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想著,辰子、虎子的面容漸漸浮現在眼前。明月心中突然划過一道亮光,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迅速湧起。
這個念頭非常強烈和急迫,讓她控制不住地要去馬上實施。
她想把這個念頭告訴慕容俊,但又擔心他會反對,並且他的身體還未完全康復,不能讓他一同去冒險。思來想去,她只好暫時極力壓抑著強烈和急迫的念頭。
等慕容俊睡著後,明月才輕手輕腳地換上男裝,出了門,踏著月色,一路往伊府奔去。她並不是奔向伊府正門方向,而是繞到了她無比熟悉的小巷子,這邊是伊府的花園位置。
原來,明月心中產生強烈和急迫的念頭,是因為突然想起家中後花園藤蔓遮蓋住的一個洞口。她無比急迫地要尋找爹爹的下落,所以想要通過後花園的洞口偷偷鑽回家中,以期能摸清家中現狀,並搜尋更多線索。
駕輕就熟,明月輕易地翻進了花園旁的死巷中,快速找到了洞口的位置。洞口前長滿了雜草,應該是好久沒有人通過此處進出。她估計,這個洞口,除了她和辰子、虎子,應該沒有第四個人知道此處的小秘密了。
拔開雜草,明月首先用一隻腳伸進洞裡,用力往裡踹,把裡面的藤蔓踢開後,這才鑽了進去。
冬夜寒冷。花園裡一個人都沒有。她定定地立著,心潮翻滾,黑暗和寂靜像幽靈一般纏繞著她。
終於回到家了,卻是以這種方式,她不禁熱淚長流。
熟悉的亭台水榭,曲廊樓閣,仍散發著「家」的氣息,卻又像是在夢裡才能觸摸得到。如今這裡的一切,距離她,近在咫尺,卻又何其遙遠,她不知該如何重新拿回這一切?
心潮起伏之間,她走進亭子,伸手輕撫柱子、桌子、凳子。亭子裡共有三張凳子,以前是爹、娘和她分別而坐的,即使娘親離開後,這裡的擺設也一直沒有變過。
她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坐到凳子上,往事歷歷在目。只是如今,娘親仙逝遠去,爹爹是生是死都未知,斗轉星移,歲月無情,再也不會擁有與爹娘一起的幸福快樂時光。在這無比寒冷的冬夜,此處,只剩下她一人煢煢孤坐。心酸心痛難耐中,她伏在桌子上,無聲悲泣。
良久,她回過神來,想起此趟回家的目的,這才站起來,憑著對家的熟悉,她揀黑暗僻靜之處而行,往佛堂走去。
近了,更近了,明月胸中猶有一塊巨石,壓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月光下,她終於看到被燒毀後的佛堂,殘垣斷壁,枯草垂蔓,寒風鑽進廢墟的縫隙里,發出低低的嗚嗚聲,令她心中更添一份悽然。
明月在暗處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走向佛堂。
走到佛堂前,明月看見在高於地面的夯土台基上,圍繞著殘垣斷壁砌起了一道一米多高的牆。看來,平日裡,此處已被禁止進入裡面。
圍牆的南面,設有一扇木門。明月走到門前,借著月光,看到門是上著鎖的。她用邊推了推門,木門紋絲不動,卻帶動了鎖的兩邊相互牽扯著啪嗒地響了一聲,雖然聲音不是很大,卻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突兀刺耳。
明月也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她不敢再推,雙手扶在門上,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就在這時,殘垣斷壁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
明月凝神細聽,在風聲中,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又沒有了。但過了一小會,窸窸窣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在寒風的掩蓋下,聲音時斷時續,時有時無。
在自己家中,明月並不驚懼,她想一探究竟,於是走向門的一側,打算從圍牆邊向裡面察看情況。
月亮躲進了雲層,連帶著把光線也收藏了起來。剛才還能隱約看見一些事物,此時真正是黑暗一片了。
明月雙腳踩在牆邊的夯土台基上,雙手抓住圍牆,半個身子趴在牆上,往牆內尋著聲音來源。突然,一個黑影嗖的一下從佛堂廢墟中向她竄過來,伴隨著一聲悽慘的叫聲,劃破了黑夜的寂靜。
明月吃了一驚,本能地跳下台基躲避竄過來的黑影。這時,悽慘的叫聲又響了起來,像是小孩哭叫一般,叫聲很大,聽起來如同撕心裂肺般,在這淒清的冬夜,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月亮復又從雲層中鑽了出來。
明月捂住怦怦亂跳的心,強自鎮定下來,借著月光,她隱約看到剛才她站立的地方,有一隻貓蹲於牆上,似乎在看向她。貓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如同幽靈一般。
原來是一隻貓。明月想著,輕吁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那隻貓停留了一會,又發出幾下悽慘的叫聲之後,復又竄回斷垣殘壁中去了。不一會兒,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又竄出來一隻貓,無聲無息地跳到門邊的牆上,再一躍而下,也跑進了佛堂廢墟。
明月心中不由悲嘆,從前母親禮佛的地方,如今竟成了野貓的地盤。而爹爹,最後也是消失在這裡,到底,這廢墟下面,是掩埋著爹爹的骸骨?還是掩藏著他的一線生機?她多麼想立即挖開斷垣殘壁,再打開那條密道,進去一探究竟。可是,如今,她卻不能動手,什麼都做不了。
想得入神之際,又響起了窸窸窣窣聲。她輕嘆一聲,準備繞著佛堂的圍牆走一圈,並暗暗立誓,等重回家中後,就立即重建佛堂,絕不會再讓佛堂成為野貓的地盤。
她開始繞著佛堂緩步而行,身後又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不由皺眉,心想怎麼如此多野貓?她忍不住回身看,剛轉過身,冷不防地,一雙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緊接著,一個女人的聲音悽厲地哭叫起來:「你回來了,宗兒呢?你把他帶到哪了?還我的宗兒,你這個惡鬼,宗兒的命是不是你索去的?你還我宗兒,你還我宗兒……」
伴隨著悽厲聲,女人的雙手掐得越來越緊,讓明月感到呼吸困難。
如此熟悉的聲音,除了姚氏,還會是誰。明月一邊去掰對方的手,一邊看向對方的臉,正是姚氏!
姚氏一邊胡亂地哭叫著,一邊加大了手中的力度。明月無論如何都無法掰開她的手,窒息的感覺襲來,她的腦中閃過爹爹、娘親、義父的身影,又閃過慕容俊、姨母、娥皇姐姐的身影,似乎還有其他人的身影……她逐漸渾沌,逐漸昏沉。
又一聲悽厲的「宗兒啊,你在哪」響起,似是平地一聲雷,將逐漸陷於昏沉的明月轟然驚醒。她看到姚氏正咬牙切齒地叫著:「你去死,你去陪宗兒。」姚氏披頭散髮,面目猙獰,猶如魔鬼,就要置她於死地。
生死關頭,一個念頭像一道閃電般,迅疾無比地閃過明月腦中。於是她騰出一隻手,不再去掰姚氏的手指,而是指向姚氏身後,喉嚨里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宗……兒,你……你……來了?」
姚氏如遭雷擊,渾身顫慄了一下,歡喜地叫著:「宗兒,宗兒回來了。」她猛然撤手,順著明月指的方向,轉身撲了過去。
明月喉嚨奇癢,直想咳嗽,但她強行忍著,繼續說:「宗兒,乖,別跑,你娘親要抱抱你,你娘親好想你啊,別玩躲貓貓了。」一口氣說完,她再也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姚氏的聲音開始變得溫柔:「宗兒,乖,別跑,到娘親懷裡來,娘親好想你,娘親要好好抱抱你、看看你、親親你。」姚氏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跑了過去,一下子嗚嗚哭著,一下子嘻嘻笑著,似乎她兒子真的就在前面跑著,跟她玩著捉迷藏。
明月咳嗽完才發現,經過姚氏這麼一鬧,府里的人被驚動了,有燭光亮了起來,也有人提著燈籠正往這邊走來,一邊走一邊喊:「夫人,你跑到哪去了?天氣冷,快回屋裡來。」
明月聞言,迅速隱身到黑暗之中,按目前的狀況來看,此處已不宜久留,只能速速離開,回去客棧再作打算。
打定主意後,明月在黑暗的掩護下,退回到花園,鑽洞而出,再沿路返回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