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白役夫裝扮,稍許有些髒兮兮的小巴掌臉,經過數日的勞頓,染上了些疲憊之色。
本以為迎來了柳暗花明,可這周鳴家,卻只剩下個空殼,她尋了個寂寞!
一路走來沿著田野間崎嶇的小道,四周青山綠水,她心中本來已經升起了極高的期待:希望能活捉周鳴、周永麗,從他們口中撬出更多有價值的線索,以解開長縣糧倉虧空案的謎團!
然而,這裡的鴉雀無聲,嫌犯不見蹤跡,讓沈暮白不由得失落。
「怎麼會這樣?周鳴他們剛走」,沈暮白眼瞳收縮,立刻召來不遠處的陸寧安,告訴他自己的發現,「快去找找,應該沒有走太遠!」
沈暮白向陸寧安下達任務,「我走這個方向,你去那裡。」
長公主發話,陸寧安點頭示意,兩人立即動身、分頭去找。
周鳴家附近是一片茫茫農田,沒有豐收,放眼望去,不免有些荒蕪。
這長保縣的土地,還是較為貧瘠的,能在此地當上佃農,也是有先祖庇佑的,必須有家裡留下的難能可貴的田地,後代才能夠在此之上耕作務農。
他們在周圍的村落和田地里徘徊著,全身發熱,汗滴都要落入農田中了,但他們並沒有找到任何蹤跡。
正當他們焦急地四處奔走時,突然,周鳴家附近的一個偏僻角落傳來了一些喧鬧聲。
「這邊,快過來!」
沈暮白大聲喊道,讓陸寧安靠近。
他們一腳深一腳淺地繞過田地,看見了令人震驚的一幕——有兩人被五花大綁!想來應該就是周鳴和周永麗,他們神情恍惚地往前踉蹌行徑。
而在他們身旁,站著一名面容冷峻的男子,他回頭看向沈暮白和陸寧安,正是久未見到的謝勉。
沈暮白用手肘推了推陸寧安的胸口,低聲問道,「是誰和我說,謝世子在客棧的?!」
「這……屬下不知……」
陸寧安尷尬,他對此一無所知。
一個箭步,沈暮白衝到謝勉面前,她早就忘卻之前因為推搡藺閱,致其擦傷而產生的嫌隙。
謝勉手中拿著一根粗大的竹棍,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她不明白為何他會在此地,並且知曉糧倉發生的一線情報,還能及時攔下、拘留有重大嫌疑的佃農。
「謝卿,你為何會在此處?」沈暮白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來了!」
陳晞被手下推著過來。
千算萬算,還是被陳晞先一步!
這個陳晞,瞞著她,要不是她腦筋活絡,讓陸寧安去打探,他絕對要將她蒙在鼓裡。但謝勉是她沈暮白的人啊!
像是忘記了前幾日的不高興,謝勉微微一笑,為了不暴露沈暮白長公主的身份,做戲要做足全套,他很快轉身,向陳晞方向拂了拂身子。
「殿下,周鳴和周永麗都在這裡了。」
被抓的兩人臉色煞白,被陳晞的手下按在地上,「不許動!老實點!「
謝勉收到了陳晞手下傳來的訊息,於是提前埋伏在周鳴家附近,陳晞允他,一有風吹草動就馬上出手!
於是,謝勉早於從長保縣縣令史沙府邸動身的陳晞一行,也先於從糧倉出發的沈暮白與陸寧安,與其他幾位陳晞派遣的手下們,在這裡做好埋伏。
史沙在陳晞一旁,如芒刺背,說也不是、沉默也不是,橫豎已經被扣上了「有罪」的帽子。
他著急忙慌地搓搓手,不停地往周鳴那邊瞄去。但周鳴已顧不得史沙,眼神遊移,想著如何保命!
兩人視線錯開,史沙心焦,周鳴行不行行啊!怎麼大人就偏要找他!
謝勉向陳晞稟報,「殿下,周鳴和周永麗什麼都不肯說,堅持他們沒有侵占他人的官糧津貼。」
沈暮白心裡不是滋味,朝著陳晞吹鬍子瞪眼的,她就是要他知道,他用了自己的人,逾矩了!
謝勉明明是中立派的,且這次來長保縣前說好他就是跟著自己的,怎麼就變成了陳晞的人?
在朝堂上,最忌諱兩邊倒的牆頭草,可偏偏是謝勉,她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拿陳晞「開刀」。
陳晞對沈暮白的小肚雞腸,愛答不理,他當然看到了她的怪表情。
陳晞讓周鳴和周永麗往前一些,自己要看得清楚。作為嫌犯他們沒有什麼拒絕的餘地,只好拖著沉重的膝蓋,在田地上拖行,跪伏著向前。
周鳴和周永麗是夫妻,約莫都在不惑之年。周鳴身材瘦削中等,頭髮稀少,皮膚倒不是很黑,在佃農里屬於白皙的,一雙粗糙的大手顯示出長期勞作的痕跡。他臉上沒有佃農常年會掛著的疲憊,反倒顯得精神異常,眉宇間透出幾分不易捕捉的狡黠和不安。
他穿著一件破舊的麻布衣衫,倒是與身份相符,儘管已經被塵土染成灰色,卻依然保持著整潔。
「永麗是我婆娘,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求你們先放了她!」
周鳴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他雖被捆住了手腳,透著一種不屈不撓的堅定。剛開始被抓捕時候,他還對著謝勉瞪大了眼睛,怒目而視。
此刻他緊抿著嘴唇,眼神中既有意想不到的憤怒,也有無法掩藏的恐懼。
他們夫妻的命運此刻懸於一線。
周鳴口中的周永麗面容白淨,沒怎麼經過苦日子的樣子。她的手腕上戴著好幾隻金鐲,在衣袖下熠熠生輝,舉手投足間都能曉得,絕不是普通的佃農。
陳晞冷冷一笑,像要看進他們的靈魂深處。
「可以!但你先把事情說清楚了!」
「我看大家都叫你殿下,想必你就是朝廷派來的陳晞吧?我們都是本本分分的佃農,殿下你是有所不知,我們佃農為了供官糧,那是多麼辛苦不易啊。」
周鳴耍滑頭,他口口聲聲說著自己的付出,隻字不提他貪的巨額津貼!
「還是不想說是嗎?是你們背後的人有通天的本領?!」
陳晞將兩張碼單甩在他們的面前。
「給我看清楚了!想清楚了!再回答!」
隨著碼單在眼前閃過,他們都識字,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周鳴和周永麗面面相覷,周鳴雖身陷囫圇,但眼無懼色,周永麗不停向周鳴投去求助的眼神。
「怎麼?!聽不懂人話!我說的再簡單點。」
陳晞不耐煩地步步緊逼,舉手投足都是皇子的氣概,和他們這些嫌犯沒有什麼好聲好氣的必要。
「兩千九百萬令,拿出來!」
他一字一頓,這個金額是足足七千噸左右的谷糧!
貪婪之洞,足以吞噬萬物,虹吸所有原本純淨的靈魂,為惡魔所用……
這些都是要給災民的生命之糧,他們動歪腦筋、層層盤剝、私下侵吞!
周永麗沒有周鳴沉得住氣,開口解釋,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殿……殿下,買賣糧食確實都是通過我們的,銀錢也是經我們手付出去的。但這,我們只不過是中間人啊!真正的銀錢不在我們這裡。」
「別說了!」
周鳴驚覺不好,周永麗明顯沒有經歷過打磨,心裡防線已經崩潰,她再說下去不僅無法脫身,反而被這朝廷來的眾人牽著鼻子走,越來越多的秘辛會被挖掘出來。
「我婆娘她沒什麼見識!瞎說的胡話,殿下不要放在心裡!」
大勢已去。
陳晞怎麼會信周鳴的三言兩語,馬上命人搜查他們的行囊和衣物等。
「史沙,你來搜查周鳴!你們不是很熟嗎?」陳晞故意的,就是要看看史沙的反應。
史沙像是下一刻馬上要癱軟在地上,聽聞皇子有令,整個人哆嗦了一下,馬上待命。
「是,殿下……」
等他回魂,才知道自己答應的是什麼。他只好戰戰兢兢的,假意仔細地不放過周鳴行囊和身上的每一個細節,實則貼近周鳴耳幾句。
「周鳴,你和你婆娘的好日子,你應當知道感謝哪位大人。說什麼話之前,都要經過腦子,懂嗎?你婆娘的胡言亂語,大人很不喜歡。」
周鳴不敢多說,連忙輕輕應聲。
「是。是。」
為了應對陳晞,史沙邀功般說著,他在周鳴靴子裡,找到了金元寶!
周鳴已經明示了周永麗,讓她噤聲,但她依然哭哭啼啼地說道。
「錢真的不在我們這裡!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啊!殿下、大人!」
對於咬死不說的周鳴,陳晞和沈暮白對視了一眼,沈暮白用唇語說了四個字。
「無論如何,我們會徹查到底。周鳴,你最好老實交代!帶下去,將史沙、周鳴和周永麗,分三間牢房關押!」
陳晞當然曉得了沈暮白的意思,馬上命令下去。
近萬餘噸糧食憑空消失,此時只是窺到了其中的冰山一角。
聽聞如此的關押方式,三人都慘白了臉色。
囚徒困境!
陳晞直接堵了三人互通有無的可能。被分別關押在不同的牢房的三人,只能各自盤算著如何自保,且最大限度透露他人的更多線報。
這是絕對的困局,每個人都知道,只有自己爭取最先坦白,才有可能逃過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