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背水一戰

2024-09-19 06:20:38 作者: 生產隊的驢③
  陳慶抵達咸陽宮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黑暗中人影憧憧,火光點點,不斷向著宮牆聚集而來,頓時吸引了守軍的注意。

  警號聲如同嗚咽的哭訴,在朦朧的夜色中泛起漣漪。

  急促的擊磬聲喚醒了熟睡中的士卒,他們手忙腳亂地披掛戰甲後,沿著狹窄的甬道先後站上牆頭。

  咻!咻!咻!

  先後三支火箭呼嘯而至,深深地扎在宮外的石板縫隙中。

  微弱的火光下,如潮水般逼上前的人影不禁讓牆頭上的士卒倒吸涼氣。

  「叛軍來襲!」

  「叛軍來襲!」

  陳慶豎起手臂,示意部眾停下腳步。

  宮牆上的火把越來越密集,呼喝叱罵聲隱約可聞。

  僅僅進行了一番不痛不癢的威嚇性射擊後,守軍發現敵人並沒有進入弩弓射程內,頓時放棄了無用的舉動,緊鑼密鼓地安排防禦手段。

  「殿下,我來了。」

  陳慶心中五味雜陳,在陣前來回踱著步。

  眾多火把團團簇擁的地方,應當就是扶蘇所在的位置。

  咸陽大半區域都被叛軍占領,即使是太子之尊也只能屈居於皇宮之內,面對子民生靈塗炭的場景束手無策。

  「我早就跟你說過,與一群蟲豸為伍,怎麼能治理好這個國家呢?」

  「做出火藥不難,製造火槍還是不難,難的居然是特麼的將它裝備到軍伍中,你說扯不扯淡?」

  「這個怕搶了他的功勞,那個怕蓋了他的風頭,合著你的家族利益竟然比江山社稷還重要?」

  「秦墨子弟想要入朝為官,你看看遭遇了多少波折。」

  「簡直成了士人公敵!」

  「麒麟殿是被你們霸占了還是咋滴?沒有公卿世家點頭,連個門縫都不給你留!」

  「你們都騎臉輸出了,還指望我遵守你們的規矩?」

  陳慶絮絮叨叨地發泄著心中的不滿,隨後展顏一笑。

  「事實證明,我的規矩強了億點點,而你們的規矩不堪一擊。」

  他愜意地張開雙手,回身望著被血色染紅的城池:「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今後大好江山,任你揮灑!」

  「我走啦!」

  陳慶高喝一聲,大搖大擺地轉身離去。

  宮牆上的士卒不可置信地盯著緩緩撤退的叛軍,懷疑是對方的疑兵之計。

  咸陽宮近在咫尺,一箭未發、一槍未鳴,叛軍就撤走了?

  扶蘇按著腰間的寶劍,目光凝重而專注。

  世事之離奇,讓人根本無法揣度。

  如果這是一場夢,那這場夢也該到了收場的時候。

  ——

  夜色漸漸褪去,金色的晨暉灑滿大地。

  宣洩了整晚的散兵游卒逐一被韓信收攏,帶著滿身的煙火味開始搬運物資。

  碼頭上舟船雲集,無數金玉財貨、絲綢布帛一箱箱裝上船。


  搶來的婢女則由專人負責分辨,確認並非從百姓家強擄所得之後,便不顧對方的哭喊,連打帶罵趕進船艙。

  「李兄!」

  陳慶招了招手,把李左車叫到身邊。

  「多留些船裝載銅、鐵、糧食。還有秦墨的工造器具,你問一下田舟哪些是必須的。」

  「儘量不要落下什麼,否則一去萬里,想補上可就難了。」

  李左車嘆了口氣:「可惜呀!」

  「若是能把內務府整個搬走就好了。」

  「就算搬不走……」

  陳慶嘴角勾起:「怎地?你還想把它全部炸掉?」

  李左車毫不猶豫地點頭:「在下就是這麼想的。」

  「廢掉內務府,如同斷掉秦國雙臂。」

  「他日我等捲土重來之時……」

  陳慶笑著捶打對方的肩頭:「你是痛快了,可有沒有想過後果?」

  「大秦軍備廢弛,萬一匈奴趁虛而入怎麼辦?」

  「令祖一生戍守邊疆,北地百姓無不感念其恩德。到了你這裡,竟然要做匈奴的內應,行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李左車馬上打消了念頭:「家主言重了,在下只是隨便說說,斷非如此不智之輩。」

  陳慶低下頭說道:「人過留名,雁過留聲。」

  「陳某來此走一遭,總得留下點東西證明我來過。」

  李左車突然想起了什麼,語氣嚴肅地說:「皇陵營地還沒有消息傳來,該不會婁敬、蒯徹二人失手了吧?」

  「咱們無法久留,是派人去接應,還是先行撤出京畿之地?」

  陳慶皺起了眉頭,沉思不語。

  越精密的計劃就越容易出現紕漏。

  婁敬、蒯徹皆是青史留名的謀士能臣,按理說策動刑徒暴亂不是什麼難事。

  可咸陽城都打下來了,卻遲遲不見他們的蹤影。

  「渭河水軍已經潰敗,即使從其他地方抽調兵力也不是鐵甲船的對手。」

  「短時間內,大河上下通行無阻。」

  「咱們先把物資運出去再說。」

  陳慶話音未落,三五個衣衫不整,渾身酒氣的刑徒從城中狂奔而來。

  「北軍來了!」

  「快跑啊!勤王大軍已至!」

  「北軍殺過來了!」

  渡口處忙忙碌碌的人群悚然而驚,齊齊停下手中的動作,朝著喊話的刑徒看去。

  「不遵號令、擾亂軍心者,當斬!」

  一匹棗紅馬風馳電掣沖了出去。

  凜冽的劍光接連閃過,喊話的刑徒脖頸間鮮血狂噴,轉瞬間就倒了下去。

  韓信顧不得擦拭劍上的鮮血,掉頭來到陳慶身邊。

  「叔叔,你聽到騎兵的蹄聲了嗎?」

  陳慶緩緩點頭:「聽到了。」

  地面上的砂礫在微微晃動,沉悶如雷的蹄聲像是密集的鼓點,在眾人的心頭敲響。


  剎那間,渡口亂作一團。

  不少士卒扔下手中的東西,慌不擇路地跑向最近的舟船。

  「叔叔,眼下如何是好?」

  韓信焦急地問道。

  陳慶微微一笑:「按你的想法去做,你才是軍中主帥。」

  韓信愣了下,隨後用力點頭。

  「信欲調集舟船離開岸邊,命士兵整軍待戰。」

  「北軍抵達時,我率領一支偏師去佯攻咸陽宮,暗中炸塌所有宮門。」

  「扶蘇出了什麼狀況,即使蒙恬有天大的功勞也難逃一死,勝亦是敗!」

  「等他回師救援時,就是他的死期!」

  李左車眼睛一亮:「妙啊!絕妙!」

  「韓將軍不愧是天生將星,怪不得家主如此看重你!」

  陳慶笑意盈盈。

  這不就是背水一戰的翻版?

  我說什麼來著,無論什麼時代,最重要的都是人才!

  「依你之計,快去整備兵馬。」

  陳慶飛快地揮了揮手。

  「叔叔,此時軍心不穩,抽調舟船恐怕會引起更大的混亂。」

  韓信意有所指地說。

  「交給我吧。」

  陳慶信心十足地點了點頭,拔出劍鞘內的矩子令。

  「墨家弟子聽我號令!」

  韓信一步三回頭,緊急召集岸邊維持秩序的火槍兵隨自己入城。

  陳慶則舉著矩子令來到最混亂的渡口處。

  蒙恬積威甚重,北地裁汰下來的刑徒畏其如虎,一聽到他的名號立刻陣腳大亂,爭搶著逃到船上試圖離開此地。

  然而越來越多的秦墨門徒自發匯聚而來,一部分負責保護陳慶的安全,另一部分負責壓制刑徒。

  不多時,田舟等人調動鐵甲船,把趁亂搶奪船隻的刑徒重新逼了回去。

  「哈哈哈!」

  「想不到陳某麾下竟然有如此多貪生怕死之徒!」

  「我輩羞於與爾等為伍!」

  陳慶往後退了幾步:「鐵甲船準備開炮,凡不遵號令、臨陣退縮者,就地處決!」

  刑徒聽聞此言,一窩蜂的從船上跳下來。

  「侯爺饒命!」

  「並非我等怯懼畏戰,而是敵眾我寡,根本打不贏呀!」

  「侯爺,北軍剽悍勇猛,又有三十萬之眾,咱們再不走就來不及啦!」

  「請侯爺速速決斷,一起撤吧!」

  刑徒跪滿了一地,眼中儘是惶恐和急切。

  陳慶緊盯著最前面的刑徒,踱步來到他身前。

  「你是北地裁汰下來的?」

  「在那裡服刑多少年?」

  刑徒畏畏縮縮地應道:「諾,小人十餘歲就被官府強征入伍,吃了敗仗就變成秦軍的俘虜了。」

  「如今算下來,服刑大概有十年左右,記不太清了。」


  陳慶笑了笑,拎著對方的領子讓他站了起來:「你在北地服刑時是做什麼的?」

  刑徒思索片刻:「掘土、築城、修繕工事、打柴割草,什麼都干。」

  陳慶眼神玩味:「那我倒要問你一句,這些年侍奉過父母嗎?」

  「為家中二老打過柴、割過草嗎?」

  「替他們耕過田收過糧,修繕過房舍嗎?」

  刑徒愣了好久,苦笑著說:「侯爺,小人身不由己,哪有侍奉雙親的福分。」

  「這些年,也不知道家中怎樣了……」

  因為勾起了傷心事,他情不自禁紅了眼眶。

  「把眼淚擦乾淨!」

  「你這認賊作父的逆子,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也不怕世人恥笑!」

  陳慶厲聲叱罵,讓在場的刑徒集體發懵。

  「侯爺,小人怎麼認賊作父了?」

  「我也想贍養……」

  話音未落,陳慶猛地掄起矩子令,嚇得對方連連後退。

  「父母生你養你,你卻未曾報孝半分。」

  「這些年來在北地做牛做馬,又是砍柴割草,又是掘土修牆,侍奉北軍甚是殷勤。」

  「如今聽說蒙恬一來,頓時如幼子畏懼老父,嚇得奪路而逃。」

  「爾公怎麼養了你這個瘟生!」

  「逃個什麼?」

  「不如趕上前去,跪在蒙恬身前求他既往不咎,從此父慈子孝,豈不美哉?」

  刑徒眼神茫然,哽咽地說:「侯爺,不是這樣的。」

  陳慶呵斥道:「不是什麼?」

  「爾等心志已亂,士氣已泄,待北軍一至,立時成了豬羊牛馬,唯有束手待斃的份。」

  「事後朝廷處置下來,再將你押回北地,一晃又是二十年春秋。」

  「爾公爾母生你養你,你這逆子卻認賊作父,一輩子為蒙恬盡孝,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罷了。」

  「與你這般斷脊之犬多說無益。」

  「爾等自行散去吧,陳某麾下不留厚顏無恥之輩!」

  先前刑徒爭搶著想要逃離,此時讓他們走,反而全都猶豫起來。

  之前在北地遭受鞭打訓斥,還要賠笑討好,一不小心就丟了性命。

  熬過一年又一年,身上傷病累累,才被蒙恬丟垃圾一樣送到了內務府。

  至此,他們的人生才重新擁有了光彩。

  「求侯爺給小人戴罪立功的機會。」

  「既然今生無緣侍奉雙親膝下,便豁出一條性命報答您的再造之恩。」

  遭受訓斥的刑徒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嚎叫:「我不想逃啦!」

  「蒙恬老賊,你欺我害我,使我父母孤苦,家破人亡!」

  「拿命來吧!」

  余者無不感同身受。

  能逃去哪裡呢?

  即使家中父母還在,他們背負著滔天大罪,還有辦法與親人相認嗎?


  陳慶唏噓地嘆道:「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北軍沒那麼可怕,蒙恬亦非無法戰勝。」

  他攙扶起跪在地上的刑徒:「若是你不想兒孫世代為奴,終生侍奉他人,那就拿起武器,準備作戰!」

  「同志們,平時輸贏勝敗乃兵家常事,今天這場可不一樣。」

  「你們打輸了……就在北地繼續服刑,一個個被折磨虐殺吧!」

  聽聞此言,眾人無不後背發涼。

  他們太清楚北軍對待刑徒的手段了,再加上血洗咸陽的仇恨,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退無可退,兄弟們拼了吧!」

  「天下之大,吾等能逃到哪裡去?」

  「入他的娘!殺了蒙恬,為枉死在北地的兄弟報仇!」

  「逃不掉的,一旦事敗我等除身死之外還要禍累親族!」

  「侯爺說得對,打敗了北軍朝廷再也奈何不得我等了!」

  陳慶給田舟打了個眼色,示意繼續裝運物資。

  刑徒怔怔地站在渡口處,看著一艘又一艘救命的舟船離去,眼中的光彩越來越黯。

  這下真的沒有活路了。

  馬蹄聲越來越清晰,離得越來越近。

  蒙恬他此刻一定滿身殺氣,準備揮動屠刀大肆殺戮了吧?

  我們在北地服刑多年,累死、病死、凍死、餓死者無數,你從未有過半分憐憫。

  如今還追到咸陽,要把我們趕盡殺絕……

  既然如此,那你就來試試吧!

  「列陣迎敵!」

  「跟北軍拼了!」

  「以死爭命!」

  「沒活路了,兄弟們放手一搏吧!」

  六國刑徒互相鼓舞著奮力疾呼,迅速離開渡口朝著殘破的城牆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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