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6章 雪球滾落
對於周瑜來說，這確實是一個非常愚蠢，並且毫不複雜的錯誤。
他沒有留給江東兵卒進食的時間和空間！
周瑜不是沒有準備食物，而是這些食物還在水寨裡面！
沒送上船！
所以實際上，周瑜就差了這麼一步！
可這個問題，就是這麼令人驚訝的發生了，直至周瑜發現了自己的這一方江東兵卒在往前沖的時候沖不動的時候，才猛然間意識到了這個事情！
原本逆流而上，對於江東水軍來說不是什麼太大問題，只要體力充沛，江東水軍逆流行駛的速度也不會比順流差多少！
但是現在江東兵卒的氣力下降了不少，這就使得即便是江東兵卒很努力，但是上限被砍了一截，怎麼樣都無法達到最初的高速狀態。
而順流而下的川蜀兵雖然說操舟的技能技巧或許不如江東兵，但是有吃了一點東西，再加上水流的輔助，使得雙方兵卒在操控舟船的這個方面上，達到了相等的水平線上！
這是川蜀第一次在技能體力上的拉平！
歷史上很多戰役，真要說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精彩的看點，既沒有關二爺突陣，千軍萬馬之中斬上將首級的威猛，也沒有十面埋伏謀劃千里之外的那種周密的安排，而大多數都是『滾雪球式』的勝利，從一兵一卒，一點一點，慢慢的積累小勝到大勝，最終確定戰局。
這樣的戰鬥，顯然不受一些人的歡迎，他們更喜歡像是武功大俠的相互過招，一邊喊一聲飛龍在天就打出一條金龍來漫天飛舞，另外一邊則是渾身上下金光四射佛印呈現，閉眼合什呈現金剛姿態……
既沒有準備的過程，也不必考量藍條紅條的數量。
畢竟某些人只需爽就行了，但是諸葛亮和周瑜真正作戰的時候，要考慮的就多了多了。
某一點的疏忽和遺漏，都最終演變成為自己這一方的劣勢，然後轉變成為對方的勝勢！
周瑜發現了他的疏忽，便是立刻下令，讓自己樓船上，以及相對靠後一些，暫時沒有進入交戰序列的船隻上的兵卒，儘可能的進食補充。
現在這局面，停是停不下來的。
雙方已經進入了準備衝撞交接的階段，總不能說喊一聲暫停，大家暫時先回家吃飯先？
這種問題就像是後世高考，先不說考的成績如何，而是忘帶准考證了！
可是周瑜沒想到的是，他的那顆『雪球』，才剛剛開始滾動起來……
在雙方距離剛剛進入三四百步的時候，諸葛亮的第二手招式發動了。
戰艦之上，江東兵卒開始上箭瞄準，準備進入戰鬥狀態，卻見到對面的川蜀船隻『又』開始下『蛋』了……
那川蜀船隻上的兵卒，在不停的往外扔著罐子！
那些罐子，看起來就眼熟得很！
沉沉浮浮，順著水流就往下漂來。
『火油罐！』
江東兵卒驚叫著，一邊示意操舵手去躲避這些火油罐，一邊提醒後面的船隻。
一說起這玩意，江東兵卒可是恨得牙痒痒。
這一次都不用周瑜特別下達什麼號令，這些江東兵卒已經是『熟練』的將這些順流而下的瓦罐用長槳或是竹竿頂開，並不去擊碎這些瓦罐，以免瓦罐之內的火油泄漏出來。
這是人本能的反應。
就像是被火燒到了一次，便是會知道火燒了會痛，不會再去觸碰一樣。
江東兵前後被燒了兩次，就算是再愚鈍的人，都記住了這玩意給他們帶來的痛楚，便是會下意識的進行躲避……
周瑜看著，卻是眉頭一皺，『來人！將那罐子撈幾個上來看看！』
頓時就有兵卒將順水而下的瓦罐撈了些上來，打開一看便是叫了起來：『都督！裡面什麼都沒有！是空的！』
周瑜猛的抬頭，『好手段！』
江東兵卒為了躲避這些沒有火油的火油罐，不知不覺當中亂了陣型！
周瑜急急下令，『別管那些罐子！衝擊敵陣！』
周瑜的眉頭深深皺起。
原本川蜀軍在轉向的時候，戰艦陣列的隊形不是非常好的，所以周瑜就抓住了這樣的機會，試圖用戰艦直接切入對方的陣型當中，然後將川蜀軍切分成為兩三個的部分，集中優勢兵力先吃小的，再啃大的！
可是諸葛亮用這些空罐子，卻打亂了江東兵戰艦的陣列！
扔這些罐子，並不需要多少高深的技術，也就等於是諸葛亮採用了下駟戰術，拖慢了江東這上駟的速度，使得川蜀水軍在隊列上再次迫使江東軍同樣也處於同一水平線上！
江東軍速度沒能起來，沒來得及衝進川蜀軍的船隊當中，現在又被川蜀軍打亂了自身的隊形，在無形當中，已經漸漸的開始滑向了劣勢！
周瑜的應對，已經開始落於後手了。
『這就是驃騎麾下手段？』周瑜抓著憑欄，『用得好一手陽謀！』
這就像是雖然都知道獵人死於解場，但是見到對方場面一波接一波，手段一個接一個，最終也不得不解！
不解就被搶死，解了就被慢慢磨死！
在速度和陣列上，將江東軍壓制到了相同，甚至有些偏低的水平線上之後，川蜀水軍的優勢就開始發揮出來了！
率先發威的就是川蜀樓船上安裝的艦首火炮！
火炮轟鳴，奏響了雙方血戰的號角。
川蜀軍的火炮數量不多，而且在雙方都在行進狀態下，也很難每一發都準確命中，而是大多數都打空了，但是火炮的威懾力很大，即便是江東兵知道不一定能被擊中，但是看到樓船上的火炮開始轉向瞄準的時候，下意識的就會進行躲避，而這種下意識躲避的行為，卻進一步破壞了原本江東軍船隊的陣列，使得江東水軍的船隊出現了一些脫節。
因為江東水軍船隊的這種脫節，就在某種程度上形成了川蜀軍在局部區域，以多打少的局面！
在這些局部區域內，真正殺死殺傷江東水軍的武器，不是火炮，而是兵卒手中的強弩，以及威力遠不如火炮，但是準頭更好的弩車！
如果川蜀軍和江東軍，兩邊在隊列什麼都相等的情況下進行互射，無疑是江東軍占優的，可問題是現在諸葛亮用各種手段，最終形成了對於江東軍的部分船隊，以多打少的局面！
不管是鬥艦還是朦沖，抑或是江東的樓船，在撞擊之前，都要經過對方的箭矢弩矢的覆蓋射擊。
正常來說是對射的時候，是單面對單面的，雙方都是在船隻的女牆盾牌等掩體之下進行射擊，但是一旦被以多打少，射擊的角度就不只是一個面，而是交叉的火力覆蓋，這就導致了江東水軍的兵卒就算是再精銳，都無法同時間抵禦兩個，以及兩個角度以上對方射擊！
箭矢弩矢的呼嘯之聲，不絕於耳，鋪天蓋地的密集箭矢射穿了江東兵卒的身體，即便是穿了一些盔甲的兵卒也受到了重創，更不用說那些沒穿什麼盔甲，只是穿了短衣水靠準備跳水鑿船的水鬼了。轉眼之間，在江東水軍船隻甲板上的兵卒就接二連三的倒在了血泊之中，就連盾牌手都因為防護不夠周密倒下了一大片。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撞擊了，就連反擊都難以做得到，江東兵卒只能是儘可能的將自己身軀縮在女牆之下，將盾牌遮蔽另外一面，形成一個簡陋的掩體，以抵抗鋪天蓋地一般的箭矢弩矢。
就算是如此，那些如同長矛一般的弩槍，依舊可以輕易的穿透盾牌，將兵卒連人帶著盾牌一同釘在甲板上！
在某些角度合適的情況下，弩槍還可以直接穿透甲板和船舷！
一時之間，這些被夾擊的江東船隻的甲板和艙壁上，就像是憑空長出了許多毛髮來一樣！
箭羽震顫，嗡嗡作響。
在覆蓋射擊之下，川蜀水軍兵卒即便是射擊技能稍遜一籌，也沒有任何影響了。
這些落單的，被以多打少的江東水軍的船隻，頓時就只能是抱著頭躺在江面上任川蜀水軍捶打。
江東水軍現在非常狼狽。
他們原本預料的，是他們分割川蜀水軍，然後先用箭矢弩矢清掃一遍甲板，然後再上撞角鬥艦，將對方船隻撞沉，而現在全數都翻了過來，他們變成了被清掃的對象，而加裝了撞角的鬥艦，正在朝著他們衝來！
失去了先手的江東水軍，一下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打懵了。等他們發現川蜀水軍的箭矢弩矢停了下來，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看到川蜀水軍的鬥艦，已經露出了尖銳的爪牙，凶神惡煞的撲了過來！
長槳和飛輪的配合，可以使得鬥艦在短時間內獲得最大的速度加成，而江東軍因為被川蜀軍剛剛清掃了一遍甲板，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川蜀水軍的鬥艦撞了上來！
而這正是江東水軍原本預定的戰術！
這就像是在時裝節的撞衫，別說什麼誰先誰後，而是誰丑誰尷尬！
『咚！』
一聲沉悶的巨響，一艘江東樓船結結實實的被川蜀水軍的鬥艦撞擊在船腹部位置，頓時就裂開了一個大口子，江水瘋狂的往江東樓船的船艙內湧進去！
鬥艦外斜，艦船也在撞擊當中受損嚴重，可是更嚴重的是江東樓船！
幾乎是在轉眼之間，江東樓船的重心就歪斜了，甲板上和船艙裡面殘存的兵卒根本站不住腳，紛紛掉落在江面上。
片刻之後，江東的這艘樓船的船頭往下一沉，船尾翹了起來，一點點的沉入了江底之中，不知道船隻內部還有多少江東兵卒一同陪葬。
而那川蜀的鬥艦，撞角歪斜了，船幫也破損斷裂，連帶著船舷也有一些損傷，但依舊抖擻著，精神也更加的振奮，歡呼著就像是砍下了惡龍頭顱的勇士。
江東水軍前部的軍校臉色有些發青。
他親眼見到了前方自己這一方的樓船被撞沉，而對方似乎根本沒有多少損傷，便是帶著兇殘的氣息朝著自己的方向撲來。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川蜀水軍帶來的威壓，這種威壓是他之前沒有感受到的，甚至認為是不可能在川蜀水軍身上出現的……
可是現在，如果他繼續往前，那麼在川蜀軍交叉火力覆蓋外加鬥艦撞擊的戰術之下，必然是沒有任何的還手餘力，也沒有什麼倖免的可能性！
『轉舵！轉舵！』
江東兵軍校臉色煞白的怒吼著。
他近乎於本能的做出了選擇。
隨著江東水軍樓船軍校的命令下達，在船艙之中的操舵手咬緊牙關，肌肉賁起，奮力扳動七八尺長的巨舵，企圖讓樓船轉向。
雖然說樓船的速度不會像鬥艦朦沖那麼快，但是體量較大，慣性十足，要在急切之間轉向，是一個非常艱巨的任務。
更何況因為江東水軍的前部失陷在川蜀水軍的交叉打擊之下，等於是這江東樓船直接暴露在對方的鬥艦撞角前面，轉彎露出來的白花花肚皮頓時就吸引了川蜀軍的注意。
川蜀軍的鬥艦踏浪而來，撞角高高翹起。
江東水軍的十幾名的操舵手幾乎都將身體都壓在了船舵上，還額外多加了幾名臨時補充進來的槳手，才堪堪將樓船的肚子扭了過去。
在江東水軍兵卒的驚恐目光之中，川蜀鬥艦的撞角因為角度的原因，沒有能撞進樓船的肚皮，而是擦著船滑了過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讓人毛骨悚然。
在這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雙方擦肩而過，樓船左側一空，猛的向下一落，拍打在水面上，激起一陣水花，樓船發出吱吱咯咯的響聲，猛的搖晃了幾下，這才慢慢的平穩下來。
江東水軍的樓船軍校這才緩出了一口氣來，覺得自己的指揮是正確的，逃脫了川蜀水軍危險的陷阱。樓船上的其他江東兵卒也在歡呼，為能躲避開川蜀水軍鬥艦的致命一擊而高興。
可是江東水軍的這名樓船軍校，卻不知道他這麼一轉向，便是成為了壓倒江東水軍前部這匹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指揮的樓船暫時沒有了危險，但是江東前部整個的船隊陣列卻危險了！
這樓船軍校的臨場指揮，危險避讓，原先是江東水軍的優勢，但是現在卻成為了劣勢！
如果說江東水軍兵卒軍校，沒有任何的戰鬥經驗，只懂得一味的遵從周瑜的號令，不會臨場做出決斷，那麼必然就是生硬死板的按照命令繼續往前，除非是接到什麼新的指令，否則就會繼續往『坑』裡面跳……
可是很顯然，江東水軍前線軍校決定不跳這個坑，他要繞開來。
江東水軍靈活的作戰模式，在某些時候，是非常棒的，也是江東水軍的強項。因為在紛亂的戰場上，沒有即時通訊的年代，這種依靠前線作戰軍校及時調整策略，協調指揮的作戰體系，可以使得江東水軍作戰的時候靈活多變，並且反應迅速，規避大多數的風險，獲取更多的優勢。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個『優勢』，出問題了。
江東軍校這一避讓，便是將原本就有些陣列走樣的江東船隊，徹底斷成了兩節！
這樣，幾乎就等於是將前面的江東艦船給賣了！
當然，在他看來，他沒有做錯。因為他繼續衝上去，就等於是依舊往『火坑』裡面跳，遭受川蜀軍多個角度的箭矢弩矢洗刷，最後被鬥艦撞沉。因此他選擇了『稍微』避讓，然後再和後面的船隻組合起來，形成新的陣列，再進行衝擊，顯然會更加安全，更加有力一些。
可是他疏忽了一點，川蜀軍的這種密集的，高強度的箭矢弩矢覆蓋射擊，也不是可以長時間持續的作戰模式。
如果他繼續往前沖，即便是遭遇相同的箭矢弩矢多角度交叉火力，密度和速度都會下降一個檔次，而他後面的江東水軍再跟上來，川蜀水軍就要被迫換人，否則兵卒體力跟不上，戰鬥力也就會大打折扣。
然後就必然會進入雙方相互絞殺，相互損耗的血肉磨坊之中。
而在這種血肉磨坊戰鬥模式裡面，擁有更高的戰鬥訓練度和戰鬥技巧的江東水軍兵卒，無疑會在一定程度上占據優勢。尤其是在跳幫戰術之下，川蜀軍訓練時間較短，應對方法比較單一的弊病就會暴露，然後遭受更大的損傷。
即便是江東水軍前部沒有得到食物的臨時補充，殘酷一些來說，問題也不大，因為死去的人也不需要什麼休息和進食了……
結果他這麼一讓，幾乎就等於是給了川蜀水軍喘息的時間！
水軍的轉向，比騎兵的轉向還要慢，而且就算是重新組織隊列再次進攻，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內給那些被交叉火力覆蓋的江東前部船隻任何支援。
這就導致川蜀水軍可以很從容的吃掉江東水軍的前部的一部分！
這極大的增強了川蜀水軍的氣勢，也打擊了江東水軍的士氣！
也正是從此刻開始，江東水軍在徐晃和諸葛亮一點點的布置之下，漸漸呈現出的滾落『雪球』態勢，最終朝著不可逆轉的深淵滾落，而且還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