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那太醫站起身,對著厲無妄道:「王爺,我開個方子,王妃喝了,再悶些汗,清淡飲食,休息幾日便可康復。」
厲無妄回了一句:「有勞了。」
太醫開了藥方後便走了出去。
厲無妄也拿著藥方走了,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
他在床邊坐下,哄著她:「我已經命人去熬藥了,待會兒喝了就不難受了。」
白以雲虛弱地點點頭。
厲無妄突然發問:「你洗了冷水嗎?」
白以雲心臟狂跳,但還是儘量維持面上的平靜,有氣無力道:「沒有,王爺為何突然這樣問?」
她也不知道厲無妄信沒信,只聽見男人說:「有什麼事就同我說。」
白以雲嘴硬道:「王爺在說什麼呢?我只是昨夜沒蓋好被子罷了。」
厲無妄敲了一下她的頭:「我抱著你,你怎會沒蓋好被子?」
白以雲揣著明白裝糊塗:「那應該是王爺今日上朝之後沒蓋好的。」
男人半眯著眼看著她。
她被看得有些心虛,急忙轉頭躲開。
厲無妄像是一切在握,道:「是嗎?那看來,以後都不能讓你睡懶覺了,我起你就得起。」
白以雲不管厲無妄相不相信,只要能把回何府這事搪塞過去,便是值的。
如今她生病了,回何府一事又要耽擱好久了,能拖一日是一日,大不了以後厲無妄一提這事她就洗一次冰水。
反正也洗不死。
湯藥很苦。
白以雲手腳難以動彈:「王爺,一定要這樣嗎?」
被子裹著她,像包粽子一樣,而這顆粽子,此刻正被厲無妄緊緊抱在懷裡。
二人都沒有困意,此時在床上坐著。
厲無妄答道:「太醫說了,喝完藥要悶汗。」
白以雲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悶出汗,她感覺熱,但就是不出汗。
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從被子裡出來。
白以雲嘟囔道:「那...那也不用這樣吧?王爺怎麼比我娘還小題大做。」
厲無妄低低笑著:「那看來你娘親對你很好了。」
接著,男人又柔聲問道:「想娘親了嗎?」
「不不不。」,白以雲連忙否認,生怕厲無妄再提起要去何府的事。
厲無妄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既然你娘親對你好,又為何不想?」
「我...我...因為...」,白以雲生病了,頭疼,引得腦子也轉得慢了。
回答問題不如轉移話題。
她將話題轉移到了厲無妄身上:「不要說我娘了,王爺的娘是什麼樣子的,是不是...」
白以雲的聲音戛然而止。
完了。
都怪這病,都怪這被子,給她熱糊塗了,說話不過腦子。
厲無妄的親娘早早就過世了。
那她現在豈不是在戳他的痛處?
她擔憂地側過頭,悄悄看了一眼厲無妄,男人似乎沒什麼情緒起伏。
厲無妄深吸了一口氣:「你想知道嗎?」
白以雲好奇又有些害怕,折了中:「想又不想。」
「那便是想。」,男人替她做了決斷。
心思被猜中,她問道:「王爺怎麼知道?」
厲無妄抬手將她的髮絲別到耳後:「不想的話便直接說不想了,哪還有什麼又想又不想的。」
白以雲也不繞彎子了,直接問道:「那王爺的娘是個怎麼樣的人?」
許久,厲無妄才說道:「是個很溫柔的人,很疼我。」
這麼久的沉默換來的只有短短一句話。
白以雲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愣了神,眼底有些空洞,似乎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王爺?」,白以雲喚了一聲。
這一喚將厲無妄喚了回來。
男人彎下背脊,將頭埋進了她的頸窩,深深吸了口氣又嘆出,悶聲道:「若是她沒生下我就好了。」
厲無妄的情緒很不對勁,白以雲擔心道:「王爺,怎麼了?」
「是我害死了她。」,男人又說出了一句讓白以雲震驚的話。
白以雲聳了聳肩,頂了一下厲無妄的頭。
但是男人沒有回應。
她覺得厲無妄的心事很重,她只能想到一個法子寬慰他:「王爺,都說出來吧,有些事說出來會好受得多,不要悶在肚子裡,我聽著呢,你說什麼我都聽著呢,我同你一起承受。」
有些事就像千斤鐵石壓在心頭,只有說出來才得以喘氣。
「嗯。」,回應她的是男人並不算大的聲音。
感受到了厲無妄低沉的情緒,他沒說明是為何,白以雲也不知如何安慰,能做的只是默默陪伴。
過了很久很久,厲無妄的聲音才悶悶傳來,很小,但是聽得清:「是我害死了我娘。」
「我很小的時候,點了花燈玩兒。」
「我娘在寢宮午睡,我將花燈點著了放在桌上,聽見外頭有貓叫,便跑出去追貓。」
「回來的時候,寢宮走水了,我娘被活活燒死在裡頭。」
「皇上讓人徹查。」
「查出了那盞花燈,說是花燈被風吹落,滾到了屏風下,引了火。」
白以雲心中酸楚,她的安慰略顯無力:「王爺,我相信你娘不會怪你的,你也不要怪自己...」
厲無妄不答她的話,似乎在自言自語:「我竟會和你說這些。」
白以雲將頭稍稍歪了下,靠在厲無妄的頭上:「王爺還想說什麼嗎?我都會聽的。」
她突然感覺肩窩有些濕了。
看上去不可一世的厲無妄也會哭嗎?
男人的聲音如常,只是其中有著讓人難以忽略的無力:「我沒有娘了,只有爹了。」
「當時的我作為一個孩童,便開始想得到父親的疼愛。」
「皇上將我交給蓉貴妃撫養。」
「我騙自己,只要不爭不搶,不哭不鬧,待人和善,便會讓皇上喜愛。」
「寄人籬下,不管厲湛怎麼欺負我,我都將那口氣吞下。」
「後來,我又長大了一些,我娘的陪嫁丫鬟也要死了。」
「她死之前托人找我,說想見我最後一面。」
「我去了,她躺在床上看著我,和我說了一件事。」
「她說我本不叫這個名字,我出生時,皇上不願為我取名。」
「我原來的名字是我娘取的。」
「但是後來,皇上突然又願意為我取名了,我的名字就這樣被改了。」
「然後她又說,我再不爭就要死了,說完這句話,她便咽了氣。」
厲無妄說到這就停了。
白以雲輕聲問道:「那王爺原來叫什麼名字,肯定也很好聽。」
許久,男人的聲音才又傳來:「那會兒我沒記事,並不知道,我沒來得及問,那個丫鬟也沒來得及說。」
「我只知道,皇上為我拿的名,藏了兩意。」
「取無妄之災,尾字讀起,又可與希望的望相同,任憑哪個,都不是好的。」
「那一刻我才認清,皇上是不喜我的,也不喜我娘。」
「從那時起,我便發了狠。」
「不管大小,只要有仗我就去打,我不斷拉攏權勢,貪污受賄,草菅人命,所有被清流人家不齒唾棄的事我都去做。」
「無人不懼我,無人不敬我。」
「我踩著屍山淌過血海才爬到這。」
「厲湛唾手可得的封號我要拿命去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