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熟,別來沾邊

2024-08-08 00:27:25 作者: 鹿枕溪
  「不妨事,不妨事。咱們多來往幾次,自然會親近。我一見到你,便覺得歡喜,便想同你說話。」江弦月笑得更加熱情,伸出胳膊想挽住傅婧容。

  可惜,這誇張的笑臉,配上那苦大仇深的愁啼眉,只顯得她表情扭曲,活像戲台上的丑角。

  傅婧容不著痕跡地避開江弦月的手,淺笑道:「是嗎?那你想同我說什麼?」

  「就是閒話家常嘛!我聽說,你外祖孟御史最是喜好古董字畫。孟夫人嫁進傅家時帶了十幾箱,如今百姓都還津津樂道。若是我有機會徹夜把玩欣賞一番,此生便無憾了!」

  江弦月見傅婧容態度溫和,也懶得再拐彎抹角。

  傅婧容裝傻充愣:

  「嗯,我開箱瞧過,確實都是珍品。譬如那幅前朝王大家的《青綠江山》絹畫。山巒起伏,連綿不絕。江河浩渺,溪水蜿蜒。青綠二色的運用,更是絕妙!」

  「什麼?那幅江山圖果真在你家?傳聞說,王大家剛作完,便被密友收藏……孟大人也是愛畫之人,將其尋來定是耗費了許多心血!婧容妹妹,可否借我一觀?」江弦月激動得手都在抖。

  江弦月真的喜愛書畫。

  傅婧容也是在被囚禁之時,才想明白江弦月為何會誣告她。

  那日宴上,江弦月本該將《青綠江山》還給傅婧容的。

  可一進門,江弦月便推說自己忘記帶了,改日送來。

  當時兩人關係極好,傅婧容也就沒有多想,信了她的話。

  可江弦月隨後便當著眾人的面,大義凜然地說:

  「顧夫人這般做,有損女子賢淑之名。我江弦月的脾性,諸位是知曉的。眼裡容不得沙子。即便我與她往日交情極深,我也絕不會為了包庇她而口出妄言!

  「我江家祖上有訓,絕不與德行有虧之人來往。所以,今日當著眾人的面,我和傅婧容恩義兩絕,從此陌路!」

  傅婧容驚訝到說不出話來:江弦月明明看到了,她沒有推林芝薇!

  顧家許給她的酬勞,可能就是那些書畫。

  顧修霖那一家子,就是一群泥腿子!什麼書本字畫世代傳承,哪有金銀器物來得實在?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光是江弦月拿走的那幅江山圖,就比她嫁妝中所有金銀財物的價值加起來都要高!

  面對傅婧容時,江弦月連裝都懶得裝嗎?

  傅婧容都被氣笑了:「你既知那幅圖珍貴,又怎麼好意思提出『借』之一字的呢?更何況,你我非親非故。我實在是好奇,你究竟聽說了什麼。」

  「奴婢就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筱竹沖她翻了個白眼。

  江弦月的臉,騰地一下漲成了豬肝紫,囁嚅著,想辯駁一二。

  她和施詩說的,怎麼全然不同?

  「呦,這不是汴京城裡頂頂有名的第一才女嗎?怎麼,江主簿已落魄到需要女兒討東西的地步了嗎?」黃衫姑娘輕笑道。

  「謝晚凝,有你什麼事?哼,你可要躲好了!別叫安平縣主瞧見!否則,她定會將你也押回府!」

  江弦月惱羞成怒,扭頭狠狠剜了傅婧容一眼,昂首離去。

  原來,她一直是捧高踩低的性子。前世的溫柔小意,只不過是為了那些價值連城的書畫吧!


  「她譏諷我是庶女呢!」謝晚凝坦坦蕩蕩,毫不介意地解釋道。

  「姑娘是謝右相的女兒?」傅婧容試探地問。

  謝晚凝一臉的嫉惡如仇:

  「嗯嗯。你來之前,我親耳聽見施詩同她說,什麼七姑娘最好糊弄云云。我原本還納悶,這個七姑娘是哪家的姑娘。

  「經過你們在縣主跟前那一番較量……嘿嘿……反正啊,我最看不慣這種假惺惺的人!」

  傅婧容真心實意地讚嘆:「謝右相為官清正,深受百姓愛戴。姑娘不愧為百年公卿世家謝家之女。」

  前世囚禁之時,負責照顧她的寶珠姑姑,經常將汴京城的新鮮事講給她聽,為她解悶兒。

  在嫡子和庶長子接連意外身故後,謝右相一夜白髮,之後就乞骸骨回鄉頤養了。他出城那日,百姓們自發站在道路兩側相送,綿延數里。

  顧修霖這才頂了右相之位。

  而謝右相唯一的女兒,則在那年的除夕夜被夫君打出了門,渾身是血。

  王家放話說,謝家女失德,若有人敢救助,便是與王家為敵!

  「那他們說的可是真的?」傅婧容問道。

  寶珠姑姑一臉氣憤:

  「自然不是!別人不知,我可是知道的。她的夫君王天瑞,是最紈絝的。狎妓賭博,樣樣精通!他十多歲的時候,就敢在宮宴時將宮女拖到偏僻院落里姦污!

  「那小宮女受了委屈,自然是不敢聲張的。可事情竟被他母親尤氏知曉了。後來,小宮女就消失了。直到去歲翻新西子樓,才在枯井裡找到她的屍體。」

  傅婧容發覺其中疑點:「這麼多年,怕是只剩白骨了。他們是如何認出的呢?」

  更何況,每年宮中無聲無影消失的宮女、奴才,不知道有多少。

  寶珠姑姑感慨:

  「說來也巧。自去年春天起,先帝便龍體不適。御醫使盡了渾身解數,也沒有丁點兒成效。

  「宮裡就請了神仙來瞧。老神仙說是要動一動居所,親自選定了西子樓。

  「西子樓是前朝皇帝建的,不僅造型精巧,所用建材更是沉檀腦麝這樣的奢侈香料!戰亂時,那些宮人將能砍下的都偷走了。

  「維修要花一大筆銀錢,咱們太上皇那可是吃糠咽菜打江山的人,如何捨得?西子樓也就閒置了下來。

  「先皇要住,至少要修繕一番。動工那日,發現井中白骨的,是在貴妃,哦,也就是先宋貴妃,跟前伺候的德發。

  「德發進宮時才五歲,幾乎就是那宮女拉扯大的。他一下子便認出了屍體。

  「興許這就是老人說的善惡有報吧!出了這事兒,樓自然是動不了了。你說,先帝是不是因為沒聽老神仙的話,所以才沒挺過上個冬天的啊?」

  從這則宮廷秘辛中,傅婧容聽到的,卻是權力相爭。

  貴妃是宋太傅的嫡長女。宋太傅雖已退居幕後,但朝中不少文官都曾經接受過宋太傅的指點。

  先帝獨寵先貴妃多年,不僅是出於感情,還是為了拉攏宋太傅的門生,與太皇太后及其背後的王家抗爭。

  王天瑞非王家嫡支,但先帝借著處置他,卻是狠狠扇了王家一個耳光。


  而那具白骨是不是那個宮女,都不重要。先帝要她是,她便只能是。

  向來乖順的貓咪,突然亮了爪子。太皇太后突然意識到:懷裡的那隻,其實是老虎。

  鐵打的太后,流水的皇帝。她能助他上位,也可以扶持別人。

  至於謝晚凝之後下場如何,寶珠姑姑也不清楚,只唏噓道:

  「她家人偏將她許給了王家!那可是……唉……百年世家又如何?從來只有錦上添花的,哪有什麼雪中送炭?」

  傅婧容知道,寶珠姑姑沒說的話是:

  王家是太皇太后與太后的母家。先帝幼年即位,太皇太后垂簾聽政十多年。後來雖還了政,朝中大多數官員卻還是只聽太皇太后懿旨而動。

  傅婧容靈光一閃:謝家參與了王權之爭!

  如今,謝晚凝就在她的面前。

  她仿佛能看見,那個滿身傷痕的謝晚凝,在寒風呼嘯的雪夜,哭號著拍打夫家大門,卻無一人應答的狼狽與悲痛。

  她對謝晚凝的欣賞中,還夾雜著遇人不淑的同病相憐。

  或許,她可以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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