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0章 後手準備
大江。
山中。
此時此刻的大江，山青水綠。
雖然處於深秋，可是山林之中依舊是植被茂密，綠色黃色紅色的樹葉，在江風吹拂之下，沙沙作響。
川蜀軍和江東軍的戰鬥，出現了短暫的停滯。
雙方都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擊潰對方的陣線。正面戰場難以在短時間內打開局面，那麼就會有兩種不同的選擇。
猛攻，打開缺口。
攪亂，扯開陣型。
猛將兄往往是喜歡用第一種方法，而喜歡動腦筋的將領則是多採取第二種模式。
而對於諸葛亮和周瑜兩個人來說，幾乎都明確知曉對方兩種辦法，都會用。
周泰看著傳令兵，皺著眉頭，『都督真是這麼說的？』
眼下這新的號令，和之前所下達的不一樣啊！
之前周瑜讓周泰在此地埋伏，等待川蜀軍前來之時，便是等待信號，突襲側翼或是後方。
而現在周瑜改變了原本的命令，讓周泰不用等待了信號了，直接領兵側襲。
傳令兵確認。
周泰收了命令，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屬下遵令。』
周泰雖然不算是太聰明的人，但是他有對於戰局，甚至是危險的先天上的直覺。現在他的直覺又在提醒著他，如今事情有些不妙了。
周泰越發感覺他之前的不安是正確的。
可是要他說究竟是哪個地方不對，他卻說不出來，再加上之前他已經大張旗鼓的搜尋了周邊，現在如果又說什麼感覺到了危險，那麼江東兵卒多半不會認為是周泰謹慎，而是周泰又犯病了。
於是，周泰只能下令往前，按照周瑜的命令，繞出山地，往川蜀軍後線摸去。
在路過之前檢查過的那片林子的時候，周泰還特意再次進去查看了一小會兒，依舊沒有在地面上發現什麼蹤跡。
只是感覺地上的蟲子什麼的，似乎多了一些。
大江和大河的區別，或許就是大江兩岸大多數都是岩石。
岩石和岩石之間，就是不算是道路的山澗。
路並不好走，有些地方甚至要搭人梯攀爬。
因為江東兵的裝備並不是完全統一的，周泰的直屬部曲和其他的江東兵卒裝備就不一樣，因此在行動的時候，各自兵卒自行準備和攜帶，而且樣式和材料各異，所以江東兵行進的時候，多少會體現出一些雜亂的感覺來。
周泰站在某個岩石上，依舊有些不安的在掃視著周邊的山林。
山林當中各種綠色黃色紅色，在黑灰色的背景之下，暈染出多層次，多變化的色彩。
或許這種景色，會讓後世那些在鋼筋水泥當中待久了的人覺得美麗，充滿了生機勃勃，可是在周泰眼中，卻感覺到秋風凜冽，殺機暗藏。
一些江東兵在爬上一塊岩石的時候摔了下來，所幸摔得不重，便是有些人忙著查看摔出來或是摩擦出來的傷口，也有一些人在罵罵咧咧的嘟囔著什麼。
江東兵卒擅長待在船隻上，晃蕩的船體會讓他們覺得像是睡在搖床上，根本不會有什麼暈船狀態，但是站上了陸地之後，反而有些『暈地』了。
周泰看著，心中的不安更加強烈了。
打伏擊，搞埋伏，這對於江東兵來說，沒有什麼問題。
因為反正是在一個地方等著，在陸地上移動速度比其他地方的兵卒要慢一些的劣勢，在原地不動的情況下，幾乎可以視為不存在。
所以周泰提前提前出發，提前趕到了埋伏的地點。
可是現在不是埋伏了，而是進軍，還是走陸地，爬山路去進軍……
江東軍的這個弱點，就表現得比較明顯了。
『都督是想要做什麼？』
周泰嘀咕著。
對於兵卒來說，周泰是大人物，而對於周泰來說，周瑜才是大人物。
大人物在講話的時候，小人物就沒有說話的資格。
周泰知道，他下達命令的時候，他是不會去管這些江東兵攀爬山岩摔了會不會傷，會不會死，同樣的，周瑜下達命令的時候，也一樣不會在乎周泰會不會傷，會不會死。
周泰還知道，如果自家部曲在戰鬥之中死傷了，他回去之後就會一臉哀痛的去那死傷的部曲家中，表示那部曲是一個英勇的戰士，他死的光榮……
所以，如果是自己死傷了呢？
周泰轉頭看向了大江的方向，雖然視線被岩石山體遮擋著，但是依舊能隱隱約約聽到傳來的戰鼓轟鳴之聲。
周泰忽然心中有了一種感悟。
周瑜打得並不順利。
如果周瑜一切都打得很順利，那麼現在應該是按部就班的依照計劃行事才對，而不是……
在另外一邊。
甘寧盯著那些江東兵卒，臉皺成一團。
江東軍衝著他們來了。
不過看樣子，並不像是發現了他們，而是在趕路，隊形散亂，而且還分成了好幾截。
如果什麼都不做，潛藏在山林之中，這些江東軍大概率也就會從甘寧他們的腳皮底下過去……
可問題是，放他們過去，真的好麼？
諸葛亮還沒有開發出錦囊妙計的系統來，當然不可能給予甘寧什麼特別的指示。
原本諸葛亮的計劃，是和周瑜的計劃相差不多，但是因為甘寧比周泰慢了一步，也就變成了隱藏在山林之中，作為黃雀在後的手段。
但是現在江東軍提前出現了異動，甘寧就被迫要進行選擇，是去夾擊這支異動的江東軍，還是按照原本的計劃去襲擊江東營地？
確實，這一支江東軍放過去，大概率就會形成一個空檔，有利於甘寧往前去突襲江東水寨，但是同樣的，自己這一方，也會出現相應的陣型疏漏！
雖然說一切戰術靠換家，但是真要下這個決定的時候，不僅要有傾家蕩產的決心，還要偷偷溜幾個農民出去造野基地才是正理。
甘寧轉頭望向東面的方向。
如果他不去夾擊江東軍的這支偏軍，諸葛亮他們能防禦得住麼？若是江東軍襲擊得手，那麼就算是他的偷襲了江東軍水寨，能算是成功了麼？
『將軍，我們怎麼辦？』
一旁的川蜀兵卒問甘寧。
甘寧咬著牙，『仙人板板，不能就這麼放他們過去，揍他娘的！』
甘寧最終決定改變原本的作戰目標，
就這麼輕易的放江東軍過去，實在是太危險了，萬一川蜀軍沒有做好相應的防備呢？
不行，必須要將這支江東軍攔截下來！
『我們要攔住他們！都準備好了！聽我號令，便是一起動手！』
……
……
大江。
水面。
『轟！』
如同驚雷一般的聲響，在江面上響起。
這一聲的轟鳴，也打破了原本的相互鏡像攻擊，徹底的拉開了雙方軍備上的差距！
隨著炮火轟鳴的聲響，『嘭』的一聲，伴隨著江東水軍兵卒的驚恐尖叫，一枚炮彈呼嘯著，摧枯拉朽的將一艘江東水軍的艦船甲板砸出了一個大窟窿，沖入船艙之中，在船艙內製造出一條血肉胡同！
正在船艙裡面作業的江東兵卒，或是死，或是傷，或是驚恐的四散逃開去，整艘戰船頓時就停擺了！
不僅是如此，炮彈或許是直接砸裂，砸壞了船艙底板，抑或是龍骨之類的部件，破壞了整個江東鬥艦的結構，導致這一艘鬥艦很快就開始歪斜，然後翹起一邊的屁股，幾乎在頃刻之間，就往江底下沉去。
戰場上的江東軍，一時之間都被嚇呆了。
有些事情，依靠個人的能力，確實可以彌補出一定的差距。
就像是獅子去帶領羊群，去和另外的一群羊群打架，那麼大概率是獅子帶領著的這群羊會贏。
但是如果對手不是羊群呢？
『那是……火炮？原來如此……』
周瑜盯著那團升騰起來的銷煙，一時之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即便是第一次見到火炮施威，但是他也很快的意識到，整個水面作戰……不，整個的天下，所有的作戰形態和模式，都將會因為火炮的出現，而產生出巨大的變化！
他在關中所布置的眼線，也有提及過這種神奇的，恐怖的，以及難以形容的武器，但是周瑜最開始的時候半信半疑，直至現在眼見為實。
周瑜盯著那艘被擊中的船隻。
整個的江東，並沒有人真正見過火炮，但是並不妨礙人類本身對於危險的本能。很多人下意識的會躲在掩體後面，抑或是乾脆跳船逃生。在那艘被擊中的艦船周邊的江東船隻，也是慌不迭的在轉向逃離。就連在水裡逃生的江東兵卒，都在奮力的遠離火炮的位置。
周瑜緩緩的呼出一口氣，然後讓自己定神下來。怎麼說周瑜也算是身經百戰，就算是面對新生事物的火炮，在短暫的失神之後，便是立刻重新讓理智占據高位。
身為統帥的周瑜很清楚，如果他自己都是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模樣來，那麼一般的兵甲會怎樣，更是可想而知。雖然周瑜和普通的江東兵卒一樣，都是面對著新式的武器，都是沒有多少這方面的經驗，但是這就更需要他鎮定，以穩住江東的軍心。
周瑜眯著眼盯著，然後他發現並不是所有川蜀船隻上都有火炮。
若真是如此，那麼他也不用打了，直接下令撤軍就是。
周瑜看見，只有在樓船上才安有火炮，並且只是在艦首位置有一門。
『轟！』
又是一聲巨響。
但是這一次就沒有能夠順利的射中江東水軍船隻的甲板或是船舷，而是擊中了江東船隻的上層木質建築，將木牆砸塌了半邊。看起來頗為悽慘，但是實際上對於船隻的航行能力沒有多少影響。
周瑜點了點頭，心中略微有一點數了。
這玩意雖然威力大，但是發射速度並不快，而且準頭也不是那麼精準，第一發直接命中船體甲板，摧毀了一艘江東鬥艦的情況，只是碰巧而已。
『看見沒有？！』周瑜大聲喝道，讓周邊的兵卒和軍校重新恢復鬥志，『不是每一次都能射中！而且被射中了也不會都沉船！』
事實擺在眼前，江東兵卒見周瑜鎮定自若，多多少少也恢復了一些士氣。
『傳令！避開川蜀樓船艦首方向！從兩側包抄上去！』
周瑜下達了命令，旋即冷笑了一聲，『這是逼著我要從兩翼包抄，然後讓出中路來？那就正好！』
……
……
見到江東水軍的船隻被擊中，破損，甚至是傾覆，便是齊齊歡呼起來。
一時之間，驃騎萬勝之聲，不絕於耳。
不得不說，諸葛亮多才多藝。
他配合工匠解決了火炮如何架設在船隻上的許多問題。
這些問題，雖然說在關中也同樣在研究，但是對於信息傳遞不便的大漢來說，並不能做到實時共享，所以就算是關中得到了什麼進展，川蜀未必能夠知曉。若是沒有諸葛亮的協助，以及解決了許多實際吊裝加裝的工程方面的問題，現在就沒有震懾江東的火炮轟鳴。
其實在這個年代，火炮的威力，還未能強過大號的投石車。
大型投石車的石彈，重量往往是火炮炮彈的數倍，或是十餘倍，因此帶來的破壞力也就自然比火炮要大得多。畢竟火炮受到的生產技術的約束力要多一些，而投石車只要有巨樹，樹多大就能做多大……
如果要想做出重炮，那麼火炮本身就會笨重到難以機動，而且也沒有那麼多的金屬用來大批量鑄造重炮火炮。
就像是如今按在樓船上的火炮，其實都是小型火炮。
唯一的優勢，就是火炮的準確率，以及攻擊頻率會比大型投石車來的好一些。
而且大型投石車用來對付的都是固定物體，堅固的混合土城牆，而現在不管是從哪個角度看，水面上的船隻，有一艘算一艘，即便是加裝了鐵甲撞角，依舊無法抵禦火炮的中近距離的轟擊。
於是，在川蜀軍火炮的轟擊之下，江東軍的幾艘試圖靠近川蜀樓船的鬥艦，要麼被擊沉，要麼被擊傷，一時之間整個江東軍的攻勢被打斷了……
不過很快，江東軍的後方就傳來了新的指令。
得到了新指令的江東軍，便是扔下了那幾艘破損，甚至開始沉沒的鬥艦戰船，開始改變陣型。
徐晃站在樓船頂層，左右看著，『孔明，江東果然讓開了中路！』
『這火炮，果然厲害！』徐晃一拍巴掌，『如今某才知曉，驃騎所言「船堅炮利，所向披靡」之意！只可惜這火炮所費不菲……要是有這麼幾百幾千火炮，看天下誰膽敢與主公爭鋒？！』
諸葛亮聽了，微微點頭，『將軍所言甚是，不過……到了此時此刻，江東水軍還未傾巢而出……這周公謹，還備有後手……』
『還有後手？』徐晃問道，『孔明是說在這水面之上，江東軍還有後手？』
之前諸葛亮表示江東軍可能派出了兩路偷襲的偏軍，一路為正，一路為奇，這一點徐晃表示理解，但是現在諸葛亮又說周瑜在水面上還有準備什麼後手，這就讓徐晃有些難以理解了。
諸葛亮目光眺望著戰場。
兵無常勢，水無定形。
或許自己掏出來的小寶貝，能給對面一點大震撼，但是這震撼的強弱，其實上下限差距很大的……
就像是或許某些人自以為自己很大的，但是可能在別人那邊只是配合著哦哦嗯嗯而已。
畢竟這年頭，歷盡千山萬水的人多了去了。
火炮沉重，而船隻的架構和體型，並沒有因為火炮的出現，便是迅速的自動配合適應。別看現在火炮轟鳴，威風八面，但是並非完全沒有問題。
從關中，千里迢迢調運而來的火炮都不大。
大了也運不過來。
如今這不大的火炮卻能給予江東軍重創，主要還是因為材質上的壓制。
就像是青銅壓制了黑曜石，黑鐵又壓制了青銅一樣。
金克木。
這是老祖宗千年的智慧。
不過，現在的火炮架構，也不是完美的。
首先火炮是架設在船頭上，取代了原先八床三槍大弩車的位置，但是重量比弩車大得多了，這就使得樓船不得不在船尾加了一些壓艙石，才保持了頭尾的平衡。其次，在中線上的火炮重心，顯然不如兩翼分布的重心要穩當，在江河湖海之中，或許問題不大，但是如果說風浪大一些，這個弊病就有可能會導致船隻傾覆。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就是火炮現在是半裸露在外的，雖然可以給予江東軍很直接的視覺震撼，但是同樣的操作火炮的炮手和工匠，就有可能會受到比較大的威脅。
這些都需要進一步的改進，而改進需要時間，需要材料，更需要重新的設計，新式的樓船結構，才能和火炮相互配合。
所以現在有犀利的武器，但是其他的東西沒有配上，就像是在春秋戰國時期，六國也打造出的了幾柄絕世寶劍，但是並不能打敗依舊在大規模使用青銅器的秦國一樣。
諸葛亮看著江東水軍開始往兩翼展開，而將周瑜中陣暴露了出來，不由得搖了搖頭，『周公謹，還真是……若是某所料不差，他這是將計就計……』
徐晃一愣，『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