抵達不到城頭,可城頭的箭矢也是威脅不到他們,對彼此都是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
可曹仁若是上前,且先不說能否射中李豐,恐怕會被城頭的張勳、李豐抓住機會,派遣弓箭手齊齊放箭,到時候箭矢如雨、集火之下,曹仁將危矣。
曹仁聽得曹操的勸告,數刻後他直直的嘆息了一聲,放棄了抵近壽春、射殺賊將的想法,不甘心的他立誓道:「若克壽春,吾必親斬此賊。」
曹操默不作語,遠處城頭的李豐興致則很高,此刻還在不停的謾罵,羞辱之語聯綿不絕,曹操雖是有定性,但他眼中殺意亦是浮現了出來。
可當下,曹操領著夏侯淵、曹仁等人來此,不過是偵看壽春城的守御是否有漏洞,能為他們所趁。如今軍中戰具,衝車、雲梯等物還在打造之中,一時間,他們對城頭謾罵無端的李豐卻是無可奈何。
「司空,此賊猖狂尤甚,言語不堪入耳,辱及朝廷體面,忠請命射以一箭,使得賊人收聲。」
就在眾人無計可施,曹操欲打馬歸去,不願停留於此聽得李豐謾罵羞辱的時候,自荊州而來的黃忠突然發聲請命道。
「黃將軍,賊人距我一百二十步,又是仰射城頭,若欲射中賊人,非天人不可……還是說你打算上前近射,這卻是送羊入虎口,射賊不成,為賊所射也。」曹操不及答話,曹仁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他同黃忠沒有什麼交情,此刻心下又是鬱郁,於是乎言辭之間就不夠妥帖,語氣有些不爽利。
「不必近前,就於此射。」黃忠淡然的搖了搖頭,他一雙深邃的眸子有如古井一般,對於曹仁討嫌的話語,竟是沒有掀起一絲一縷的波瀾。
「嗯?於此地射?」曹仁神色間疑惑不解,他對黃忠如此托大的話有些不敢置信。畢竟他自認弓馬嫻熟,力道倍於常人,可射向城頭的箭矢,只在半空落下,徒然惹得壽春城頭的賊將嗤笑而已。
而黃忠,雖是身形壯碩,魁梧高大,但念來也不足以有天人般的本領,將箭矢射到一百二十步開外的壽春城頭。
曹操察覺到了黃忠言語中的自信,他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回道:「黃將軍即是有意一射,儘管射去,若能射中賊將,吾今夜為將軍置宴。」
黃忠聽令而行,他從親衛手中接過他慣常使用的硬弓,不同於常人所用之弓箭,他所用之弓於形體上卻是稍顯大些,箭矢倒是同於常箭。
將箭矢搭到大弓上,黃忠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眸子一掃城頭猶自謾罵不息的李豐,但見李豐左手撐著城樓的柱子,右手撐腰,一張臉時不時的從城牆後面顯露,卻是在搖頭晃腦的大聲叫罵。
黃忠心中盤算了起來,片刻後他有了決斷,他直視前方的壽春城說道:「忠請射賊左臂。」
言訖,在曹操、夏侯淵、曹仁、張任等人的矚目下,黃忠舉重若輕的拉開了手中的強弓,箭矢的準星瞄準在壽春城頭李豐的左臂上。
「嘭。」
但聽一聲霹靂弦驚後,一道黑影從黃忠所在的位置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著壽春城頭射去,曹操、夏侯淵等人屏息凝神,目光追逐起了箭矢的餘光。
對於城池前曹軍處傳來的拉弦射箭之聲,李豐不以為意,他自信滿滿,認為一百二十步外的曹軍射出的箭矢,決計不可能射到他的身上,而他又可借著曹軍箭矢落空,好生譏諷一二。
然而這次李豐的盤算落空了,只見壽春城前,從曹軍處射來的箭矢,有如一隻展翅的鷹隼,竟是飛撲到了壽春的城頭。
壽春城頭的張勳、樂就、梁綱等人先是聽得一聲「叮然」,而後就聽到李豐止住了謾罵的言辭,不住的痛苦哀嚎了起來。
張勳、樂就、梁綱等人不由轉目望去,李豐的左臂竟是為一支箭矢貫穿,且箭矢的頭部,死死的釘在了城牆的柱子上。
幾人見此場景,心頭猛然一驚,口中暗自咽下了一口口水,紛紛動作極快的將身形遮掩在了城牆之後。不意曹軍竟有如此神射之人的他們,對於是李豐中箭而不是他們中箭感到慶幸。
在藏匿好了身形後,張勳、樂就等人這才喊動士卒,讓士卒舉著盾牌防護住左臂被釘在城樓柱的李豐,將李豐從城樓柱上解救下來。
李豐得士卒幫助,強扯箭矢的末端,將左臂從城樓柱上脫身,一拉一扯之間,李豐大力的哀嚎了起來,方才他罵曹操罵的有多痛快,此刻他的哀嚎就有多痛苦。
望著悽厲哀嚎的李豐,張勳、樂就、梁綱等人皆是露出了後怕的神色,不同於搖頭晃腦厲罵曹操的李豐,唯有左臂始終暴露出去,他們幾人的項上人頭可是始終暴露城下的曹軍面前。
『幸好,幸好。』張勳心底慶幸了一聲,幸好李豐罵的最狠,最遭曹軍的記恨,不然若是方才那一箭射向他的頭顱,他今日只怕要殞命壽春了。
隨著李豐中箭,壽春城頭出現了數刻混亂的時候,城池前方的曹操一行人,卻是大聲歡呼了起來,眾人對於黃忠的射藝無不稱善,讚美及肯定。
「黃將軍真乃天人也。」曹仁見著李豐中箭,城頭傳來一陣哀嚎之聲,他有如啜了一口石蜜,從裡到外都是甜絲絲的,說不出的痛快。對於射出這一箭,解他心頭之恨的黃忠,他更是朗聲誇口了起來。
曹操心下亦是痛快,他方才為李豐不住的罵著閹宦遺丑,面上雖是淡然,但心頭的殺意翻騰不息,如今聽著李豐哀嚎痛泣,自是說不出的爽利。
下馬上前,握住黃忠的手,曹操神色中泛著讚賞之意道:「漢升神射,今人無有能及者,念來唯有古時的養由基可堪一比。」
「司空謬讚。」射弈通達之人,多是心有驚雷而面如平湖者,是以面對曹操的大力讚揚,黃忠只謙虛了一句。
「回營,吾要給漢升置酒飲宴,以慶漢升之神射。」曹操面帶笑意,宣布了一項決定,也是實現了他方才的許諾。
入夜,曹軍大營,一場席宴正在進行中。
夏侯淵舉杯向著黃忠,眸子中帶著欣賞的意味:「漢升,且滿飲此杯。」
「夏侯將軍請。」黃忠報以回敬。
軍中以武力為長,黃忠今日一展他那無雙的射藝,得到了不少曹營將校的敬服之意,因是如故,於飲宴之中,不少人舉杯向著黃忠致敬,以表一二欽佩之意。
夜色漸深,由於正值戰事,飲宴不便進行的太晚,酒水也沒有十足的供應,當鉤月升至半空的時候,宴會就散去了。
飲下一杯解酒湯,又接過侍者遞來的毛巾,曹操用力擦拭一二臉部,他頓感酒意消散,整個人精神多了些。
扔下毛巾,曹操揚著笑意說了一句:「本以為劉季玉和劉景升,此次遣軍助陣,不過是派遣一些老弱病殘,颳得為國討賊之賢名而已,不意派遣助陣的竟都是一等一的驍將,張任善騎,黃忠善射,皆是一時無雙也。」
「父親說的是,劉季玉、劉景升所遣軍將皆為驍銳,可見彼等助陣朝廷之心尤誠。」曹昂感慨了一聲。
一語道盡的曹操神色有些低沉,他感慨道:「可惜張任、黃忠,皆為他人麾下之將,不得為我所用,可惜。」
言訖曹操揮了揮手,將方才的可惜之意拋之腦後,他向著郭嘉問道:「劉玄德處可有回音?」
「自是有的。」郭嘉點了點頭:「劉玄德發來文書,言其領命,其所部如今調轉方向,已經前往阻截呂布而去。」
「呂布這一路可暫且無憂。」曹操稍稍放心了一些。
郭嘉補了一句:「劉玄德除了領命一事外,還言及軍中糧草不足,請求明公撥發一些糧草,用以補齊軍用。」
曹操斟酌一二後道:「且撥糧於劉玄德。」雖是因為四方多事,曹操手中的糧草亦不是很充足,但曹操知曉劉備阻截呂布的緊要,於是他應下了劉備的所請。
似是想起了什麼,曹操憂心了一句:「今日偵望壽春,城高池深,守備無闕,卻是不易取也。」
對於作為袁術老巢的壽春,袁術將壽春打造的十分堅固,於是乎,壽春成為了曹操的一個難題。曹操本以為袁術遁淮而去,壽春城失卻主帥,將易下也,但看上去城中守將張勳、樂就等人無有降心,打算堅守到底。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若是不能儘快拿下壽春,劉備那邊阻截不住了呂布,到時候壽春城內的張勳、樂就等人和趕赴壽春的呂布相連,局勢對於曹操就有些不利了。
「不能等了,得儘早攻城。」曹操下了決定。
郭嘉點了點頭,他應了一聲:「時不我待,確實需要儘早攻城,此外攻城的同時,是否遣人往周遭盪定的郡縣徵集糧草,以助軍用。」
「自然。」曹操同意了郭嘉的進言,對於剛剛平定的淮南之地的郡縣,當是需要給他上供糧草輜重,以助他討賊之用。
雖說新近討定的郡縣需要安撫,可軍情緊急,曹操只好權宜而已。
第二日,曹軍推出了部分打造好的衝車、雲梯,開始了攻打壽春的征伐。隆隆的鼓聲響起在壽春城前,激勵曹軍將士的熱血沸騰了起來。
「沒有主攻,四面圍擊。」曹操頒發了他的命令,他要四面合圍壽春,給壽春城守軍以極致的壓力,以求早日拿下壽春城,避免落得糧盡而退的結局。
於是乎,一場大戰即刻間沸騰了起來,曹軍和淮南軍開始了攻守熱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