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霖許諾她決不會休妻再娶,讓她安心回武陵老家祠堂清修思過。等事情平了,他必會親去接她回來。
他裝得情真意切。
傅婧容當時竟真信了他這副虛偽的嘴臉,將自己剩餘的田產、鋪面都交給他打理。
她以為,他心中有她,還顧念兩人之間的微薄情分。
她以為,他亦是不舍的。
是婆母用「孝道」二字,壓得他不得不從。
可馬車出京後不久,她就遭遇了匪賊。
慌亂之中,傅婧容下了馬車,先是抽了旁邊馬車前的馬一鞭子,馬兒受了驚,揚蹄狂奔。
而後,她又將首飾匣子打開,放在自己的馬車上,將馬往相反方向趕去。
「裝布匹細軟的馬車跑了!」傅婧容高呼出聲。若是他們只求財,此番作為興許能保得一命。
可那群山匪卻沒一個去追馬車的。
他們訓練有素,直直向傅婧容襲來,擄了便走,毫不留戀散落的財帛,顯然並非真的山賊。
直到在太子別苑醒來,她才不得不接受現實:
這是計劃好的!
顧修霖用她換了前程!
滿朝皆知太子殘暴不仁。
卻不知為何,囚禁傅婧容這兩年多,他從未用過強。有些時候,甚至可以用體貼來形容。
她大著膽子提了要求:見顧修霖一面。
太子答應了。
但來的人,卻是她的堂妹、二伯的小女兒——傅婧儀。
傅婧儀衣著華貴,滿頭琳琅,翩翩而來,實在不像新喪的寡婦。
傅婧容眼尖地認出:傅婧儀身上的軟銀輕羅百合裙,金絲鑲白玉耳墜,蝶戀花步搖,全是自己的嫁妝!
一時之間,仿佛有一道巨雷在她耳邊炸響,靈台瞬間清明。
傅婧儀喪夫之後,有娘家而不肯回,只求傅婧容收留。
傅婧儀常常從顧修霖的書房出來……
僕婦丫鬟們總背著她竊竊私語……
這一切現象,似乎都有了解釋。
原來,如此。
相較於傅婧儀的光鮮靚麗,傅婧容幾乎全無妝扮。就連她瀑布般柔順的濃密黑髮,也只是用短短的錦緞松松扎了起來。
傅婧儀容顏清麗,性子柔婉。
傅婧容則長得嬌媚如花,鼻尖偏右一顆小巧的美人痣,勾魂攝魄。
唇珠豐潤,唇形如初初綻開的花瓣般嬌妍飽滿。
這般美艷的唇,偏又配著一雙單純至極的小鹿眼。墨黑的瞳仁清澈明亮,透著無辜。
不過,或許是經歷了風浪,心性沉穩了不少。
這般清水掛麵般的打扮,反而顯得她有一種玉碎香銷的破碎感。
她並未起身,只挺直了背,端坐於主位,試圖維持並不存在的體面。
「你們是什麼時候攪和在一處的?」
「叫我想想,嗯,正是你向父親求嫁那日!」
傅婧儀帶著勝利者的驕傲,眉毛微挑,斜睨著傅婧容。
不過是太子的禁臠而已,端的哪門子的架子?可笑!
「那時,他未娶,你未嫁。既來得及,你為何不自己嫁,非要做出通姦這樣的醜事,來噁心我?」傅婧容咬牙道。
傅婧儀勾起一側嘴角,猙獰道:
「把嘴巴放乾淨些!顧哥哥玉樹臨風,才華斐然。我們不過是情難自禁!若不是你還有些用,正妻之位又怎能輪得到你?」
是了,祖父傅觀南年輕時在橋下賣柴度日,就連念書都是由她的老太爺姜員外資助的。
祖母姜雲兮是老太爺的獨女,百般嬌寵著長大的,心性單純。
老太爺心知這一點,便早早為她做了打算。
除了資助傅觀南時的一應花費,俱有傅觀南本人的簽字畫押外,老太爺更是將自己名下財產全數隻留給姜家子孫,公證人請的還是一方大儒。
至於大掌柜,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忠僕。
可惜祖母福薄,祖父中了探花郎不久後,祖母便過世了,只留下傅泊明這一個孩子。
傅泊明理所應當地成了家主,繼承了姜家留下的所有產業。
二伯父則是繼室柳氏所出,柳氏雖是官家小姐出身,但並沒有多少資產。
二伯父官場走動,耗費巨大,靠他自己的薪俸,是絕不可能夠的。
可以說,如今傅家的開支,全是姜家的產業在支撐。
父親出事以後,二伯替傅婧容代管了三年,直到傅婧容出嫁,才交還她縮水了一半的資產。
二伯歸還這些產業,倒也不是因為品行高潔,單純是因為他極其注重自己的官聲。
因為若是那些大掌柜鬧起來,只怕會影響他的仕途。
傅婧容重新集中注意力:「我母親,還好嗎?」
傅婧儀瞪大了眼睛,驚異道:
「大伯娘啊,倒是比你聰明些。我先前勸過修霖,即便棺材裡裝的只是一具假屍,那也至少要停夠七日的靈。
「可婆母嫌晦氣,不到三日便草草下葬。大伯娘竟清醒了過來,開始追查你的死因。」
「她無錢無勢,如何追查?」傅婧容激動地站了起來。
母親知曉顧家貧寒,為傅婧容準備嫁妝之時,幾乎將自己的所有積蓄都添了進去。她與娘家也因為這樁婚事而撕破了臉。
「合該你們做母女!一對兒拎不清的!」傅婧儀「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竟去衙門擊鼓鳴冤,你說好笑不好笑?」
「然後呢?傅家出面了?」傅婧容向前逼了兩步,目光灼灼。
傅婧儀嫌惡地後退避開。
門外傳來輕微的響動,一陣熟悉的香氣飄進傅婧容的鼻腔。
這是與君香的味道。
薄荷提神,檀香幽靜,輔以乳香與茉莉。既能體現文人品位,又能緩解案牘之疲累。
傅婧容專為顧修霖調製的香。
原來,他也來了!
來了卻不現身,只推個女人出來。
他莫不是以為,只要假裝不知,一切便與他沒有干係?便能騙過自己,維持住那清貴的模樣?
真是虛偽至極!
傅婧儀拂了拂袖子,無所謂道:
「傅家當然得將因傷心過度而得了瘋病的大伯娘帶回去。你也知道,我爹這個人,最是有擔當!但,實在可惜……」
傅婧容顧不得其他,死死抓住她的手:「可惜什麼?你們將她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