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婧儀掙了幾下,卻並未掙脫,索性翻了臉:「可惜你母親心智脆弱,夜裡竟失足落水喪了命!」
「我母親雖有眼疾,對府內環境卻是十分了解的,如何會落水?」傅婧容目眥欲裂,眼球上遍布血絲,十分駭人。
傅婧儀張開嘴正想說什麼,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湊近傅婧容,眼裡的嘲諷達到了頂峰。
她壓低聲音:「當然是,安排好的。」
傅婧容一把將傅婧儀推倒,順勢壓在她身上,右手高高揚起,就要扇下來。
門外人終於沖了進來,提起傅婧容的領子,往一旁丟過去。
傅婧容的後腦勺,重重地磕在了紅木鑲寶花鳥屏風上。
「你真是瘋了!」顧修霖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克制。
傅婧儀也從驚恐中回過神來,「嚶嚶嚶」地小聲抽泣。
傅婧容掙扎著撐起自己,看向抱著傅婧儀的顧修霖,一言不發。
她真是瞎了眼!
傅家和顧家吃她的肉,喝她的血,還嫌不過癮!
顧修霖竟把她獻給了太子,傅婧儀甚至殺了她的母親!
「為什麼連我母親也不放過,她只是個孤寡婦人而已!威脅不到你們!」
傅婧容歇斯底里地哭喊著,耳中嗡嗡作響,頭痛得快要裂開。
但與她此時心中的疼痛相比,都不值一提。
血水從額前流下,他們的身影被蒙上了紅色,變得越來越模糊。
顧修霖的表情凝滯了一瞬,而後萬分遺憾地開口:
「傅家那也是沒辦法!若她口無遮攔,我、顧家、傅家幾百口都會死!
「你的離開,已讓她痛苦萬分,傅家只是想幫她早日解脫!這有什麼不好?
「出嫁從夫,這是女子的本分!你為了為夫來這裡吃香喝辣、穿金戴銀,你母親為了傅家而死。這是你們的福氣!」
傅婧儀依偎在顧修霖的懷中,褪去偽裝,目光陰毒。
「哈哈哈……你竟是這樣想的……」傅婧容大笑道,而後一口鮮血噴出,終是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彌留之際,她虔誠祈禱:
若神真的存在,請再給她一個機會!如果一切能夠重來,她必不會再犯蠢!
所有欠她們的,都要還回來!負了她的、傷了她的,都別想好過!
恍惚之中,似有一道遠在天際的古老聲音應了她。
巨大的聲響,引起了候在門外的侍女的注意。侍女見狀,立即附耳,吩咐身旁的小丫鬟去傳信……
後面發生了什麼,她已無從知曉。等她再睜開眼睛時,便已身在小亭中。
傅婧容還記得剛到太子別苑時,心灰意冷,了無生意,自絕飲食。
太子刺激她道:「本宮許了他右相之位。你若恨他,就該振作起來,活得光鮮,打他的臉!」
是啊,只要自己活著,每次瞧見自己,都會提醒他想起,他今日榮光是如何得來的!
像他那樣滿嘴仁義道德,執著於維護自己清高形象之人,必會被折磨得輾轉難眠吧?
傅婧容便是靠著這股恨意,才撐了下來。
後來,他確實做了右相,又是新皇備受寵信的新貴,一時風光無極。
不過,這一次,她絕不會叫他如意!
她不僅要斬斷他的升遷之路,還要讓他聲名狼藉!
她要體面地活著,睜大眼睛,將他落魄的模樣瞧個清清楚楚!
一絲詭異的笑,爬上傅婧容的嘴角,下一瞬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望著顧修霖離開的方向:他們欠她的債,她要幾倍討回?
前路未明,可傅婧容只覺得興奮。仇恨的火焰在她體內熊熊燃燒著,她必須做些什麼!
「姑娘?」賈嬤嬤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姑娘剛才的眼神實在是太嚇人了!
還沒開口,傅婧容的餘光便掃到傅婧儀娉婷而來的身影:「七姐姐!你可聽說了?」
「什麼?」傅婧容安坐於石桌旁,端著茶碗,小口啜飲,按耐住心中的躁動。
眼睛卻一瞬不錯地盯著滿臉興奮的傅婧儀。
「在咱們家借宿的那個破落戶……顧學子考中了!」
傅婧儀說出口的話,生生轉了個大彎,嘴角不可抑制地揚起來。
她扯著傅婧容的衣角,撒嬌道:「七姐姐,快收拾收拾,咱們去瞧熱鬧!」
「這時候,遊街應該已經結束了。八妹妹打算去哪兒瞧熱鬧?」傅婧容饒有興趣地問。
見她好奇,傅婧儀更是激動:
「遊街有什麼趣味?施詩姐姐派人傳信來,說父親在御街前的唐家訂了席面的事,被安平縣主知曉了。
「安平縣主可是最講究排場的人!她大手一揮,將整個三樓包了下來,說是辦詩會,實際就是請貴女們前去玩鬧!」
貼身婢女綺霞補充道:
「是呢!奴婢還聽說,京中不少青年才俊都會去今兒的狀元宴呢!咱家姑娘初來汴京,在這種席面上露露臉,以後議親都會容易些!」
傅婧容放下手中茶杯,儘量平靜地回答:
「妹妹自去瞧吧!前些日子進京,坐船數日,想必是憋悶得緊了。我還在孝中,不便出門。」
元佑五年的自己,與傅婧儀關係親昵。
重生之事實在離奇,她必須不露聲色。可現在的她,渾身戾氣。
她只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會撕了傅婧儀虛偽的臉皮!
「咱們初來汴京,哪有人曉得?再說了,姐姐已守了兩年多了,即便現下開始議親,只要不過禮,也無人會非議。」
傅婧儀甩著繡帕,帶起一縷香風,渾不在意地打趣道:「七姐姐莫不是想博個孝女的名頭,求一樁好姻緣?」
「八妹妹慎言!」傅婧容冷了臉。傅婧儀如今用的還是傅婧容冬日製作的梅花衣香。
梅香沾染在帕子上,幽幽淡香,清新雅致。只不過,不適合用在四月。
若是往常,她定會巴巴地將新制好的香,送去傅婧儀的院子。
可她重生了!
她知曉了一個道理:
有些人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不管你對她多好,她都覺得理所當然!
直到將你吃干抹淨,她還要嫌棄一句「肉太肥膩,不堪入口」!
從未瞧過傅婧容冷臉的傅婧儀,心頭湧起一絲不快。
怔愣了片刻,她才強顏歡笑道:
「姐姐莫怪!婚嫁於女兒家來說,如同重生,何其重要?妹妹只不過是擔憂姐姐,這才言語無狀的。」
前世,你和顧修霖在我的宅子裡隱秘私會時,一定是緊張又刺激吧?
傅婧容突然戲謔道:
「早就聽聞,二伯的門生里,就屬顧修霖生得俊逸非凡。如今金榜題名,打馬遊街,還不曉得會惹得汴京城中多少姑娘羞紅臉呢!
「八妹妹,你說,可會有那榜下捉婿的富戶員外,瞧上顧狀元?
「畢竟,就連安平縣主這樣的人物,都為了見他,而特意設宴呢!新科狀元的前途,當真是不可限量!」
前世訂親後,安平縣主王婉寧便時常找她的茬,讓她當眾出了不少丑。這些罪,今生便叫與顧修霖真正心意相通的傅婧儀去受吧!
傅婧儀面上依舊不屑,手指卻絞緊了帕子:
「說這些不相干的作甚?既然姐姐不願去,妹妹便不勉強了。只是姐姐以後去到宴上不認得人,衝撞了貴人,可莫要怪妹妹!妹妹還要準備,先行告退了。」
說完也不等傅婧容反應,傅婧儀便甩袖離開了。
綺霞慣會察言觀色,緊了兩步,趕上前去,小聲提醒:
「姑娘方才的話著實過了。您也知曉,大老爺與七姑娘是最親厚的。泥人還有三分土氣。姑娘莫急,夫人早打算好了。」
傅婧儀聽了這話,表情才和緩些:「隨她吧!這是我頭回在京中貴女前亮相,可得好好打扮一番!」
那邊,主僕二人聊著珠釵香粉一類,語氣愈發輕快。
這廂,傅婧容卻是面色沉沉。
因為前世,傅婧儀也邀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