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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8章 公正廉明

2024-08-11 21:09:37 作者: 林羽樂
  包剛峰道:「至於秉德、秉仁、秉方的文章麼,飯後再看罷,我怕現在看了飯都吃不下。」

  包夫人沒好氣道:「沒見這麼貶低自己兒子的,看都沒看你怎知道好壞。」

  包剛峰搖頭笑道:「文章之道,講的是妙手偶得。秉德他們雖也算用心,奈何天分所限,就欠缺這點靈氣。能領鄉薦便是極限,想金榜題名麼,難難難。」

  包夫人不服氣地道:「我偏不信。」

  包剛峰笑著搖頭,岔開話題道:「門上說有人給我送信?」

  「喏,就是那包,我還沒拆呢。」包夫人看向旁邊几上一個方方正正的包裹。

  包剛峰遲疑道:「不會是……」

  「你就放心罷,都知道你是驢脾氣,誰給你送金銀財寶。也沒個姓名落款,想來是尋你告狀伸冤的。」包夫人啐道。

  「那就好,晚上再看,先吃飯。」

  昏黃的燈火下,包剛峰先拆看無名氏的包裹,眼睛一掃,登時神色劇變,心中湧起驚濤駭浪。

  這……這,都中竟有此等駭人聽聞的大案?!是誰想借自己的手掃除貪腐?可這等案子又豈是區區順天府尹能辦的?

  若是要辦,也說得過去,畢竟案子發生在順天府地面上,合該自己管轄。

  只是看著卷宗上指證的幕後之人竟涉及國舅陳氏、靖王賈琮,其餘朝堂大員更不知牽扯多少,包剛峰又陷入沉思,猶豫要不要將此事先稟告段准。

  凝思良久又緩緩搖頭,若先稟告恩師反而容易挑起黨爭,將此案攪得更加複雜,何況此案恩師也未必辦得下來,不如由自己孤注一擲,將此案大白於天下,就算靖王、陳國舅報復,也不會牽聯恩師。

  包剛峰神色堅毅,快速將案卷看了兩遍,見人事詳實,有理有據,確非憑空杜撰的栽贓污衊,旋即奮筆疾書——《請徹查嚴辦侵盜漕糧疏》:

  「臣竊惟方今朝廷清明,法令備具,雖四方萬里之遠,涵泳德澤如在畿甸。

  不意貪黷之吏,徒肆中飽;刁頑之紳,蠶食鯨吞。上則病國,下則害民。首善之都,竟成盜鄉。

  官吏刁紳,狼狽為奸,上下其手,貪得無厭。漁利於民者,貪也;蠹蝕於官者,侵也。太祖曾言,治國莫要於懲貪。

  若夫朝廷之府庫且所不顧,更何民瘼之可矜,何民膏之足惜……

  臣劾國舅陳駿,偽造符扇,盜取漕糧數以千萬石計,禍國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賊乎!

  其中神仙酒坊,獲贓利良多,靖親王、紫薇舍人薛蟠身為東主,其能置身事外乎……」

  次日,包剛峰將徹夜寫好的萬言書親自送到了通政司。

  小吏笑道:「呈個摺子,老大人怎麼親自過來?」

  包剛峰道:「事關重大,不敢輕忽,請即刻呈軍機處各位中堂閱示。」

  「好好,老大人這是建言、論政、奏事、彈劾還是……」小吏一邊登記一邊說道。

  「彈劾。」

  「好,彈劾。」小吏笑道:「誰值得老大人寫這麼厚一封摺子彈劾?也算三生有幸了。」

  「國舅陳氏、靖王。」包剛峰說完轉身便走,獨留小吏站在當地瞠目結舌,半晌才反應過來,慌忙將奏摺呈到通政使處。

  通政使也嚇壞了,不敢耽擱,親自帶著摺子送到軍機處。

  靖王、陳駿被彈劾的消息如深水炸彈從通政司爆炸,震波快速激盪神京官場,或喜或憂。

  涉漕糧貪腐的官員得知賈琮、陳駿同自己一起榜上有名,頓時鬆了口大氣,暗笑老包以卵擊石,若獨彈劾自己還有些麻煩,卻不自量力連國舅、靖王爺都不放過,這不是找死麼?

  次日朝會,賈琮親自進宮主持。

  見禮畢,賈琮開門見山道:「昨日聽聞有位大人參了孤一本,說是什麼收受贓糧,且不是一般的糧,是漕糧!

  諸位大人都知道,孤府里產業頗多,都是交給管事打理,於其中內情不甚瞭然。

  若經查實確是如此,孤絕不文過飾非,推諉罪責,常言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該領什麼刑罰孤自領,請御史言官,諸位同僚見證。」

  這番話擲地有聲,眾臣皆點頭稱善。

  馮遠忙道:「仆管著戶部,若真出了此等駭人聽聞之事,難辭其咎,甘願領罪。」


  他表了態,戶部眾官員忙道:「臣等回去便徹查此案。」

  賈琮看向包剛峰,道:「包大人所劾之事可有憑據?抑或是風聞奏事。」

  包剛峰出班道:「回王爺,臣已將一應線索罪證呈送軍機處,據臣愚見,其大關節上應無差。」

  賈琮喟然嘆道:「包府尹真乃國之諍臣也!設若無君,孤處賊窩而不自知也!請受孤一禮。」說完深揖一禮。

  包剛峰忙側身避過,遜謝道:「臣莽撞冒瀆,觸犯尊顏,豈敢當王爺大禮。」

  賈琮哂道:「什麼尊顏,那是給自己臉上貼金,若無剛峰兄,孤這張臉黑如鍋底還沾沾自喜,誠可笑可恥矣!

  准公,令高足頗有乃師之風骨也!我看唐時魏徵不過如此了。」

  段准忙道:「剛峰行事衝動,以下犯上,若非王爺雅量正直豈能容他。」

  賈琮擺手道:「包府尹奏的是公事,乃是為朝廷盡忠,談不上冒犯,若他知情不舉,孤倒要治他的罪。

  都說將軍額上能跑馬,孤難道會做諱疾忌醫的蠢事?

  今後諸位臣工若發現孤或者孤身邊的人有違法犯科之事,儘管彈劾,孤絕不怪罪。

  以前曾聽人講過一個故事,孤深以為然,說是戰國時一個諸侯喜納諫言,還給賞賜的,後來國內各項弊政皆一掃而空,令人神往。」

  馮遠笑道:「王爺莫非說的是『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過者,受上賞;上書諫寡人者,受中賞;能謗譏於市朝,聞寡人之耳者,受下賞。期年之後,雖欲言,無可進者』」

  「對對對,這是誰?」

  「是齊威王。」

  賈琮撫掌道:「好!齊威王是王,孤也是王,難道他做得到,孤做不到?就以此事為例,孤當效仿古人。

  順天府尹包剛峰,忠直諍諫,不阿權貴,實滿朝文武楷模,孤甚嘉之。

  其所奏之事若查證屬實,即授資政大夫,賜金魚袋,以示孤廣開言路,聞過則喜。」

  「臣謝王爺恩典。」包剛峰拱手道。

  段准忙出班道:「王爺賢明寬宏,實乃國朝之幸也。」

  眾臣忙拍馬屁。

  陳驥一張臉漆黑如炭,暗罵賈琮無恥,自己唱高調說漂亮話,把陳家架在火上烤,忙給一御史使了個眼色。

  那御史會意,忙出班道:「王爺虛懷若谷,臣等佩服,只是包大人彈劾之事頗有些混淆。

  若說查貪贓枉法的官吏,倒也罷了,怎麼將王爺和陳氏牽扯進來?

  方才王爺也說了,家大業大,生意眾多,都是下面管事在打理,即便有些不規矩,也是管事的罪責,與王爺和國舅何干?臣以為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臣等附議。」聽說是為兩位大佬開脫,不少人都開口附和,部分是陳驥的人,還有部分是上趕著拍馬屁的。

  賈琮瞪了他一眼,板著臉道:「此言差矣!官吏也罷、管事也罷,其侵占的都是國家的漕糧,怎能說是混為一談?

  何況此事孤和國舅家也是得利者,豈能拍屁股走路?

  孤明白各位大人的愛護之意,但若病在肌膚時不及時除之,難道等病入骨髓之時抄家滅門麼?

  請諸公勿復再言,此案就從孤和國舅家查起,以儆天下!陳中堂,此事你可有異議?」

  陳驥見滿朝文武望過來,賈琮又一副「清如水明如鏡」的樣子,只得滿口苦澀地道:「王爺所言極是,仆無異議。」

  賈琮笑道:「好,陳中堂深明大義,孤佩服之至,此事就這麼定了。三法司……」

  「臣在。」三司正堂忙出班道。

  「此案關乎國朝吏治、國家氣運,極其重大,著三司會審,嚴禁徇私枉法,儘快查個水落石出!錦衣衛全程監審。」賈琮道。

  「臣等遵旨。」

  下朝後,馮遠悄悄拉著賈琮道:「王爺,若三司真查起來……如之奈何?」

  賈琮哂道:「奈何什麼?我早問過了,受贓退了就行了,最多打板子,反正又不是打我。」

  「真退啊?那可不是個小數。」馮遠咋舌道。

  賈琮瞪了他一眼,道:「難道我方才說的都是屁話?我若不退,那些貪官污吏豈能死得心服口服?」


  馮遠嘿嘿笑道:「子龍這招自罰三杯,著實高明,所謂行勝於言,朝廷又能發財了,太皇太后那裡也好交差。」

  賈琮嘆道:「沒辦法,只能出此下策,若依著我的脾氣,全部砍了便是,可又得顧全大局,著實不痛快。」

  馮遠道:「此乃常理,大行皇帝如此雄才偉略,這許多年可曾痛快過一日?

  上至皇帝王公,下至販夫走卒,都不痛快。要說痛快,恐怕只有當了神仙才痛快。」

  賈琮笑道:「是啊,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功名利祿、七情六慾、宏圖霸業忘不了啊。不過塵世間也有些事兒挺痛快。」

  「願聞其詳。」

  「為人民服務。」

  馮遠大笑,拱手告辭而去。

  賈琮回到家裡,將如意、寶釵、黛玉並鳳姐兒等人召來,道:「今日朝里我已下令三司徹查此案,而且從咱家查起,說話就有人找上門來,酒坊的帳目可曾清楚了?」

  寶釵忙道:「清楚了,歷年來低價漕糧共收買了五百一十三萬七千三百四十五石,其中三百六十八萬六千二百八十八石已釀了酒,轉賣了一百四十三萬三千六百石,還剩存糧一萬七千四百五十七石。」

  鳳姐兒聽到轉賣二字,在一邊訕訕不敢說話,小心翼翼瞅了瞅賈琮,生怕又被訓一頓。

  賈琮道:「釀造用糧和存糧其利也不是咱家獨占,由陳、賈、薛三家按占股退賠,至於轉賣的,咱家自己賠。算下來要賠多少?」

  寶釵忙道:「算下來每石糧須賠六錢三分銀子,酒坊共須賠二百三十三萬餘兩,咱家占四成,須賠九十三萬餘兩,轉賣部分須賠九十萬餘兩,合計咱家須賠一百八十萬餘兩。」

  「賠這麼多?」鳳姐兒忍不住道。

  賈琮瞪了她一眼,道:「你覺得多了?你以為賠這點銀子能買到相應的糧食麼?遠遠不夠!連三分之一都買不到。」

  鳳姐兒皺眉道:「都是按市價賠償,怎會買不到?」

  「說你胸大無腦你還不伏,戶部真拿這許多錢去採購幾百萬石糧食,糧價必定飛漲,哪有那許多糧食給你買?

  你知不知道一石糧從南方運來都中要花多少運費?」賈琮沒好氣道。

  「花費多少?」鳳姐兒問道。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做這行當的,反正肯定不便宜。」賈琮擺了擺手,道:「若真把運費算進去……唉……賠不起啊。」

  寶釵勸道:「琮兒,咱家無意犯禁,能按市價退賠已足可表率天下,就不必吹毛求疵了罷。」

  鳳姐兒忙幫腔道:「對對,咱家又不是直接侵吞的漕糧,運費和我們什麼干係?」

  賈琮想了想,道:「罷了,我肯主動退贓對此時來說已有相當進步的意義,運費合該陳家去賠。」

  如意有些擔心,道:「此案母后知道麼?她老人家那裡……」

  賈琮笑道:「還沒來得及稟告母后,想來以母后之賢明,定會讓兩位國舅爺依法退賠的。」

  如意白了他一眼,道:「這麼大筆銀子,拿什麼賠?」

  賈琮聳聳肩,道:「誰讓他們亂伸手。」

  忽見晴雯進來說道:「爺,宮裡天使傳旨請您進宮一趟,說是太皇太后召見。」

  賈琮笑道:「這回恐怕要請母后把壓箱底兒的銀子也拿出來了。」

  如意嗔道:「還不快去,母后跟前說話仔細些。」

  賈琮笑道:「放心,本駙馬和國舅爺這回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同病相憐。是了,待會我還可以問母后借點銀子還債。」

  「去你的,奸詐小賊。」如意笑罵。(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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