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公交站牌下劃到的傷口，剛好在右手食指指腹的位置。
莊願握著筆寫題時，很彆扭，傷口又酸又刺的痛。
考試時間過了大半，任喬在講台上提醒可以提前交卷，莊願作文才寫到三分之一。
原本安靜的教室傳來突兀的，拉開桌椅的聲音，莊願睡了一個多小時的同桌起來了。
有人抬頭看向聲源，無聲的空氣中多了絲緊張。
林別睡眼惺忪，隨意抓了抓頭髮，將自己試卷遞上講台。
「速度挺快啊。」
任喬原本還在驚訝，但在看清卷子時，她臉色肉眼可見的便差了不止兩三分。
「你卷子一個字沒動交給我幹嘛？都高三了，連考試都不好好考？」
任喬將試卷被摔在林別身上，卷子飄飄悠悠落地，林別彎腰撿起，有些不耐道，「以前都行。」
任喬靠在講台上，不再理會他。等到林別晃晃悠悠坐回位置，她才開口，
「語文和數理化不一樣，那些不會就不會了，但你作為中國人好歹會寫字吧？就算搞不清題目，隨便寫兩個字也能拿個幾分吧？」
莊願的余光中，林別又慢悠悠地趴下了，她不自覺加快了筆速，終於趕在收卷的前五分鐘寫完作文。
她低頭捏了捏食指指腹上的創可貼，傷口傳來又痛又癢的感覺，引的她又用力去捏那道劃痕。
考試結束，任喬讓前排的同學從前往後收試卷。孫杰收到最後一排時發出一聲驚嘆，原本在對答案的同學紛紛往扭頭。
「我去！六啊哥，真是一個字沒寫！」
王明宇手裡掂著桌球拍，起身湊過來非要去看林別的卷子。
「牛，之前考試我一直是倒一，別哥這頓操作下來，看來我這把寶座要轉交了。」
「我看倒一倒二區別不大！」
旁邊人不忘調侃。
「賀文康你個倒三就別跟我叫了，咱倆差不了多少，到時候誰是倒二我拭目以待！」
吵鬧的聲音像燥熱天氣一般，讓人心情煩躁。
「喂，你在走什麼神？手流血了。」
桌子被扣響，林別那兩條長腿十分霸道伸在過道上，傾身過來問她。
「啊？」
莊願回過神，才發覺手指上的傷口被她用力捏到流血。
「有紙沒？要不要我幫你借？」
「不用了謝謝，我有紙。」
莊願說著，從桌洞抽出紙巾蓋住血漬。
林別短暫地笑了一聲道。
「你帶這麼大一包紙，不怕被別人借光嗎？」
「沒人找我借過。」
莊願思考一瞬，反應過來他的梗，莞爾道。
他們教室在二樓，窗外的香樟樹枝繁葉茂，烈陽透過枝椏的縫隙照進來，投下條條光束。
林別歪頭看著她笑，忘了去問她的手為什麼流血。
灑在桌上的陽光刺的人睜不開眼，林別卻覺得沒有莊願的眼睛亮。
桌洞裡的手機振動好幾聲，林別才不耐煩的去點開屏幕看消息。
劉敏敏一連串發了十幾個表情包，轟炸他們的聊天界面。
林別耐著性子往上翻她之前發過的消息，是質疑林別昨晚放學為什麼沒有等她，還有就是今天考完試讓林別陪她去逛街。
耳邊吵吵鬧鬧的，林別按開鍵盤打字。
-下午，對面奶茶店，有事和你說
消息還沒發出去，下面又彈出劉敏敏的聊天框。
-你一直不回消息什麼意思？
-不想談了就分手。
手臂背過來丟垃圾的人撞到，編輯好的信息剛好摁到發送，林別乾脆直接關掉手機丟回桌洞，然後頂著那張戾氣十足的臉抬頭。
「對……對不起。」
撞到他的那個男生一臉驚恐磕絆道歉。
「沒事。」
手機在座洞裡叮叮咚咚的響。
前面和別人閒聊的王明宇貼過來，「欸，別哥，你把之前班主任打住院那件事跡拿出來說說唄，他們都好奇。」
林別兩腿交疊十分懶散地伸在前面，像是在回憶，「那件事啊……」
有好奇的人小心翼翼圍過來。
「沒什麼好提的。」
林別的回答十分掃興，但在場各位都敢怒不敢言，一臉興致缺缺返回自己的位置。
「林別！出來打球！」
門口男生白T黑短褲，是陳冽，他胳膊里環著籃球，靠在門上朝教室里喊。
「那個不是籃球隊的嗎？好帥呀，來找林別的啊，瞧瞧他們這青春洋溢的樣子，想談。」
「算了吧，我聽說他們籃球隊的都是大渣男，換女朋友跟換衣服一樣快……」
前排的兩個女生湊在一起小聲議論。
「喂，你們倆說的大渣男不會是在說我吧？」
陳冽一把拍在那個女生的桌上，彎腰靠過去，女生的議論聲很小，但陳冽質疑聲很大。班裡不明所以的人紛紛看過去，莊願也抬頭看向門口。
只見那個被拍了桌子的女生慢慢紅了耳廓。
「你幹嘛呢？我等會還有考試。」
林別有些不滿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陳冽直起腰，「算了吧，你那破成績少考一門多考一門有啥區別？」
「……」
他話糙理不糙，林別有些不滿但也無從反駁。
莊願埋著頭在桌上反覆握筆，她在測試怎麼樣拿筆寫字不會碰到傷口。
餘光瞥見一抹黑色身影，莊願手上的筆被人捏住，林別停在她斜前方微微彎腰，他今天穿著一件純黑色T恤，襯得他膚色更加的白。
「想喝什麼？昨天答應你的，下午給你帶。」
莊願抬頭看他沒回答，手上的筆被他夾在指尖，林別揚眉，看起來頗具耐心的等待。
「幹啥呢！搞快點，等會該考試了，老師來我們就不好走了！」
陳冽在門口催促道。
「算了，我看著幫你帶吧。」
那隻黑筆重新落進莊願的手心，林別懶洋洋的插兜走了，兩人在門口匯合。
臨走時，陳冽又敲了敲那個女生的桌子，「你好好看看，這個才是大渣男呢！」
林別面不改色，在陳冽後腳跟踢了一腳，陳冽頓時跳起來，「靠靠靠，我兩千的鞋！」
-
上午兩門考試結束，延遲了一個小時放學，有人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但大家還是很亢奮的在一起討論答案。
莊願跟著熙攘的人流一起往廁所走，她站在洗手台前去清洗手上沾到的筆墨，魏詩安剛好在身邊朝她打了聲招呼，
「對了莊願，你數學最後一道選擇題選的什麼？」
冰涼的水流沿著手背划過，莊願想了想回答她，「C。」
「哈哈哈，太好了！我選的也是C，這題埋了好大一個坑，當時聽到別人在我耳邊對答案的時候簡直心都快涼了半截，知道你跟我選一樣的我就放心了！」
魏詩安笑著道，毫不掩飾她的開心，「我先去吃飯了，拜拜。」
「嗯，拜拜。」
莊願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進廁所隔間。
人群鬧哄哄的來，又鬧哄哄的去，就一會兒，門外變得安靜，估計都趕著去食堂搶飯。
莊願起身去推門時，卻發現怎麼也打不開。
門外傳來小聲的嬉笑，莊願眼角抽了抽，覺得討厭。
她再次推門，外面的人用了十足的力氣去抵住。
莊願側身用力撞過去，門口幾人像料到一般，鬆開手，莊願毫不意外從台階上跌下，廁所常年漏水，她浸濕了半邊校服。
肩膀撞在地板，痛得莊願沒辦法撐起身，腦袋磕得有些發懵，模糊視線里多出一雙藍色運動鞋，陳佳佳彎腰蹲在她身側，抬手掰過她的臉，一巴掌，毫不猶豫地摑去。
清脆的一聲，迴蕩在廁所。
莊願偏過頭，白皙的臉頰上瞬間浮現出紅色的巴掌印，沾了廁所水的髮絲貼在脖頸。
陳佳佳直接從她身上跨過，耳邊傳來腳步聲。
眼睛裡冒出許多白點，莊願知道自己摔得不輕，她開口叫住門口的人，聲音很輕，
「陳佳佳，你，為什麼……」
為什麼會像忽然撕開面具的惡魔，為什麼要不論真假到處去傳她的流言，為什麼孤立她，欺負她。
她記得，她們以前明明是朋友的。
「我只是今天心情不好而已，還有為什麼我需要跟你說嗎？」
陳佳佳站在門口準備離開，卻又像不甘心般繼續道，
「莊願我想問問你，為什麼我初中被孤立造謠的時候你一聲不吭，為什麼我被當時那個大姐頭污衊偷東西，堵在廁所里被打的時候 你明明看見了為什麼不去告老師？我討厭你，莊願，別問我為什麼。」
「走了佳佳，我請的假一會超時了。」
陳佳佳被身旁的好姐妹拉走。
莊願一個人躺在冰涼的瓷磚地上，過了很久才慢慢起身，後腦沉重又尖銳的隱隱作痛。
正午的陽光灑過來，將長廊分割分割開，一明一暗。
莊願靠牆走在陰影處，教學樓前一排排的樹枝葉逐漸變黃，今年的安城即將步入十月，莊願此刻只想讓時間快點再快點，長大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覺得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